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

說完該說的, 蘇卉在腦內看了看備忘錄,發現并無遺漏,便打算下課。

看出老師的意思, 五皇子不再默默糾結——就憑仙子老師這跟九天玄女神似的相貌, 也值得他行險一招。這位仙子老師對他一直和氣又耐心, 就算有所唐突, 也不至于……不肯再教他吧。

之所以說是行險,是因為生在無常天家,五皇子早就習慣了有所保留的傾訴,表露個人情緒也十分慎重,即使他相當信服眼前的老師。

除此之外,他自知想問東西玄妙非常, 仙子不答也不意外, 同時他又擔心仙子以實相告會折了自己的福緣氣運……

反正他複雜勁兒溢于言表。

蘇卉見狀幹脆拖堂, 調侃道,“有話快說, 不問出來後半夜你可睡得着?”

五皇子聽了再不猶豫, 把心底疑問一股腦兒地吐了出來,“國師他根腳如何?有什麽真本事, 一直深得父皇信重?皇祖父又為何這些年疏遠……甚至是有點畏懼國師?莫非與當年伯王被廢有關?”

其實這些問題他并非一無所知,只是問過老師求個安生最好。

然而蘇卉卻有些驚訝:整個宗室包括皇子公主還有京中權貴都十分敬重國師, 她還以為這些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國師的根腳。

話說,在蘇卉這裏,國師包括那一僧一道的身份都不是什麽秘密——在系統裏他們的身份都非常不值錢……按照蘇卉的經驗, 系統裏不值錢的消息,一般而言,就是稍微有點家底的都知道得差不離,只不過大家不會随意當衆議論的那種。

轉念一想,五皇子結婚才幾年,娃都沒讓女人懷過……帝後覺得還沒到交代家底的時候,也挺說得過去。

稍微對照一下就知道:紅樓原著裏寶玉已然是毫無争議的二房繼承人,作為貴妃親弟,榮國府将來前程幾乎都系于他一身的時候,榮國府的家底人脈寶玉照樣一無所知。

也不能把鍋甩在“寶玉全無權力欲,對仕途經濟也無興趣”這一點上,因為原著裏賈政與王夫人夫婦從始至終并沒有半點交底的意思。

實際上蘇家情況也有些相似——蘇家是這個時代最為開明的士大夫的家庭,然而蘇卉能自如出入爺爺和爸爸的書房,翻看公文以及父祖與親友同僚書信,純是因為她過于不凡。想也知道,能跟她同等待遇的,必然是她爹蘇泰和選定的繼承人。

保險起見,蘇卉還是花了點錢,從系統裏查看了下五皇子當前的氣運又掃描了下這位皇子的身體:氣運濃厚,為所有皇子及親王之冠;身體也相當健康,如無意外也絕對不會生不出來。

于是蘇卉再不推脫,笑了笑道,“那我暫且越俎代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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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道號德平,是個再正經不過的修道人士,預測天災看相測字都是他的特長,煉丹和醫術也相當過得去。不過身為國師,有資格讓他親自看相測字診療的,寥寥無幾。

蘇卉說到這裏,特地提醒,“國師必要借助國運修煉,”她着重囑咐了一句,“國師比你家那些‘志存高遠’的王爺們都更願意看到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五皇子聽了,冷冷一笑,“老師最是知曉,我前些年遇刺,若非您特地出手,我這輩子就只能癱在床上!那起子刺客沒有我那些好叔叔好兄弟們‘睜一眼閉一眼’亦或是‘行個方便’,又如何通得過北面雄關?!把鄭家個把子弟丢出來,便以為我能上當?!”

