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買買
牛車晃晃悠悠地從村裏出來,車上的二福嫂子見到司文連忙招手,“司文知青快上來!”
拉糧食的破牛車上已經坐滿了人,看到司文來了,大家擠出了個地方讓司文上來。這麽多人擠到一起屬實不太舒服,好在現在是秋末,天已經漸漸涼了起來,要是夏天估計得挺遭罪。
女人們湊在一起聊的無非就是家長裏短、穿衣打扮,村裏現在物質生活匮乏,沒什麽人講究穿戴,因此都唠些生活瑣事。你家領了多少糧,我家粗糧要的多,細糧要的少啥的。
司文笑呵呵的聽着,也不插話,但時不時地點點頭,以證明自己聽的認真。
二福嫂子得意的像大家展示她是如何要糧的,把自家要的糧掰成了三百六十五份,恨不得把每天吃什麽都算計一遍,來顯示她這樣要糧的英明決斷。轉頭看到司文像個小傻子似的直點頭,才想起她也是領了糧的,
“你是咋要的糧?”
“我...跟大家都差不多。”司文打哈哈。
一看她這呆樣兒估計就是個沒成算的,二福嫂子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司文的腦瓜子,
“要說大姑娘沒成家就是沒成算,糧食怎麽領、各領多少,可是很有學問的。你就一個人,估計也領不了多少糧,要說去別家和人搭夥吃飯還成。”
一提起這話頭,大家眼睛都锃亮,這知青看着斯斯文文的,估計也吃不了多少飯,擱誰家搭夥也是筆劃算的買賣啊。
眼看自己馬上就要成狼窩裏狼狼惦記的一塊肥肉了,司文立馬自救,
“我還是不給嫂子們添麻煩了,我這人嘴刁,糧食都換成白面了,去嫂子們那搭夥怕給吃窮了,好在我一個人吃的少,緊巴點吃估計也夠用。”
大家一聽這話都歇了心思,誰能供起她吃精糧啊,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姑娘你還是自己找飽兒吧。
司文見她們又去唠閑磕了,才抹了抹額角的汗,她哪知道她的糧是怎麽換的啊,反正她也不開夥,一早就讓程林領家去了。看她最近的夥食,應該是換成精糧了吧,反正她吃的挺好的。
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眼見是到了鎮上。把所有人放在了大隊門口,約好了時間再在這裏集合,趕牛車的大爺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嫂子們約着去了供銷社,司文趁機說自己要買點東西先溜了,她倒不是不合群,只是看車上的架勢,這幫嫂子要是知道她去下館子的話,估計又覺得她是個值得開發的大金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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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的商業區就這麽大,國營飯店轉幾圈就找到了,司文看到國營飯店的招牌就樂了,這樣的館子在現代是要紅透短視頻網站,專門有人來打卡的。味道什麽的倒是其次,有些人專門就想體驗下國營飯店怼人的服務。
司文不是受虐狂,但她現在想找個五星服務的地兒也找不到啊。進了飯館,沒什麽人。一個雙辮子的姑娘坐在窗口前磕瓜子,見她進來也沒起身,擡了下眼皮吐了口瓜子皮,
“炒菜沒有,師傅沒上班呢,早餐有包子、饅頭、大餅,要什麽說話。”
得,自己還來早了。
“要兩個包子吧,喝的有什麽?”
“桌上有涼水,自己倒。”
司文...這店在現代絕對火天邊去。
包子八分一個,兩個一毛六,又交了二兩糧票,不一會一個大盤子端了上來。嚯,挺大一個大包子,不像現代那麽白,那麽宣,但透着一股實誠勁兒。
司文滿懷期待的拿起一個,張口比量了一下,嘴有點小。于是伸手把包子掰開,目瞪口呆。
這餡也太少了吧,挺大的大包子裏面才一口餡,這樣還不如買饅頭了,她剛才看饅頭好像才五分...
咬了口掰開的包子,一口下去,沒咬到餡。第二口下去,餡沒了,沒嘗出味兒...
靠,這水平、這手藝、這材料,比我學生差遠了吧!
國營飯店打卡失敗,司文沿着商業街往前走,好些人圍在一個檔口前,能聽到裏面傳來哐哐哐砍東西的聲音,還有人堆裏不斷有人喊,
“這塊肥的我要!”
