第15章 聽樂警官講那過去的故事（上）
樂昀家小區東側有塊不大不小的空地，是大爺大媽們早晚跳廣場舞的“小廣場”。此時已人去廣場淨，只留下一地斑駁的月光。
樂昀走到小廣場站定，轉身看了看一路上一言沒敢發只是悶頭跟在他身後的葉谯，說，“坐那兒聊聊吧。”
樂昀說的“那兒”，是裝在小廣場邊上的跷跷板，就是那種小區裏常見的小孩才會玩兒的健身器材。
樂昀說完就坐在了跷跷板的一頭，葉谯猶豫了一下才披挂着他那全套家什慢騰騰地坐到了跷跷板的另一頭。
夜色深沉，葉谯看不太清楚他對面的樂昀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情，可他就是覺得樂昀的情緒不是太高，隐約間有點他從未在樂昀那裏感受過的感傷。對，就是感傷，而不是那種葉谯已經很熟悉也很習慣了的樂式冷淡。葉谯心裏有點忐忑。
“好久沒玩兒過了。”樂昀腳一蹬，跷跷板晃晃悠悠地把他送離了地面，然後就停下不動了，“诶，你別傻愣着啊。”
葉谯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雙腳一松，跷跷板又忽忽悠悠地把他送離了地面。
兩個加起來都快年近花甲的大長腿帥哥，就這麽靜默着在晚秋夜色中玩起了小孩子才愛玩的跷跷板。
樂昀又一次懸在半空中的時候，葉谯聽見他的聲音從上面飄飄忽忽地傳進了自己的耳朵，“葉谯，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什麽也別問，聽就行。”
葉谯果然十分聽話地什麽也不問，只是點點頭，可他的心裏緊了一下，莫名就覺得樂昀要講的故事一定跟他家裏那張照片上的男人有關。葉谯很想聽樂昀講故事，可心裏卻七上八下不知道樂昀給他講的會是個童話故事還是個驚悚故事，更不知道這故事的結局對他來說是happy ending還是bad ending。
夜涼如水。
樂昀的聲音在夜色中聽起來格外地清冽而空靈。
樂昀與葉谯兩個人坐在跷跷板的兩頭，一個慢慢地講，一個靜靜地聽。
樂昀顯然并不是個擅長講故事的人，他的故事就跟他這個人一樣，從頭到尾彌漫着一種平鋪直敘的高冷與單調，再配合上他那絲毫不見波瀾的聲調，就好像只是在說些茶餘飯後的無聊閑事。
可這茶餘飯後卻聽得葉谯的一顆心忽上忽下，有心驚肉跳，還有漫了一整個心房的疼惜。
再長的故事也總有結尾。樂昀從跷跷板上站了起來，眼神依然不肯落在葉谯的身上，“葉谯，其實你一點都不了解我，你也許只是一時被我這張臉吸引了，可實際上……唉，我就是覺得你可能最好還是離我遠點比較好……”
樂昀說到這兒突然就有點不太想再說了，覺得一切都挺沒意思的。轉業這些年，交警隊的日子雖然忙碌但卻平淡，他好像已經把過往的一切都扔在時間的那頭全然淡忘掉了，只是很偶爾地還會在夜半驚醒時分難以入眠。
樂昀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再和葉谯牽扯到一起好了。說起來，他本來一開始就挺煩葉谯的，畢竟這人從第一眼見到時就招他煩。可是煩着煩着他們兩個人竟然也認識有半年多了，從春天眼看着已經到了深秋。這幾年，除了同事，樂昀還從沒結交過什麽新朋友呢。朋友？呵呵，誰能想到他竟然能和煩人精葉谯做起了朋友，還很有些荒唐地在這夜色的掩映下，一起來了出深沉的“回憶殺”。
樂昀覺得自己可能是一不小心被葉谯傳染了，否則怎麽會也跟水庫開閘放水一樣叨叨了這麽多有的沒的。他最好還是跟以前一樣，就做個把頭埋在沙子裏的鴕鳥好了。
可他願意，葉谯卻不願意。
葉谯“咣當”一下就把那堆自備的懲罰道具全扔地上了，然後也從跷跷板上站了起來，走到樂昀身前，眼神很有點兇巴巴地看着他。
葉谯看着樂昀的眼神一直都很熱烈而執着，也有過讨好，有過裝可憐，偶爾還有些小嘚瑟。葉谯磨人的時候比較多，像只偏愛膩在人身上的小狗。樂昀還從來沒見過葉谯發火是個什麽樣子，不過他覺得葉谯此時看着他的眼神應該可以算是很憤怒了。
樂昀覺得葉谯應該生氣，甚至想葉谯會不會和他一樣，一言不合就也揍他一頓出出氣呢？
