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乎夏桓的意料,沈紹飛預約的心理醫生竟是位年輕漂亮的姑娘,言談間同沈紹飛很是相熟。夏桓不知道兩人是什麽關系,也不想問,乖乖聽從黃醫生的指示,選了自己感覺最舒适的房間,在自己最喜歡的椅子上坐好,開始第一次心理咨詢。
第一次談話進行了一個半小時,夏桓大部分時間都在打字回答醫生的問題。黃醫生很有耐心,待人和氣,目光專注而誠摯,夏桓幾乎感覺不到面對陌生人的緊張與局促,反而覺得她像是自己相識多年的朋友。所以,當黃醫生起身告辭的時候,他甚至感覺到些微不舍。
“下周見。”黃醫生笑着說。
夏桓朝她揮揮手,目送她窈窕的背影出門而去——剛才她表示還有些事情要同沈紹飛商量,并保證不會洩露他們談話的內容。
可洩露與否,對夏桓來說有什麽不同呢?夏桓想不明白,便将之歸結為醫生的道德操守,繼續改存稿去了。
黃璃剛走出門,方才面對夏桓的笑容還未褪去,就看到沈紹飛站在門邊,正虎視眈眈地監視着自己。
“你們說什麽了?他什麽時候能好?”
黃璃頓感無奈:“沈紹飛,多少年了,你這急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改。這次只是簡單了解一下情況,具體治療我還需要仔細想想。”
“不是說一兩次就可以了?”沈紹飛嘟囔着,好像終于發現将一位女士堵在門口說話有多麽不禮貌,更有可能是怕屋裏的夏桓發現,便将黃璃領到一間起居室,一副打算好好盤問的模樣。
“夏先生的情況有些複雜,他的心理問題遠遠超出我之前的預估。”黃璃坐定,嘆了口氣,“他童年遭受過很嚴重的家庭暴力——”
“我已經告訴你了啊。”沈紹飛打斷道,“他的資料上都寫了,別說你沒看過,我會懷疑你的專業水平的。”
黃璃終于忍無可忍地翻了個白眼:“我當然看過了!那麽厚一本資料,你究竟是怎麽——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但資料上的信息,與實際交談帶來的感覺并不一樣。我更希望通過交流,與病人一同找到問題。”
沈紹飛挑挑眉,将剛沏好的茶水放到她面前,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夏先生童年的陰影,不僅來自他的父親,周圍的同學,還包括讨債人在他面前對他父親施加的暴力。而他現在的性格比較敏感,怯弱,自卑,缺乏安全感,就是受其影響的典型表現。相信在同他的相處過程中,你已經注意到了。”
沈紹飛點頭。
“傷害是可以互相傳遞的。在心理學上,有一種‘踢貓效應’——我還是打個比方吧,如果一個人遭受傷害,就相當于被刀子捅了一下。同時,他也很可能會拿出另一柄刀捅向別人,将傷害傳遞過去。很多幼年時有過家暴陰影的孩子長大之後,會變得暴躁易怒,充滿攻擊性,甚至會不受控制地成為加害者,對自己的伴侶、子女施加暴力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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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打比方,我也知道那個‘踢貓效應’。”沈紹飛沒好氣地說,似乎有些不滿被黃璃小看了,“不過你說錯了,夏桓一直很乖,從沒有過攻擊我的意圖。”
“乖?”黃璃輕聲呢喃了一句,皺皺眉,繼續道,“這也是我想說的。一般來說,我們做心理疏導,是為了減緩那種攻擊性。但夏先生……完全沒有傷害他人的傾向。”
“這不是好事嗎?”
“不,還是那個比方,夏先生受到傷害後,也會拿起一柄刀,但刀尖卻是沖着自己。”黃璃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他實在是個溫柔的人。但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并不會因為一次次受傷而麻木。他表現得習以為常,并不是真的習慣,而是已經到達精神的極限,自己卻察覺不到。”
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夏桓竟然受着這樣的煎熬?!
沈紹飛想起夏桓小聲說難受時的樣子,心疼得厲害。他那麽辛苦地拼命賺錢,就是為了在離開家之後,還能讓夏桓過上好日子。夏桓不喜歡他,他認了;但夏桓過得不好,他不能忍。
“我就知道!都怪楚儀那小子,一定是他,自從他回國,夏桓就不對勁了!”沈紹飛氣得猛拍桌子,“上次他就敢勒索夏桓,上上次還用那種名片羞辱他。我下手還是太輕了,不行,必須要找機會再修理他一頓!”
黃璃不贊同地看着沈紹飛,忽然想到了什麽:“沈紹飛,你老實說,平時你對夏先生有沒有過暴力行為?”