“秋後算賬,你心裏有數便是。”蘇卉拍了拍五皇子的手背,又笑道,“國師算得準天災,所以深受你皇祖父與父皇倚重。但人心莫測,國師進階也照樣算不出。國師測算天災從無失手,可他再修為深厚還是得避開真龍天子的鋒芒。當年,他正是前後勸了你皇祖父好幾回,請他不要輕言廢立。”

“果然如此,國師也是傷了心。”五皇子幽幽一嘆,“想也知道,那會兒皇祖父正在氣頭上……彼時正是‘伯王謀逆證據确鑿’,皇祖父什麽都聽不進去,只怕還得重罰國師……”

蘇卉一攤手,“可不就是?後面的事兒我不細說你也猜得着。國師可是接連賠了兩個好徒弟,就是曾經與你伯王和父皇都交情不錯的弟子,弄得一死一傷,活着的那位到現在都鮮少能出門走動一回,當時連國師本人都險些地位不穩。直到你父皇坐穩龍椅,他方不複憂心,稍微過了些年的安穩日子。吃一塹長一智,哪怕你父皇待他十分親厚,國師照舊謹言慎行。”

“這是寒了心呢。”五皇子再次長嘆,他感慨不已的同時莫名心定,“三年前您救我性命,旁人不明就裏,以為我命大,傷得不重,養了些時日便已然痊愈。父皇縱然認準了罪魁禍首又能如何,小懲大誡罷了,畢竟北邊與西北一樣,不好輕動。”

定罪要看後果,古今皆同,而且五皇子直到現在都不是儲君。借口兄弟間不忿,打打鬧鬧,又沒有嚴重後果,聖上再一貫愛惜名聲……的确是找到了真正案犯也沒能如何。

莫說五皇子心裏憋屈,帝後還不是只能硬生生忍下這口氣?

不過憋屈歸憋屈,但說起“不好輕動”,真就是……過謙了。皇帝跟義忠王暗地裏早就做足了準備,堪稱萬事俱備,只欠個好時機。換句話說他們是在等這些王爺們先忍不住出手,因為他們一定要搶占道德制高點。

然而王爺們日子雖然過得越來越不滋潤,卻還沒到铤而走險必須動手的地步。只是老王爺們能沉得住氣,老王爺們的子孫可就未必。

藩王之中類似忠順王這樣虎父犬子數不勝數,偏偏皇帝與義忠王兄弟又比那幾位別有居心,要封地有封地,要府衛有府衛的老王爺們年輕……得多。

所以政局大變也就是這麽幾年的事兒,不管是五皇子還是賀啓樓,趁機撈足了~政~治~資本,之後別浪,基本也就妥了:反正想要的都能得到。

五皇子想名正言順地當太子,而賀啓樓則想再現王府榮光,乃至于更上一層樓,從郡王變成親王。

從夢中課堂裏出來,固然剛剛吃了好幾口定心丸,五皇子躺在自己書房的床榻上依舊夜不能寐:太興奮了,一樣睡不着!

幾乎是與此同時,在房中獨自打坐的國師德平真人忽地心血來潮,他定了定神,走出房門,仰頭盯着無雲夜空,掐指一算……眼前展現的便是白衣黑發仙氣飄飄的女子……

他快步踏入大殿,在後殿九天玄女的畫像前站了好半晌:這畫像上的女子與他衍算出浮現在腦海之中的女子幾乎一模一樣……

德平鎮人鄭重一禮,在心中默念:多謝神女相助。

話說系統內各色模板都是依照各個平行世界中極具人氣的形象制作而成,比如酷似九天玄女外形的女性模板,也就是蘇卉一直使用的這個;又比如那只二哈……

這一點蘇卉并不知道,誤打誤撞之下她省卻了好多解釋的功夫……這個她倒是遲早能意識到。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蘇卉現在白天要備嫁,還得順便看一看五皇子“課後作業”完成得怎麽樣。

