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地
“這參你要多少錢?”老頭兒愛不釋手的端詳着,頭也不擡的問。
“您這能出多少錢?”程林倒是不慌不忙。
“是個好東西,一百。”老頭兒比了個手勢,又拿了個放大鏡端詳着參上的螺紋,這可是個上了年頭的好東西。
“那您就先看看,我先不着忙賣。”程林悠閑的說,也不催老頭還參,自顧自的打量起櫃臺裏旁的東西來。
“啥?一百你都不賣?”老頭兒終于把眼神從參上挪了開,要知道現在一百塊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啊,有的人一輩子可能也沒一下見過這麽多錢!
“是,我不急呢,我聽說這參越放越值錢,家裏人說了,價格合适就賣,不合适就先留着,傳給後人也好。”
程林神色淡淡的,就像他說的一點都不急的樣子。老頭兒看他這樣反而急了,他下來了這麽長時間也沒收到什麽像樣的東西,好不容易看到好東西人還不賣?
“再給你加二十,不能再多了,這麽貴的東西我也是要打報告的!”老頭攥着盒子那叫一個緊啊,想讓他放下這好東西,他不是白來這一回了嘛?
程林心裏一動,這個價差不多就是那些挖參人賣出的價,可他覺得還能再談他一談。
“再加二十就給你,要不我還是拿回去再等等吧。”作勢就要從老頭手裏扯過匣子。
“別,別!”老頭急了,一把摟懷裏。他每年都要下到産名貴藥材的省份來收東西,這也是他的工作指标之一。如今藥材不缺,好東西卻是越來越少了,想到今年他還毫無斬獲,老頭一咬牙——
“就你說的數!唉呦,可要我老命了!”
老頭臉抖着唉呦直叫喚,可這在眼前的好東西他必須拿下。雖說大額收購金額要打報告,但都知金錢有價藥無價,遇到好東西他還是有決定權的,只是流程麻煩點。
程林的心跳的嘣嘣的,一百四啊!他見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等到走好程序,真把這燙人的一沓錢裝兜裏時,程林那一顆沒招沒落的心才算了落了地,踏實了!
出了藥材供銷社的門,程林也不急着往招待所走,他還有一天半的時間,足夠把省城好好逛一逛。
Advertisement
都說城裏好,城裏人眼珠子都長在腦袋上,程林也是進了省城才真正體會到。他現在也是經常去鎮上的,但和這大省城比起來,連他們鎮都和農村沒啥區別。
這兒的供銷社那個大啊,東西又多又全,有些還不要券。除了門市部還有百貨大樓,專賣高檔東西,好些都是聽都沒聽過的。售貨員也是比鎮上的還冷臉,眼睛斜着直嚷嚷,
“不買別瞎碰哈!”
程林普通衣裳,打扮的不光鮮,但人帶着股底氣,且又長的挺拔,倒是比一般人受到的冷眼少些。
“小夥子給媳婦買雪花膏呀?”
程林聽到媳婦兩個字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指着櫃臺裏那個白瓶綠蓋的大肚瓷瓶說:“要個這個。”
售貨員收了錢和券,用麻紙把雪花膏包上,見程林臉板的緊緊的忍不住揶揄,
“這是上海新出的芳芳唇膏,城裏的姑娘媳婦喜歡的不得了,小夥子不給媳婦帶一個?”說着拿出一個黑色圓管來,在手裏轉啊轉。
程林臉上頓時火燙燙的,幸虧曬的黑,估計看不出來。有心想說不是給媳婦買的,但又想何必和她多費口舌。
看着那個小黑管兒,他就突然想到司文噘嘴說書不夠看的樣子,拿了雪花膏低聲快速地說了句,
“要一個吧,麻煩快些裝,我趕時間。”引得售貨員咯咯笑出聲。
又買了些生活必須品,還有些極貴的鎮上買都買不到的東西,程林拿出了一早準備好的破麻袋,一股腦的把東西裝了進去。引得賣家電的售貨員直咂嘴,從來沒見過用麻袋裝收音機的,真是農村來的土老帽!