“我疼他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打他。”沈紹飛不假思索,斷然否認。
“包括言語暴力,像剛才這樣大吼大叫着拍桌子也算。”
“我什麽時候大吼大叫了……”沈紹飛忍不住反駁。他慢慢想了一會兒,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呃,都是男人麽……一急起來可能就注意不到。确實不那麽小心,聲音大一點,拍他一下、拽他一下什麽的,但我真沒跟他動過手。”
“這還不是暴力?!”黃璃一下子就急了,“你明明知道他小時候受過傷害,怎麽可以繼續刺激他!”
黃璃性格溫柔,為人豪爽,平日裏和和氣氣的,鮮少有動怒的時候。但此刻,見她居然氣得渾身發抖,沈紹飛一時間沒敢吱聲。
黃璃深深吸口氣,穩定了情緒:“沈紹飛,下次治療時,你預約兩個人的吧。”
“……我也需要治療?”
黃璃沒理會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用手機給沈紹飛發了一份日程表,又說:“你的問題,夏先生的問題,最好是能一并解決。但首先,你要答應我,不能再對夏先生施加任何刺激,不許同他有粗暴的肢體接觸,也不能沖他發火。你一旦表現出煩躁、氣憤、憂慮這樣的負面情緒,他就會将一切歸咎于自己,并在心理上自我懲罰。”
沈紹飛沉默了。
好半天,他才艱難地開口:“所以……是因為我?”
黃璃看着他。沈紹飛仿佛被什麽強大的力量一下子擊垮了,看向她的目光又變回當年那個在門外哭泣的小男孩——絕望,痛苦,自責,孤獨,還有一絲絲僥幸的希望。
然而黃璃沒有動容,幾乎是冷酷地點了點頭:“是的。我不知道你對他做了什麽,但他對你們之間的關系沒有安全感。”
“他……說了什麽?”沈紹飛沙啞地問,“表姐,告訴我吧。”
“抱歉,這些我不能告訴你。”黃璃已經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嘆氣,“我能告訴你的就是,你平時要多表揚他,肯定他,但不要過度管理。剛才我聽你說他‘乖’,這種心态很不好。你是他的戀人,不是他的父親。”
“我以為他也需要一個能随時叮囑他的人。”沈紹飛将頭埋進手裏,聲音越發喑啞,“我……我一直想有這樣一個家人。路上聽到父母唠叨孩子,我、我一直很羨慕……”
黃璃輕輕拍了拍沈紹飛的肩膀。這種時候,肢體安慰比語言更有用處。
“多鼓勵他,安慰他,多跟他談談,告訴他你有多愛他。你一直擁有愛人的能力,不要害怕,需要幫助的話,随時聯系我。”
可是他……厭惡我的愛。
沈紹飛不敢說。不僅僅是因為他得到夏桓時使用了卑鄙的手段,他害怕說出來,黃璃就會要求他們分開。
夏桓明明答應了的,他願意繼續跟我住在一起。沈紹飛自我麻痹着,一直将表姐送到門外。
夏桓聽到樓下傳來車輛發動的聲音,跑到窗口,正好看到黃璃坐上車。此時已經來不及下去送客,也沒辦法出聲招呼,只好在心裏默默地與黃璃道別。
沈紹飛也在樓下。送走黃璃,他并沒有進屋,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在寒風中像一顆倔強的小樹。夏桓剛開始以為他在看楚儀家的房子,便強迫自己收回心思,繼續敲打鍵盤。一直等到他更新完畢,覺得肚子餓了,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朝樓下看。
沈紹飛依然站着,身形挺拔,陪伴他的只有腳下的影子。然而影子的位置已經移動,他卻依然站在原地。
夏桓這才發現不對,沈紹飛面朝的方向似乎只能看到楚儀家半個窗戶。雖然這家夥在感情方面很不開竅,但應該還沒傻到不知道扭一扭頭的地步。
難道……發生什麽事了?莫非褚致軒沒有說謊,沈紹飛現在的經濟狀況真的不妙了?