課後第二天,五皇子又去拜訪了一回國師,之後就回宮致力于清理後宅的大事業。

其實五皇子有心尋些證據,好到時候給鄭妃扣個“用藥”的罪名。不過他和他的心腹們也不得不服:姜還是老的辣。

明知道他那個不太精明的岳母,以及輕信又沉不住氣的妻子手裏的藥必然過了鄭妃的手,然而幾番審訊依舊沒有拿得出手的人證物證。

五皇子也就不再堅持,轉而好生教導起自己的妻子,順便向妻子的娘家當家人,也就是五皇子妃的伯父告了一狀。

五皇子妃祖父是致仕的閣老,伯父是封疆大吏,現下的直隸總督;生父則是四品道臺,目前在外任職——平心而論,這樣的出身沒得挑。

唯一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就是五皇子妃母親的娘家一點都不顯貴——在外孫女嫁給五皇子之後,五皇子妃的外祖父才升到五品。

因此這樣的人家盡可參考勳貴之中的破落戶榮國府……說起來,這家子也是剛剛得勢,還不如賈赦賈政兄弟,起碼這哥倆在親爹賈代善在世的時候,總歸吃過見過。

若非五皇子妃伯父沒有嫡女,也輪不到她嫁給帝後實際上的嫡長子。

可以想見,五皇子這麽一狀告下去,會在五皇子娘家,以及五皇子母親的娘家掀起何等波瀾:來歷不可說的求子藥也敢捎帶進內廷,還要給五皇子五皇子妃服用……你不想活了不要牽連全家!

五皇子妃的親祖母已然去世不過五年,祖父也沒有再娶,因此教導處罰五皇妃生母的責任就落在了五皇妃伯母的身上,這位直隸總督夫人得了信兒便從保定府匆匆趕回京城——直隸總督衙門就設在保定府。

“三堂會審”之下,五皇子妃的母親哪裏扛得住?再說從五皇子告狀那會兒起,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犯了大錯,而今終于明白自己這錯處究竟有多大!

順着五皇子妃生母的說法,五皇子妃的祖父老閣老親自出手,命人追查:生子藥過手的那些人,要麽杳無蹤跡,要麽就幹脆丢了性命……

消息傳回宮中,五皇子妃一下子就病倒了:真病,又氣又怕。她不擔心母親,她只擔心自己,更沒臉面對一直待她極好的殿下!

于是五皇子妃雖然性命無虞,但容色出挑的年輕女子短短半個月就瘦得不能看。

五皇子的貼心表妹何瑾探望過幾次五皇子妃,覺得五皇子妃再病下去總不是事兒:她深愛五皇子沒錯,卻也絕不會樂見五皇子妃就這麽沒了……大婚幾年就喪妻,能是什麽好名聲?!

何瑾是個難得的聰明人,當初她會親近蘇卉,如今跟五皇子妃處得也還不錯,因為她再清楚不過,除非她生下的小皇孫能坐上那把椅子,不然肖想鳳位……簡直是自尋死路!

她與殿下情意綿綿,皇後沒出手阻攔,也是因為她足夠識相。

于是她從五皇子妃的院子出來就跑去求見五皇子。

五皇子這些天一直都住在書房,故意冷着他媳婦,希望他媳婦能好生反思,磨一磨性子:岳父兄弟幾個就這麽一個嫡出姑娘,自小金尊玉貴地寵着,難免經不得風雨。

現在這才哪到哪兒?再過些年,他和三哥萬一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時候,他這個媳婦可怎麽撐得住?!

所以五皇子就堅定了磨練要趁早的念頭,但他實在沒想過換個老婆!

聽過表妹禀告的五皇子妃病情,五皇子起身就直奔他媳婦的院子去了。何瑾頗有眼色,也就沒跟過去。

回到自己的房裏,她的嬷嬷還勸她,“該跟皇後娘娘禀告一回。”

何瑾揮了揮手,屏退丫頭們,才正色道,“這是殿下的後宅。”

嬷嬷一怔,旋即就跪下了。

何瑾沉默片刻,才輕聲道,“媽媽,咱們不是在家裏。娘娘也未必喜歡多嘴多舌的……”

