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折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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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有個清風倚,城西有個皓月滿

楚少爺又來請四爺出門,四爺卻回絕了,只道白老板遠行,家中總得要個知事的人。

四爺暗自思忖,最近出門似乎太勤了點。

于是那楚家少爺消停了幾日,不見來擾。七日後一場新雪紛紛降下,早上起來推門一望,庭裏遍是一層淺白。未過晌午,天還陰漚着,那地上雪将消未消,是鑽襲入骨頭的濕冷。四爺方裹了綢衣,便聽人來傳話,又是楚少爺請。

這回說是初雪天氣,特在城西濱江樓定了雅閣,邀四爺一道吃羊肉湯補冬。還托小厮一定帶話,最近新得了個戲本,請四爺務必賞光指點。

那話中一道連着一道,聽來像是就算四爺托病出不了門,他也能即刻找借口将羊肉湯連帶着戲本子打包了過府來,壓根兒推脫不得。

少年心道:“不就是下場雪麽,哪年還沒下過了怎的?”

但饒是遲鈍如他,見小楚少爺這般殷切,也漸漸覺出味兒來。這怕是四爺命裏頭犯上了,一坑接着一坑,這頭地獄還沒熬盡,那頭竈鍋又燃起了大火。

四爺到底去赴了約。

別的不說,單憑人軟言好語三番四次地請,哪怕顧着白老板的家業,那也得攢出幾分好面兒不是?

如此便有了兩人坐在西樓臨窗閣中。閣間裏仍熏了香,弱弱袅袅擱牆角,正當中矮幾上一爐羊肉湯,正煨得熱氣渺渺。兩人席地對坐,四爺離了眼去望江岸上的柳道,一排衰敗的江柳煙霧般蜿蜒遠去,早凋得沒一片葉子,只剩稀稀疏疏的枝條結了些殘雪。

這景落入眼中,不管怎麽說,是有些凄涼。

楚少爺道:“是《狐中身》的殘本,聽聞本是前朝名戲,後來戲詞中所言大約犯了哪家權貴的忌,漸漸地收了聲兒,久不再唱,便失傳了,不知你可曾聽過?”

四爺一手仔細翻看,半垂眼,點頭。

想來是真迎上四爺的心頭好了,這日他話也多了不少,從戲中故事講到唱腔演變,新式與舊式的異樣,花妝做派,細細道來。侍立一旁的少年聽個囫囵,不甚明白,只知那爐湯吃了小半日,再添了三回滾水重煨。

楚少爺一時高興極了,頻頻拂袖為四爺的小杯注酒,喝到他暈暈乎乎,臉頰飄紅,微偏頭,綴紗的紅袖懶支起耳角,更襯得眼尾那淚痣鮮豔欲滴。

這神态美極魅極,偏偏昏沉迷離的目光中還透着執拗的熱愛,更生出極致的撩人勁兒。

楚少爺又說:“雖過了這麽些年,你愛的仍是癡愛着,半分不見少。”

四爺迷迷糊糊,乖乖點頭:“是呀,癡愛着。”

楚少爺道:“既還愛着,不如回頭吧?戲臺仍是你的戲臺,你仍是那臺上唯一的仙君,我們唯一

的角兒。”

回頭吧——

四爺喃喃重複,點頭道:“是呀,不如回頭吧。”

“可是。”

正待楚少爺眉眼舒展笑意欲開,他手卻無意識撫上自己的喉,又皺着眉搖頭道:“不行,回不去了。”

說罷仰頭閉眼,又飲下一杯酒。

楚少爺再要多問,只見侍候在一旁默默不言的少年忽的跪下來行禮,急急道:“小楚少爺體諒!我家爺看樣子是醉狠了,他前日受了寒,郎中讓好生将息着,怎料今日頂着化雪天出門,吃了這好些肉湯辣酒,一寒一燥,恐怕難受,不若小的先伺候了爺回府歇下,待爺醒轉,再來向楚少爺賠禮。”

聽他一口氣說了這些話,楚宿掉了目光來看他,啧聲輕笑。少年始終跪伏不敢擡頭,不知他何種表情。但片刻便聽他說:“那,請您好生照顧着他。”

出了門,街道上已全無半點雪跡,馬車緩慢,四爺躺在少年腿上睡得正酣,少年低頭,尖着手指為他撥順一绺發,心中只想,若他能常這樣開心睡去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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