夏桓顧不上穿着單衣拖鞋,直接跑進寒冬臘月的風裏,去拉沈紹飛的手。他的手冰得厲害,夏桓嘶了一聲,卻沒有放開。
沈紹飛的力氣很大,個子又高,夏桓原本以為自己要很費力才能将他帶進屋裏。可沒想到,他只是輕輕一拉,沈紹飛居然就乖乖跟着他走了。
進了屋,夏桓轉身關門,身後卻覆上一個散發着冰冷氣息的擁抱。夏桓被凍得打了個哆嗦,那個擁抱立刻離遠了。
“夏桓。”沈紹飛輕聲說。夏桓看不到身後沈紹飛的表情,但能聽出語氣中的哀傷。
出什麽事了?夏桓很想詢問,但沈紹飛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回頭。
“夏桓,聽我說。”沈紹飛的聲音有些異樣,“我以後再也不吓唬你了,不說你乖,也不管着你了。其實你的優點很多,說多久都說不完。我還記得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還那麽小,自己餓着肚子,也願意把吃的分給我。我是個混蛋膽小鬼,從來不敢跟你說……夏桓,你是我遇見過的,全世界最好的人。”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好人卡?沈紹飛躊躇那麽久,就是為了說這番話?
“——但蔬菜還是要吃的。”沈紹飛補充,“也不能總是對着電腦,我不管着你,但會提醒你。”
夏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沈紹飛的溫柔很笨拙,很可笑,但他卻覺得很溫暖。唯一遺憾的是,等他真正體會到的時候,竟然是在即将離別的時刻。
“這四年,我做錯了太多事。夏桓,你還能原諒我嗎?”
原諒?夏桓從沒有責怪過沈紹飛。
四年前父親去世後,夏桓為還債變賣房子,但還遠遠不夠。催債的人每天都在出租屋門口堵人,房東早就不堪其擾。終于有一天,夏桓打完工回到租住的地方,看到自己僅有的東西都被丢在門外,房門已經換了鑰匙。他舉目無親,一無所有,渾渾噩噩地爬上楚儀帶他去過的高樓。
他們曾一起在那座大廈的露臺上看過煙花,約定未來相伴到老。但如今夏桓一個人靠在露臺邊緣,怔怔看着城市中萬家燈火,卻再沒有人承諾一個可以歸去的地方。
他覺得很累很累,不由自主就想投身這片璀璨絢爛的燈海。它們看起來那樣溫暖,那樣美好,可就在他即将融化在城市的夜空時,一只手卻拉住了他。
千鈞一發之際,沈紹飛救下了雙腿已經懸空的夏桓。
很危險,放手吧。我會把你也拉下去的。
夏桓竟然還有心思勸說沈紹飛。可沈紹飛只是狠狠咬着牙,額頭青筋暴起,手指緊攥,目光森然。
他們的舉動引起了驚呼,有人趕來幫忙,一起抓住夏桓往上拉,沈紹飛的手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松開。被救下之後,夏桓看到沈紹飛跟自己一起被送上救護車,下次見到他的時候,才知道當時他的雙臂都已經脫臼了。
但他卻沒放開過抓住他的手。
夏桓動了動胳膊,沈紹飛馬上放開他,後退了幾步,表情竟有些驚惶無措。夏桓心裏嘆口氣,拿起他的手機。
“我一直很感激你。沈紹飛,我也覺得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沈紹飛抓過手機,來來回回看了很多遍,仿佛上面的字非常難懂,看了很久才看明白。
“好。”
他一手緊握住手機,一手遮住眼睛,笑了。
即便明知是利用夏桓的溫柔得寸進尺,但沈紹飛還是在看到那句話時感到了自欺欺人的安心。
“很好很好的人”。他又一次用力咀嚼着每一個字,貪婪地汲取舌尖上殘留的一點點甜味。
原來自己在夏桓心裏是這個樣子的嗎?
沈紹飛一方面忍不住開心,另一方面又很是慚愧。
黃璃的話猶在耳邊,他對夏桓并不好。過去的時光已不可挽回,好在未來還有四十六年的時間,足夠他為夏桓做出任何改變。
想要繼續跟夏桓在一起,就必須做個更好更好的人才行。
中午吃飯的時候,沈紹飛精心準備了一大堆話。他看了黃璃發來的材料,便現學現賣,打算先誇獎誇獎夏桓,幫他初步建立信心。
“咳。”他清清嗓子。原本低着頭慢吞吞咀嚼西芹的夏桓猛然擡頭,睜大眼睛看着他。
這幅樣子像極了進食中受驚的兔子,沈紹飛的心似乎被什麽東西輕輕敲了一下,有點癢,又有些疼。
“你寫的、呃,寫得怎麽樣了?”