她不信姑母在這宮裏沒有眼線耳目,而且她敢擔保她前腳去尋姑母,後腳殿下就能得到消息,還是從姑母的人嘴裏聽到的。

話說經過丈夫一番開解,五皇子妃心病去了大半,她本就年輕,底子本就不錯。安心休養,老實服藥,五皇子妃果然大幅好轉,五天後就能到坤寧宮向皇後請安。

皇後瞧了這個不省心的兒媳婦一會兒,才颔首道,“想開了就好。”

兒子成婚三年,又不是只有正經兒媳婦沒有身孕,而是小五屋裏所有伺候的都沒好消息。皇後不會把無子的罪過丢在兒媳婦身上,于是兒媳婦急着亂投醫,一個想岔了從而想劍走偏鋒,皇後也不是不能理解。

婆婆如此和氣,五皇子妃立時小臉通紅,眼眶裏的淚水忍了又忍終于沒滴落下來,又羞又臊又委屈又後悔。好半天之後她才啞着嗓子道,“母後仁慈,殿下寬和,媳婦兒真是……真是……不知如何才好。”

皇後拍着兒媳婦的手嘆道:“你有這份心思就好,身在宮中言行樣樣都得小心。至于子女總是要看緣分的。”

國師都說了小五嫡子嫡女庶子庶女俱全,每樣都不止一兩個。

皇後心說:那我還急什麽?憑白做一回惡婆婆?再說這次小五他媳婦弄來的求子藥與導致當年義忠王癫狂,以及如今太上皇用着的丸藥,其中有幾位極為難得的藥都對上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陛下那邊記了一筆,小五這裏吃了次教訓自然有所長進,她不過是跟着擔心了一回罷了。

只是鄭家,雖說不上是心腹之患,但是每次他家總有人牽扯之中……想到這裏,皇後微微一笑:只怕鄭妃與三皇子也頭疼不已。

五皇子齊家告一段落,蘇卉在家閑來無事,通過系統查看了下幾位皇子的近期動态,看來看去,她也對鄭家……很感興趣。

話說鄭家是在聖上登基前後才開始發達,依靠戰功和龐大的商隊,內有寵妃外有權臣,更有皇子,終于成就頂級權門。

不過不得不提的是,在先帝以及太上皇在位時,鄭家就已經是京裏勢頭很不錯的人家,而且歷經三朝自始至終從沒站錯隊……這家子把握不大的時候,寧可不站隊,也不會賭博押重注。

不過一個從沒走出臭棋的大家族,蒸蒸日上了幾十年,先不說是否盛極轉衰,只說這人口……就能說上一聲尾大不掉。

而且人多,必然心不齊。

如今有兩位流着鄭家血的皇子,三皇子與八皇子。八皇子年紀小,作為鄭妃幼子備受寵愛,因此性子莽撞且頗為嬌氣;而三皇子能跟嫡出五皇子一直放在一起比較,且不大落在下風,鄭家上下倒是一直看好這位殿下。

而鄭家心不齊,起碼體現在這兩個方面:想要三皇子做個好兒子,最終笑到最後,又或者是做個好孫兒,在聖上百年後登上那個位子。

鄭妃與三皇子母子,以及鄭妃的親近,比如她的父親哥哥,都想要三皇子做個好兒子。鄭妃母子讨好太上皇,說穿了也是想為三皇子添些好名聲。

不管太上皇服不服老,起碼鄭妃他們認定太上皇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就算臨死一個想不開,想要他那群老哥們鬧騰鬧騰,逼得聖上讓步,至多也就是給聖上添點麻煩,于大局無礙。

