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站在巷子口的程林逆着光,好像正義使者下凡一樣自帶光圈。
在不遠處等劉大明的知青看到程林都有幾分不自在,左顧右盼的不敢看他。程林沒給他們一個眼神,徑自走向劉大明和司文。
劉大明像焦急的小倉鼠一樣,抓耳撓腮的想着對策。司文眼睛亮晶晶的,對着她學生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巧啊!”
程林...巧什麽巧,為了找你我這條街走了三遍!
顯然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程林點了點劉大明縮着的肩膀,“怎麽?檢查沒寫夠?”
“夠了,夠了!”劉大明忙說。
“去大隊做檢查還不夠,難道想去批判大會上做檢查?”
劉大明一哆嗦,猛搖頭,“不想啊,程幹事。”
“那還借錢?你借錢幹嘛?是吃不上了還是喝不上了?要不要我去你村裏查一下,要是虧待你了,我也好替你說說話?”
程林和氣極了,表情如春風般溫暖,卻讓劉大明瑟縮的直搖頭,“不勞煩您了,我們村也挺遠的,我不借錢,我是開玩笑的!”
“哦,開玩笑行。那我怎麽聽你說原來還管她借過錢,難道...”
“沒有,沒有。那錢我沒幹別的,就是手頭有點緊,過陣我就還錢,絕不賴賬!”
劉大明一再保證,程林也懶得再看那張臉,揮揮手讓他走了,他又不是真來抓壞風氣的。
想到這一上午坐在大隊辦公室的心神不寧,又想到找了好幾圈竟然在小巷裏找到她,再想到她還真的借錢給旁人,他就一陣火起。
按理說劉大明應該是原來司文的老鄉吧,和她有什麽關系啊?犯得着她借一不認識的人錢嗎?在這麽個小巷子裏孤身一人姑娘,面對那麽多小青年,她就不怕出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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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林只覺腦瓜子嗡嗡的,太陽穴一跳跳的,原來還覺得她又精又靈的,現在卻恨不得讓她好好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正要開口,好好給她上一課,面前突然出現了個白胖的大包子。
“吃包子嗎?我特意給你留的!”其實是她實在吃不下去,平時總吃他的,也該禮尚往來。
“...吃。”
剛才想說什麽來着?他忘了...
回程的牛車上,大家叽叽喳喳的說自己搶了什麽,司文依舊笑呵呵的聽着,她手裏只拿了個麻紙包,是所有人裏拿最少東西的,一點也不惹眼。
倒是程林手上多了個小背簍,裏面是她興高采烈說了好久的今天有多幸運。
“我雖然搶不過他們,但我運氣好啊,拿到了最好的肉呢!”
“大叔還送了塊大骨頭,咱們可以熬湯喝呀!”
“別客氣,你都拿去!那個,我想吃包子了...”