葉谯确實很生氣，小葉總是個顏控沒錯，可怎麽會是那種只看臉的淺薄顏控？樂昀的故事讓他心疼，可末了那句泾渭分明的劃清界限像是在他心裏扔了個竄着小火苗的引信，點爆了他心裏的炮仗。
葉谯很生氣，越想越生氣，從小到大從未有過的生氣。而小葉總真生起氣來，後果那也是很嚴重的。
葉谯氣鼓鼓兇巴巴地站在樂昀的面前，手勁兒很大地扳着樂昀的後脖子，頭一次不容樂昀反抗非常霸道地逼着樂昀與他四目相對。
樂昀雖然與他面對面了，可眼神卻依然有點閃躲，就是不肯與他對視。
葉谯直抵上樂昀的腦門，語氣不善地命令道，“看着我，怕什麽！”
樂昀不怕什麽，就怕這份親近。
他撩起眼皮看了葉谯一眼，将語調放得冷淡再冷淡，然後也語氣不善地吐出兩個字，“放開！”
葉谯拉開了點與樂昀之間的距離，不過手上的勁兒卻沒松，反而又重上了幾分。
他扣着樂昀的脖頸，然後欺身上前，将自己的雙唇覆在了樂昀的雙唇之上。
樂昀身體一僵，雙手情不自禁地握緊，下意識地就想将這正輕薄自己的人推開來，然後再狠狠送上一拳。
可葉谯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不但用雙唇壓制着他，更搶先一步鉗制住了他的雙手将他整個人死死箍在自己的懷裏，很有點咬定青山就決不松口的勁頭。
夜色很涼，可葉谯整個人身上都散發着微微的溫暖，将樂昀包圍在其中，掙脫不得，躲避不開，暖烘烘得讓他有點犯暈。
平生只對樂昀有一見鐘情經驗的葉谯吻技其實匮乏得有點可憐，他在樂昀的嘴唇之上磨蹭了半天卻好像始終不得其法，可終得一嘗心愛之人甜蜜滋味的小葉總不氣不餒，憑借一以貫之的熱烈與執着，雖毫無章法、亂七八糟，可随心所欲、肆意妄為，直把人親得臉上脖子上糊得全是口水才總算罷休。
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樂昀一直都在別別扭扭地跟他較勁兒，此刻更是瞪着眼睛像是想一頭把他撞死。
本來挺浪漫的親密接觸結束得好似武鬥現場。
葉谯雖然松了口，可還把人禁锢在自己懷抱之中，壓着嗓子極為不要臉地問道，“讨厭嗎？”
“咳……”
就跟葉谯的吻來得猝不及防一樣，這事後體會分享更是來得相當猝不及防，本就已經氣急的樂昀一口氣堵在喉嚨間，憋悶得咳出了聲。
葉谯很體貼，特別順手地在樂昀背上來回輕撫着幫他順氣，然後還死不悔改地繼續追問，“說啊，讨厭嗎？”
樂昀只想一頭撞死得了，根本不想回答。
可葉谯頗有耐心，膩在人家的耳邊，非要問出個究竟不可。
樂昀很想惡狠狠地撂出一句“讨厭死了”，可擡眼對上了葉谯的眼睛，鬼打牆一樣地就搖了搖頭，雖然幅度小之又小。
這幅度小得可憐的搖頭分毫不差地落在了葉谯的眼眸之中，他心裏高興，手上又加了點力将人箍得更緊了些，然後得寸進尺地繼續追問，“那，喜歡嗎？”
樂昀本就在為剛才那鬼使神差的搖頭懊惱，再一聽葉谯這話，直接一腦袋就沖着葉谯撞去，心想，撞暈得了，省得丢臉。
葉谯微微偏頭閃避得很快，然後順着樂昀的勁頭将人直接按在了自己的肩頭，再然後他也把頭埋在了樂昀的頸窩處，悶聲笑了會兒才說道，“樂警官，人是我親的，頭是你搖的，你和我兩個人反正實打實地已經做了這麽親密的事兒，嘴上如果說不讨厭，那在心裏就約等于很喜歡了，你千萬別否認，解釋就是掩飾，否認就是承認，我看你就是口嫌體正直。”
葉谯說完擡起了頭，看了看還埋首在自己肩上的樂昀，擡手就劃拉了幾下樂昀的頭發，“我跟你說，我早就看明白了，你這人就是死鴨子嘴硬，平時總愛說我傻，其實你比我更傻，我一眼就認定了你，可你都這麽長時間了，心裏揣着喜歡，臉上卻冷得像座冰山，喜不喜歡我有這麽難判斷嘛，你說讓我說你什麽好。”
被葉谯直接戳穿心底盤繞多時的莫名情緒，樂昀這個別扭星人更別扭了，他拿頭輕輕磕了磕葉谯的肩，賭氣似的開口就打岔，“诶，你趕緊放開我，要不我把口水全蹭你衣服上，看你嫌不嫌……”
“不嫌！你再給我舔上點口水我也不嫌！”葉谯沒等樂昀話說完，就起誓表态，他松開了抱着樂昀的手，然後也不給樂昀擦口水的機會，就又把人兩手都給抓住了，“我承認，我經驗是少點，你還偏擰着勁兒不好好配合，親得有點亂七八糟，我很抱歉，不過我保證只此一回，咱倆多練習練習，我保證以後技術進步飛速，你要不信咱們現在就可以開始練習……”