然而幾乎無所不住的蘇卉若是知道鄭妃的想法,她肯定會說:鄭妃畢竟半生困在後宅,見識還是差了些。

太上皇一旦什麽都不顧,放手一搏,絕對有改天換地的可能。

不然聖上與義忠王義慶王兄弟早就大刀闊斧地切削那些藩王們的勢力,又何至于慎之又慎,隐忍至今?就怕一個失誤,難以收場。

鄭家另一批子弟正是知曉太上皇的能耐,才會考慮讓三皇子認真做個好孫兒而不是好兒子。

順便一提,王子騰在幾次搖擺之後,如今也是站定這一邊:三皇子該做個“好聖孫”。而林海蘇泰和他們這些簡在帝心的官員,立場如何自然無須贅述。

偏偏榮國府的賈赦賈政兄弟顯然沒意識到這個關鍵分歧,這裏得特別說一句,寧國府的賈敬賈珍父子卻是看得明白的。

賈赦賈政兄弟,尤其是賈政依舊寄希望于交好林海且仰仗王子騰,來為自己起複伸一把手。

不過王子騰始終覺得賈政欲壑難平,沒有分寸,所以壓根沒搭理他:若非賈珠大才,前程可期,王子騰都想跟榮國府來個切割。

對,他妹妹侄女委實孝敬過不少銀子,可也借着他的名頭惹了不少禍事,這位一品大員自認錢貨兩訖,誰也不欠誰。

王子騰倒是沒看錯賈珠,賈珠看出太上皇和聖上遲早有真正鬥法的一天,他……選擇聖上!

于是在吉日倒數的第三天,賈珠在課堂上見到蘇卉,先吃了一驚旋即就問,“老師這是喜事臨門?”

蘇卉不用照鏡子也知道這幾天她……挺春意盎然,不過這都是細枝末節,今天特地給賈珠上課,也是好奇:她聽黛玉說,黛玉他爹這些天已經幫賈政補到了缺,消息也傳回了榮國府,蘇卉就想知道賈珠的态度。

賈珠能有什麽态度?不同于他爹欣喜若狂,他娘欲言又止,他真是……喜憂參半。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您遇上喜事,我就不吐苦水了吧。”

蘇卉大樂,“誰說的,這個時候我就樂意聽聽你怎麽覺得倒黴,好讓我的幸福更幸福呀。”

賈珠不知道怎麽回話才合适,心道:老師跟以前是不一樣……但老師有所要求,還能拒絕?還想不想接着上課了?

他略略斟酌,才道,“離京到南邊,那地方不富不窮,歷來也無民亂,亦無說一不二致使政令難行的宗族士族,又距離金陵這等江南繁華之地也不大遠……這個府丞之位,姑父也是費心了的。父親沾沾自喜,差不多逢人就笑,我頭回知道父親也能如此……可見是在家憋得狠了。”他嘆了一聲,“我也就跟您嘀咕,就這城府難怪将近二十年都不得晉升。”

攤上這樣專業拖後腿的親爹,又能怎麽樣?認命呗。

蘇卉便勸道:“不在京城,好歹省點心。山高皇帝遠,不在重鎮任職,也惹不出太大禍事,不然你姑父如何肯引薦,幫他跑官補缺?”

“正是這個理。”賈珠繼續道,“父親養着一群清客門人也是為了排解苦悶,我曾經還真以為他不慕權勢。”

蘇卉就笑,“針對仕途經濟不感興趣也是你弟弟曾經那副做派,你父親若真是想做閑雲野鶴坐看風起雲湧,早去官不做。就看他丢官回家那股子郁氣,你也知道他表裏不一。”

賈珠擺了擺手,“橫豎他就是這樣的人,不說他……倒是我母親……”

話說,王夫人這些年一直挺安生:侄女兼侄子媳婦遠赴西北,她不能再用哥哥的名頭放貸,又不再執掌中饋,手裏沒了活錢再加上不大管事,其實就是說了不大算,肯奉承她的仆婦依舊不少,但一門心思忠于她為她辦事的,兩只手就能數得出來。