就這樣,程林不知怎麽回事的就要背個背簍回去,又不知怎麽回事的應下了晚上給她包包子吃,他明明是要給她上一課的啊。
抽空他看了下她嘴裏說的“好肉”,嚯,全瘦,一點肥的都沒有。
程林苦笑,真不知這姑娘是從哪來的,反正他們這兒是買肉都愛買肥的,像她這樣的,見都沒見過一個。
程林回到大隊辦公室時,書記去公社開會了,屋裏只剩下三個人。因為程林是編外人員,所以平日來去自由的很。
看程林進來了,婦女主任王秀來了句,“去買什麽好東西了?剛書記還問你呢,咱們可是幫你打掩護了,一次兩次行,可別總這樣了。”
程林笑着道謝,回到自己平時坐的座位坐下。一旁的宣傳幹事馬東方沖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別和她一樣的。
誰都知道程林在這也不拿工資,勞動關系還在村裏呢,在這就是挂個名,平時幫大隊幹了多少活,給他們減輕了多少負擔,你還要求人家坐班,過分了吧。
程林點了點頭,也不說什麽。就聽一直沒說話的管委會副主任鄭河叫了他名字,
“程林啊,你上次去省城是和縣教育局的邵主任住一間房?他今天跟我打聽你來着,說你個好小夥子。”
“是的,主任。邵主任很照顧後輩,我學到很多知識。”
程林是絕對不會管鄭河叫副主任的,他就像個機警的野獸一樣,并沒人教他這些人情世故,但他憑天生的直覺就能規避一些風險。
除了上輩子那次之外,也就那一次,要了他的性命。
鄭河點點頭,“邵主任文筆好,不但在教育局獨當一面,也是縣裏宣傳方面的大拿,多和他學習學習有好處。”像極了長輩對晚輩的諄諄教誨。
程林聽的認真,連連點頭,讓鄭河過足了話瘾之後才算作罷。
書記回來時,程林正接待下面村裏來的人,自從他到大隊之後,這些接待的活就歸他管了,他待人親切,又是從基層來的,對基層的事也很熟悉,因此大家對他的評價都很好。
“程林啊,差不多就回去吧,往石河村的路也不近,早點走也安全些。對了,我聽你說一直在家自學呢,最近還堅持嗎?”
“堅持着呢,就是我基礎弱,要重頭開始。”程林摸摸頭,有些憨憨地說。
“只要堅持就一定有收獲,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說話,幫助同志學習這件事我們是要長久做的。”
“謝謝書記了,有難處我一定說。”
程林挨個打過招呼之後才離開大隊,出了鎮子他才換過表情。不是在任何人面前保持的那樣親和無害,而是眼眸鋒利,似是思索,又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
這些人裏一定有參與調他到林場的人,雖然當時的調令是公社出的,可公社的人認識他的誰?反而這些他日常接觸的人裏各有心思,他是擋了誰的路了,又或是誰看他不順眼呢?
程林陷入了從回來第一天起,就開始琢磨的事情當中。
司文在村口從牛車上蹦下來,微跛着往知青點走。這牛車也太颠了,颠的她尾椎骨生疼,還不如走回來呢。
到了她現在的“家”,開窗通風,撒水去灰,一系列工作做完,她才真正歇下來。她拿出今天的最滿意戰果,細細的白棉布,比量着想做點貼身衣服。
首先她想做個睡袍,原主應該是沒有睡衣的,穿着白天的襯衣襯褲睡覺她真是不舒服。然後也該做點背心、內/褲什麽的,這樣換洗的貼身衣服多點才好。原主一樣只有一兩件,但通過她日常和嫂子們接觸發現這已經算講究的了。
計劃已經做好,接下來就是怎麽實行了,司文紙上談兵行,論動手操作可是零基礎。但她想的開啊,這樣的衣服也沒旁人能看見,只要舒服能穿上就行了。
翻箱倒櫃的找了剪刀、針線,司文拿出了原來的衣服比量着,為了顯得更專業些,她還畫了個草圖,有沒有用不知道,反正設計師都是這麽幹的。
多剪一點料子,再折個邊縫上,不求多好看,針腳細密些就好。學霸的認真執着不止體現在追求學問上,在別處也通用。
就這麽端坐了快一下午,兩個背心,兩條內、褲,一件寬寬松松的睡袍子就做好了。司文轉了轉僵硬的脖子,高興的拿着她設計處/女作比量,誰說腦子好使的人動手能力都不強的?她絕對是個特例。
買的料子還剩下一塊,這細棉布也做不了其他東西,就算是能做,司文這手藝也做不出能穿到外頭的東西。比量着再做個什麽的時候,肚子發出咕嚕一聲,司文一看外頭的太陽,這不快到飯點了嗎?
想到飯點就想到她那廚藝高超的學生,怎麽把這茬忘了!她吃了人家這麽些飯,說好了以後要報答的,怎麽能光想着自己不想着回報呢?