沈紹飛暗道一聲好險,偷偷看小說的事情一定要瞞着夏桓。夏桓住在這裏本就不怎麽開心,如果被他知道連在網絡上都沒辦法擺脫自己,大概會更加郁悶的。
夏桓呆呆看着沈紹飛,想去拿手機,沈紹飛卻打斷了他:“不用多說了。點頭是順利,搖頭是不順利。”
遲疑了一下,夏桓點點頭。
“嗯,很不錯。”沈紹飛試圖用全身力氣展現自己的認可與贊賞。然而事實上,對沒有學習過表演的普通人來說,即便情感是發自真心,想要明顯地表現出來也确實有點難度。沈紹飛此刻就只感覺自己的臉頰僵硬遲鈍,肌肉完全不聽使喚。
從夏桓目光流露出的黯然來看,這個表情顯然并不成功。
“對了,前幾天我看到個影視項目,原作者叫什麽零餘者,唔,就是郁達夫小說裏的那個。一本版權賣了快一千萬,你加加油,很快就能超過他了。”
夏桓輕輕放下了筷子,好像對這一桌為他精心特制的飯菜失去了胃口,只怔怔看着面前的碗,雙手慢慢攥成了拳頭。
沈紹飛馬上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是說錯了什麽呢?列舉行業內成功者的例子,不是勵志最常見最安全的套路嗎?
他有些煩躁。跟夏桓的溝通永遠是這樣,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也不知道夏桓難過在何處,每次都笨拙地試圖彌補,最後卻只能一錯再錯,将夏桓推得越來越遠。
徒勞無功的挫敗感讓他焦慮莫名,幾乎就要摔筷子大聲質問,可一想到黃璃說過的話,心火瞬間熄了大半。
夏桓安靜地坐在他對面,犯了錯似的低着頭,纖長濃密的睫毛抖個不停——他在害怕嗎?
沈紹飛不敢再說話了。
他平生頭一次發現,原來自己膽子那麽小,小到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明明為這次談話準備了那麽多,此時卻寧可一言不發。
餘下的時光在沉默中度過。
因為沈紹飛的話,夏桓已經沒了胃口,但他向來珍惜糧食,還是努力将自己碗裏的食物吃得幹幹淨淨。等好不容易熬過這頓難熬的午餐,他幾乎立刻逃也似的離開餐廳,躲回自己的房間。
可躲又能躲到哪裏去呢?
打開電腦,微博開始的戰火已經蔓延到文下,留言區全是鋪天蓋地的負面言論。每一個字都帶着刀子,看一眼,心裏就被生生剜下塊肉來。
“奉勸作者,有時間搞事,不如先把文寫好。”
“雖然可能是抄襲,但我還是想說,零大寫得好多了。”
“什麽爛文,一點邏輯都沒有,就這還想碰瓷?!”
微博上的言論可以無視,可這裏……這裏是過去四年給過夏桓最多溫暖與力量的地方。
更何況,這些留言說得不錯。平心而論,零餘者的作品的确比他的好。
——怎麽可能不好呢?
夏桓的睡夢裏全是書中的故事,走在路上都在苦思冥想。每一次懸念、每一個高潮都精心設計,每一段都修改了一遍又一遍。
可無論任何人都無法做到盡善盡美。夏桓不行,零餘者也不行,但是有一件事他能做得到,那就是比夏桓多修改一遍。
多出的這一遍,足以讓零餘者比幻享于天更好。
讀者可以不在乎抄襲,但他們一定在乎一篇小說究竟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零餘者的小說比幻享于天好看,這已然足夠他們做出選擇。
就像建造一座房子。幻享于天辛辛苦苦打下地基,從一磚一瓦開始建築房屋,然後被灰頭土臉地趕到一邊。接着零餘者将外牆粉刷一新,挂上自己的名字,就能堂而皇之地高價出售,名利雙收。
夏桓知道自己現在的想法有些偏激,但他就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憤懑。
他以為自己可以堅持,以為自己能夠忍耐,以為自己能處理好一切。可當沈紹飛說出零餘者的時候,他徹底崩潰了。
那是我的東西!
他很想這樣大聲說,很想告訴沈紹飛那是個無恥的盜竊者,很想将前因後果統統告訴沈紹飛,自己不比零餘者差。
可沈紹飛會在意嗎?
世界上有人會在意嗎?
他将會打官司,但這場官司又會成為新的炒作熱點。他需要為官司奔波,投入自己所有的錢與時間,等法院最後下達判決,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零餘者付出數量不多的金錢。
夏桓動搖了。
這些事情他其實早就有所預料,甚至清楚自己接下來将會面對更加猛烈的攻擊,他原本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但此時此刻,他想到了放棄。
正在這時,夏桓的目光無意間掃到頁面一角。一條匿名留言,只有很簡單的“支持”二字,下面跟着一個網址。
回想起上次軒轅發來的生日視頻,他心中突然抱了一絲羞于啓齒的期待。躊躇片刻,輕輕點開網址——
樓下,擺放餐具的沈紹飛手一抖,一個瓷盤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他愣了一瞬,随即意識到什麽。
“夏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