老實說,蘇卉一直覺得王夫人比她丈夫賈政更能面對現實,也更識時務,或者說能屈能伸。曾幾何時王夫人還暗地裏跟小姑子較勁別苗頭,如今卻也會認真讨好賈敏黛玉母女兩個。

她也算看透了:她兩個寶貝兒子的前程,不說林海一言可決,起碼也要好生仰仗人家。

賈珠中進士後,她回過娘家,話裏話外希望哥哥能頗多照拂,然而她哥哥對孝敬過大筆銀子的妹妹也實話實說:勳貴做官,與科舉做官,完全是兩條路子。

王子騰更是實在,告訴她妹妹,別看他好似一路青雲,但卻差不離卡死在了內閣門外。他官居一品這麽多年,論前景可遠遠比不上林海這位三品禦史。

從娘家回來,王夫人又進宮瞧了回貴妃,從女兒那裏得了“證言”,再回家就徹底認命,這次賈林兩家結親,她就表現得欣喜不已……從聘禮到布置新房都盡心盡意,都得了老祖宗賈母好幾回誇贊,就連一直跟她不對付的賈敏都挑不出半點毛病。

王夫人也明白若非兩家是正經姻親,寶玉又與黛玉一起長大,不然憑榮國府現在身家地位,那是絕對娶不到三品官員的嫡長女為二房次子媳婦。

不過,操辦婚事全力以赴,面子裏子都占足,王夫人心裏也不是沒想過你嬌寵長大的寶貝女兒終究是我的兒媳婦,不犯錯則矣,犯了錯總有讓兒媳婦難受,也有讓小姑子求我的時候!

然而萬萬沒想到,在成婚之前,小姑子夫婦給自家老爺補了缺,雖沒明說意思已經到了:這是嫁妝的一部分!還不趕緊感恩!

王夫人白天不敢表現出半點不自在,到了夜裏……她連着好幾天都氣得只能勉強合個半個夜的眼:老爺外任,她這個正經太太哪有不去的道理?!那不是便宜了趙姨娘這個小娼婦!一想起她若是留在京城,趙姨娘便能在外以正頭娘子官太太的身份替老爺待客……她就不能不跟着老爺離京!

其實她就是想留下,賈母也一定會讓她跟着去。

畢竟賈母人老成精,女兒女婿給二兒子補缺的真正用意,老太太琢磨了一下準能猜個正着:起碼老二家的別想在兩個玉兒新婚的時候逞婆婆的威風!

一個是兒媳婦,一個是親外孫女,老太太的心往那邊偏,那還用說?

老太太能看透的事情,就更瞞不過賈珠。他素來覺着母親跟姑母不合,純是因為嫉妒……就沖這個,賈珠都不想護着他母親。

聽到賈珠這番心聲,蘇卉故意問他,“不怕別人知道了,說你有奶便是娘,親娘都丢一邊?”

賈珠直白道:“不是我不孝順,母親一直嫉妒姑母也實在是莫名其妙!幸好姑母并不放在心上,撐死打發遠點也就是了。”

就沖這話,蘇卉就能斷定:王夫人曾經傷透過賈珠的心。要知道能一直給她當學生,還始終都沒被踢出來,道德水平和節操值必定高于平均水平。

賈珠此時又找補了一句,“黛玉是下嫁,母親有什麽不知足的。祖母和父親誰不是欣慰非常?”

果然……蘇卉也把疑問問了出來,“你母親怎麽得罪你了?”

“得罪說不上,”賈珠道,“記恨……好像也說不上。前幾天母親犯錯,祖母不許母親再管家,我媳婦剛接手,不明就裏地弄走了母親幾個陪房……都不是母親的陪房,而是陪房的親戚,惹得母親大怒,幾番折騰,害得當時重病的蘭兒差點……”想起這個,賈珠垂了眼,“從那會兒我便知道,不止父親,母親也會不分輕重地犯糊塗。”