司文批評自己,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并加以改正。這塊料子好像也做不了什麽大件,做個男款的背心應該合适,沒袖子還能省下一塊布料,應該夠用。
可她也沒有男款背心來比量着剪啊!
司文瞅着布料犯了難,眼看太陽就快落山,馬上光線就不得眼了,再加上她想今天送給程林,情急之下心一橫。
料子對折成長方形,胳膊的地方剪出兩個缺口,脖子的地方再剪出一個窟窿,兩邊縫合,完活!
程林踩着點準時拎着籃子來到知青點,現在為了方便,他都是多帶點飯,直接和司文一起吃了,也省得兩頭吃兩頭收拾。
一小盆白白宣宣的包子上了桌,司文眼睛都挪不動了,比白天在飯館裏買的小多了,但是看着就皮薄,因為隐隐能看到裏面的餡料來。
“快吃吧,不知你愛吃什麽餡,随便包了三種。”程林從籃子裏端出一個大罐子放到桌子上,邊把蓋子揭開邊對司文說。
随便包了三種...瞧瞧這語氣,也就是有功夫的人才能平平淡淡的說出這種牛氣的話了吧。
司文打眼一看,一盆包子裏果然樣式不同,有中間帶個窩窩漩的包子,像張了個小嘴兒似的,還有純花形,看着規矩又雅致,比較特別的是柳葉形的包子,長長又胖胖的,可愛極了。
迫不及待的拿了個中間帶窩窩漩的包子,司文一口咬下去,濃郁的蘑菇香味兒立馬盈滿整個舌尖。皮薄餡大的蘑菇鮮肉包子啊,肉香和蘑菇的獨特味道融合在一起,嚼起來蘑菇顆粒軟軟彈彈,口感豐富極了。
“好吃嗎?”程林忍笑問。
“好吃!比飯館裏的好吃多了!”司文囫囵道。
“吃這個,這個是肉的。”程林拿了個柳葉包子塞到司文手裏。
司文剛把蘑菇包子咽下去,就被安排上純肉的了,想到早上吃的不成功的肉包子,頓時期待極了。
她嘴小,柳葉包子倒是極适合她。先對着尖叫咬下一口,本以為這個地方應該都是面粉了,卻不防豐沛的肉汁兒順着咬開的小口湧了出來,鮮香的啊,讓人不想松口。
司文先吸了湯已經滿足的不得了,再去吃包子內餡時,簡直快幸福死了。這是什麽神仙肉餡啊,QQ彈彈,不是肉麋而是能吃到肉的纖維感,對她這種饞肉饞的不行的虧嘴人口來說,也太爽了吧。
“別光吃包子,噎的慌,喝點湯!”程林盛了碗湯遞過去,湯應該涼了些,現在入口正好。
熬成奶白色的骨湯明顯是下了功夫的,上面燙了些嫩綠的小青菜,看着又惹眼又有食欲。
司文的嘴都忙不過來了,唔唔地挪出地方喝了口湯,太香了!就算是和她在現代吃的飯店相比,程林的手藝也足夠拼上一拼了,她也太幸運了吧,來到這裏還能有這樣的口福!
想到這司文頓覺自己對學生還不夠好,忙拿出剛才做的背心,被她用麻紙包好了,遞給程林,
“唔,真好吃,你也吃啊!對了,這是我給你做的背心,貼身穿舒服,很用心做的!”
程林一愣,用手接過去,臉上的表情在昏暗的夕陽光輝中變換,最後咧出一個有些羞澀的憨笑來。
煤油燈下,程林鄭重的把摩挲了許久的麻紙包打開,露出了裏面細軟舒服的棉布。他的面色溫柔極了,仿佛面對的是至珍的寶貝一般。
有些粗糙的手指與細細的棉布接觸,那細柔的手感帶來的是心上的溫暖。折起來的衣服被一下下的展開,一折又一折...
面色從溫柔到古怪估計只用一瞬間吧...
程林手拿着那有三個洞的兜頭布,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這到底是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