樂昀送了個白眼給葉谯，“你還想有下回……”
未經允許就占人便宜還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按照樂警官慣常的脾氣，這個不正經的家夥應該早就被摔得躺地上吱哇亂叫了，哪還有現在嘚吧嘚的機會！
“必須有下回啊……”葉谯如今一朝明察秋毫将樂昀隐藏的小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自然再也不怕樂昀還板不板着個臉，別扭不別扭呢，他手一勾就又把人摟了回來，反正他便宜還沒占過瘾呢，于是順勢又在樂昀唇上輕輕啄了幾下，“我告訴你，以後這種都不算，要來就來法式的，必須deep kiss。”
樂昀心想這人看着一本正經，滿嘴卻淨是不正經，真是想踹。
葉谯再次頂上樂昀的腦門，“說正經事兒呢，別走神啊你，怎麽，樂警官有點不服氣？不服氣也憋着吧，就我這技術，我保證從現在到将來肯定都比你強，嘿嘿嘿……”
樂警官平日裏多嚴肅正經一人，當然一點都不想跟葉谯讨論這種不正經的話題，可葉谯這人可能有毒，拿話這麽一激，樂昀覺得自己腦子跟抽了一樣，還真跟不服氣要比試一下似的，竟然湊上去回親了葉谯一下。
這有如驚喜一般的意外，樂警官親完就一臉狀況外的不知所措，葉谯也是有點沒想到，不過一點就不妨礙小葉總來場順勢反擊。
葉谯擡起右手扶上了樂昀的後腦勺，一瞬間就拿回了主動權。比樂昀就多了那麽一丢丢經驗的葉谯有種自己現在已經是個老司機的錯覺，這一回在樂警官的唇上極盡吸吮碾磨各種能事，末了還在人家唇縫間游走舔蹭，覺得自己從口到心全都是樂警官的甜香了，才總算心滿意足地放開了人家。
葉谯意猶未盡地把頭倚在樂昀的頸窩處，“我說，樂警官，你就別再折騰我了，咱們兩個人就這麽定了吧，你也別有的沒的瞎琢磨，從今往後你有我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好不好？”
“我……”
“別我了，祖宗！”葉谯這會兒恨不得能将樂昀直接揉進自己的身體裏，“警官同志，我們兩個流氓都耍成這樣了，除了兩口子就只能是兩口子了！”
“你……”
“我警告你啊，你再這麽磨磨唧唧的，我現在就二話不說把你就地□□了，看你還嘴硬不！”葉谯輕咬着樂昀的耳廓說得很是霸道蠻橫，可說完就緊接着漏了氣，“其實，那個，我也舍不得，你放心，這是人生大事，必須選個良辰吉日，我有耐心先攢着，等咱們……”
葉谯松開了緊抱着樂昀的手，擡起頭來特別認真地看着樂昀的眼睛說，“樂昀，時間你來定，我要陪你去看看他……還有阿姨。”
樂昀這回不再閃避葉谯的目光，只是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想着自己可能真是被葉谯傳染了，大晚上的不老實悶家睡覺，幹嘛非要跟葉谯來這麽一場深夜故事會！管撩不管滅，看來真的是不行的。
樂昀慢慢地點了點頭。
“我得好好謝謝他，還有阿姨。”葉谯知道樂昀的個性像剛才那樣的主動純屬偶然，所以他直接拉着樂昀的手環在自己的腰上，然後把自己的胳膊架在樂昀的肩上，目光火熱地直看進樂昀的眼底，“樂警官，這下你跑不了了，今生還請多指教，我保證餘生會将你裏裏外外都關照得妥妥當當的。”
葉谯的眼神明亮，情與欲都明目張膽地蘊藏其中，話音溫柔卻也露骨，樂昀面上一燒，很想擡膝狠狠給這個占他半天便宜卻像是永遠沒法有夠的家夥一下子，讓他收斂收斂這副不正經的嘴臉，結果想是想了，卻什麽都沒幹，反而将放在人家腰側的手收了收緊。
這細微的動作自然也逃不過小葉總的慧眼，于是葉谯胳膊也一收，跟樂昀緊緊擁抱在一起，笑得志得意滿，“樂警官，謝謝你，喜歡我。”
樂昀被他箍得死緊，有種快要呼吸不暢的感覺，心底卻也絲絲縷縷地漫着點有如農夫山泉般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