蘭兒說得當然是賈蘭。

原著裏,沒有老師,在榮府那樣污糟的環境下,幾乎純靠自己閉門鑽研,賈蘭都能考出個舉人來。

這一世有親爹撫養教導,賈蘭自然更為出色,也就是寶玉在大哥引導下走了正道,在寶玉才氣的映照下,賈蘭才沒那麽顯眼,可他爹卻是深深以他為榮,且自認後繼有人的。

對了,比起八股文,寶玉還是要甘拜侄兒下風。

昔日婆媳鬥法居然耽誤了賈蘭的病情,還差點讓賈蘭丢了性命……賈珠對生母恐怕是非常失望了。

于是蘇卉提醒道:“爹媽不同時糊塗也就罷了,若是趕巧一起,一事不煩二主,你趕緊找你姑父,找幾個靠譜的師爺跟去。未必惹出大禍,就是弄出些小亂子,還不是得你來收拾殘局,也影響你姑父和你的聲名。”

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名聲臭了,官也就差不多做到頭了。

賈珠現在還在翰林院供職,暫時不需要幫他處置公務的師爺,因此他也沒想起這一茬。

老師這麽一提,他恍然想起,他爹一直養着的清客門人都是吃拿卡要樣樣在行,遇上正事兒争先恐後……往後撤的!

媽的!這是親爹上任還是從兒子外任?!

此念一出,賈珠頓時哭笑不得。

賈珠的表情說明一切……蘇卉也忍不住發出萬分憐憫的笑聲:原著裏榮府一窩坑貨,這一世坑貨大多數還是挺坑的,然而聰明人賈珠和元春都活得好好的,有機會變得不坑的寶玉他們兄妹也都往賈珠這個方向成長,于是榮國府有八成機會……大船不沉。

蘇卉又道:“有你們兄妹在,榮國府不會敗落,賈赦賈政兄弟倆怎麽招惹是非,日子都還過得去,就是你們難得省心就是。”

賈珠此時幹脆趴在了桌案上,“勸是勸不回來的。眼界就那樣……我伯父想做官,可不是想進展平生所學,也不是玩弄權術,而是能多撈銀子買古董文玩,多納妾。我父親就更不用提,他怕是一輩子都沒反思過為甚管路不順。”頓了頓,他又唉聲嘆氣道,“就拿這回姑父援手來說,父親喜不自勝,卻從沒想起過姑父為他補缺從沒問過他的意思……正應了老師教我的那句話,命運不掌握在自己手裏,欺負貴賤,全在貴人一念之間,父親不是不以此為恥,而是他全然看不出有半點不妥。”

看吧,蘇卉就說賈珠是個明白人。

不到三十,在她不多的引導之下就能意識到自己的命運要自己做主,不枉費她花費的這麽多心血。

蘇卉點開系統,挑了套管理學教材出來,“這是我壓箱底的學問。”

賈珠只翻了個引言,整個人狀态都不一樣了。

第二天,黛玉與湘雲等幾個小姐妹聯袂到來。

黛玉直接道:“出嫁後就不容易相聚,起碼不能說見面就見面。”

湘雲也笑嘻嘻道:“恭喜蘇姐姐啦。”

小姐妹們知道蘇卉與未婚夫婿在訂婚前就情投意合了,婚期臨近蘇卉更是堪稱粉面桃腮,小姐妹們恭喜起來也很真心,調侃起來也沒啥負擔。

送走一衆小姐妹,天色尚早,蘇卉的祖父祖母把她叫到了眼前。

祖父吃了口孫女親手泡的茶,才道,“你爹娘給你預備的嫁妝是他們給的,爺爺奶奶另有好東西給你。”

說起嫁妝,爹媽預備的,加上舅舅舅媽給的,蘇卉粗粗一算也有二十萬兩……蘇家在蘇卉這一代之前,單傳了好幾代,作為官宦世家,家底不用說;而蘇卉舅舅舅媽沒有女兒,蘇卉又救過舅舅好幾次,結果舅舅舅媽添妝堪稱大手筆——別忘了蘇卉舅舅都入閣好幾年。

說起來蘇卉在富貴鄉裏長大,見過不少好東西,然而爹媽和舅舅舅媽給的,也讓她啧啧稱奇:至少有一半物件和字畫都有資格在後世的故宮博物院和~國~家~博物館裏展覽。

到了爺爺奶奶這裏,蘇卉也對他們要拿出的好東西……萬分好奇。

從爺爺手裏接過一個木匣子,蘇卉打開一瞧,是個犀牛角的茶具,她剛剛上手,就見小小茶具上三個篆字:點犀喬……

最後那個喬字蘇卉印象再深刻沒有!