程林背着個大破麻袋,根本就沒人注意。這個時候背麻袋進城的農村人多了去了,光鮮亮麗的反倒更招人注目。他買了這些東西也沒花上一百塊錢,用的工業券都是他在黑市淘弄的,等回到鎮上再到黑市上一賣,能翻一倍不止。
這要是擱上輩子他也不敢這麽幹,又是小隊長的身份,大小也得作個表率不是。可現在他知道沒幾年國家就放開這塊了,能找到門路掙這份錢的那叫有本事,再說重活一回他還在乎個啥,自己得到實惠了比啥都強。
回到招待所,程林也是把麻袋随便往床邊一放,同屋的室友見到這情景笑道,“身邊人沒少讓你稍東西啊。”
程林看到屋裏地上放的另一個大包袱憨憨一笑,“好容易來省城一回,村裏人都讓我往回稍東西呢。”
“一樣一樣,”中年人扶了扶眼鏡,苦笑道,“家裏的老老小小,鄰居同事,知道我要來省城都讓帶東西,要不是我說背不動了,還沒頭呢。”
程林一看這人面皮白淨,身子單薄,就不像是幹農活出身的,這小身板抗個這麽大包袱回去也屬實為難他了。想到他倆被分到一個屋子,估計是一個地區的人,能來參加表彰大會的都不是一般人,結個善緣也是好的,就回應道,
“大叔是哪的?我是石河村的,要是回去順路的話能幫你搭把手。”
中年人眼睛一亮,“我是陽泉縣的,說來咱倆還是一個地方的呢!你就是公社選出來那個抗蝗的小夥子?叫...”
“程林!”
“對,程林!我聽過你的事跡,你報上去的材料還是我寫的呢。”中年人高興,能在省城遇到同鄉不容易,還是個熱心的小夥子,真幸運。
程林上輩子來參加過一次表彰大會,自然知道是按地區分房的,這中年人卻是不知道。但上輩子和誰一個屋程林可記不住了,上輩子他憨的很,出去溜達一天回來就早早睡覺了,哪還和誰搭過話。
“多謝您給我的材料寫的好,要不我還不定能選上來呢。”程林看着謙虛又腼腆,十足十是個淳樸的抗蝗先進份子的樣子,“還不知怎麽稱呼您?”
中年人明知程林能被選上是因為典型抓的好,但被這麽恭維還是高興的緊,“我叫邵會明,在縣教育局工作。”
“邵叔!”程林趕快叫道,拿出白天在國營飯店買的包子和炸酥肉,這本來是他想當晚飯改善夥食的,放到桌子上要和邵會明一起吃。
邵會明一看炸酥肉眼睛都亮了,這時候就是幹部也不是總能吃到肉的,神秘兮兮的從自己包裏掏出了一瓶二鍋頭和一包花生米,
“會喝不?陪叔喝點兒!”
“我量淺,少陪您點兒。”兩個人你一杯我一口,就這麽喝了起來,一個能侃,一個善恭維,一頓酒喝的盡興極了。
等到喝大了的邵會明躺床上呼呼大睡後,隔壁床上的程林才睜開眼睛,眼底是一片清明。他把床邊的破麻袋稍微往自己邊上拽了拽,才合上了眼。
湊合一晚,明天就該回家了。
回鄉路遠,程林将邵會明送到家裏就告辭要走,邵會明這一路因為程林沒遭什麽罪,非要留程林吃飯。
“不了,叔,我還要往村裏走呢。再說我現在在公社也有活,總過來,下次再來家裏拜訪。”
邵會明一聽程林這麽說,連誇程林好運氣,讓他一定抓住機會雲雲,說不準能借着機會調到縣裏呢。
程林憨憨地說:“我也沒啥文化,也不考慮那些了,把上頭交代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邵會明一想到昨晚他們聊到程林小學都沒畢業,心裏也是一嘆,這麽聰明的年輕人,就這樣被耽誤了。又叫程林有空一定要去找他,才放程林走。
程林出了邵家,也不忙去坐車,先去了一個隐蔽胡同裏的一戶人家,再出來時,滿滿的破麻袋就剩淺淺一層底了,他将麻袋打了結,甩到肩頭上,揣着厚厚一沓錢坐上了回村的車。
繁華熱鬧的省城和安靜的村裏簡直是兩個世界,正是下午時候,又趕上秋收,所有人都去地裏幹活去了,能不安靜嗎。他這一走好些天,秋收應該也快結束了,雖然有趙虎在,程林還是放下了東西就往地裏去。
走時還是金燦燦的麥田,現在已經被割好一捆捆的立在地裏。程林看着收割的大部隊已經差不多快割到田頭了,心下放心不少,正要趕到一線去,就看到一個人影個筐,彎着腰在後頭跟着。那小身板看着弱不禁風的樣子,腳步有些虛浮,有幾腳踩的不穩踉跄的差點栽倒。
程林眉頭一皺,她怎麽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