因為當年看紅樓到這個一章節,妙玉與寶釵黛品茶時,拿出的三個茶具好幾個字蘇卉都不認識!

好吧,蘇卉外表平靜,內心……其實也沒什麽波瀾:她對自己的身份早有猜測,不管怎麽說能與黛玉寶釵湘雲都有數面之緣,乃至于情分不淺,怎麽說她也得是十二釵之一。

卻說蘇卉這一走神,當然讓爺爺奶奶瞧個正着。蘇卉祖父輕咳一聲,囑咐道,“南安王愛茶,你把這個送他。”

蘇卉一聽就故意道:“這是給我的嫁妝嗎?不是讓我借花獻佛?”

蘇卉她爺爺又從身邊掏了兩個裝卷軸的盒子出來,鄭重遞了過來,“回去好好收着。”

看爺爺這态度,蘇卉也不由嚴肅起來,她狐疑地瞧瞧爺爺再看看奶奶,展開卷軸……就說不出話來了:顏真卿真跡……另一個,趙孟頫真跡。

幸虧聖上并不癡迷于書畫,要不然就這倆卷軸,他都能惦記上:唐太宗用《蘭亭集序》陪葬,乾隆着魔似的往傳世名作上“哐哐”蓋章……蘇卉一想都覺得惡寒。

蘇卉半天沒言語,蘇卉的奶奶輕哼一聲,“南安王父子不是粗人,不然這兩樣寶貝奶奶準會囑咐你不讓他們知道。”

蘇卉聽了小心放下兩件當之無愧的國寶,一手挽住一個胳膊,一會兒靠在爺爺身上,一會兒又倚住她奶奶。

卻說萬事齊備,終于到了出嫁這一日。蘇卉大哥把她背出了門,一路花轎蘇卉忍着餓,可算忍到了地方。

按照流程,她還得啃一口生點心,然而……吃到嘴裏,确是熟的,熱乎的,味道還挺不錯的……

蘇卉三口兩口吃完點心,喊了聲“生”,就微微仰頭,通過蓋頭尋找小孔雀的身影……一身紅萬分好找,就在蘇卉把視線落在他身上,賀啓樓立時咧開嘴笑了。

不得不說,賀啓樓喜笑顏開的樣子,透着股傻氣。蘇卉其實最愛他高冷狀态……不過大喜之日讓他繃着,他也繃不住就是。

之後就是挺漫長的等待,對蘇卉而言這段時間不難打發,她抱着小靈靈,邊撸貓邊用系統看視頻……快進着看完了一季十二集,賀啓樓終于卷着股子清冷的酒氣姍姍來遲,不,乳燕投林……

蘇卉默默地把小靈靈松開,揉了兩把賀啓樓的臉蛋,“怎麽這麽愛撒嬌啊。”

賀啓樓貼在蘇卉胸前,紅着臉低聲念叨,“姐姐,我開心死了!”

自從自家世子進門一撲,精準地撲到了世子妃懷裏,丫頭婆子們就極有眼色地悄聲撤了:在新房裏伺候的,要麽是蘇卉的大丫頭,要麽就是賀啓樓的心腹。

從入秋開始,蘇卉就結掉了賀啓樓的課程,沒了夢中相見的機會,賀啓樓就趁着蘇卉出門的時候堵人,還一堵一個準。

因為之後蘇卉有約,又不想二人相會為人所知,于是蘇卉故意做出一副時間緊急的模樣,盡情對賀啓樓摟摟抱抱捏捏親親,于是好好的未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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