“我要這塊!”
肉?我也要!
仿若沒買到心儀的東西,卻在街角發現了百貨店的購物狂一樣,司文幾步跨了過去,跳着腳往裏面擠,卻怎麽都擠不進去。
等到人都買差不多了,司文才沖過人潮,撲到攤子前。
切肉的大叔擺弄着剩下的幾塊肉,擦刀準備歇着了,這幾塊肉都是不好賣的,他在這也是浪費時間。
“這塊最瘦的,我要!”司文激動的說。
感謝前面的那些好心人,把最好的幾塊都留給她了,這肉這麽好怎麽都沒人要呢?真是想不明白。
賣肉大叔也想不明白這姑娘怎麽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看她傻乎乎的,還搭了塊沒肉的大骨頭給她。
司文連聲道謝,果然上帝關門就開窗,包子沒吃舒坦,肉買的稱心如意了!
二戰告捷,司文把包好的肉扔到了她的小背簍裏,哼着歌兒往供銷社走,二福嫂子說了,女人最多、最吵鬧的地方就是供銷社。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這烏泱烏泱的人還是把司文吓了一跳,好些東西都得搶,好些東西都買不上。
好在司文也不需要啥搶手東西,插空走了一圈,看到了兩處因為搶東西打架的,三處被踩掉鞋的,默默的又把自己的鞋帶系緊了一些。
最裏面是賣布料化妝品的地方,比起外頭來,這算高檔櫃臺了,人也不是那麽多。司文先到了化妝品櫃臺,有幾個打扮的相對時髦的年輕姑娘圍着櫃臺叽叽喳喳,
“我的雪花膏用完了,可是我剛買了布料做衣服,只能等下次再買了。”說着扯了扯自己的衣擺,很可惜的樣子。她穿着一身碎花衣裳,可能在現下算時興了吧,年代色彩濃郁。
“我倒是不缺什麽,不過我要攢錢買芳芳唇膏,我上海的姐姐回來時就帶了一支,借我擦過一回,又滋潤又好看。”
司文看了一圈,沒看到合心意的,打算從過道過去裏面的布料區。過道太窄,幾個人交錯難免有些擠碰,司文提前說了不好意思,但還是得來了幾個嫌棄的白眼。
特別是剛才提上海姐姐那位,從上到下的打量了司文一遍,看到她背的背簍深深地皺眉,撫了撫剛才和司文接觸過的衣袖,嫌棄的就差把袖子卸下來了。
司文見狀停下腳步,像在歇腳似的,也拍了拍衣服。然後不緊不慢的從褲兜裏掏出了個小黑管,拔開蓋子,慢慢沿着嘴唇的輪廓塗了一圈,最後還不忘抿了兩下嘴,姿勢優雅又好看。
“是挺滋潤的。”然後把小黑管收回褲兜裏。
整個世界立刻都清靜了...
她本無心和小姑娘計較,但這也太會看眉眼高低了。想到自己現在也是個小姑娘,就不用管那麽多了,她們需要的是社會狂風暴雨的洗禮,洗完就清爽了。
時下的審美可能偏紅愛俏,據售貨員說賣的好的都是那些碎花布,司文在角落處找到了純棉白布,高興的不得了。現在的棉布好,也不擔心是過度加工的,穿起來舒服又吸汗,做貼身穿的衣服最好了。
“我要這個白布。”司文指着白棉布激動的說。
“4毛一尺,憑布票供應。”售貨員懶懶地交代,這人真傻,都說和花布一個價了,還買白布,現在誰還買白布啊。
“錢!票!”司文把錢和布票掏出來,目不轉睛的盯着棉布看,惹才售貨員多看她好幾眼,真傻!
買到如意的東西,司文就高興了,背着她終于不空了的小背簍在街道上晃。離集合還有一段時間,她又對現在的街景感興趣,就像是有年代感的老弄堂似的,在後世想看也看不到。
“司文?你也來鎮上了?”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司文一愣,心裏起了層毛毛的感覺,但還是撐着慢慢轉過頭去。
叫她的是個穿個綠軍裝的男青年,此時正一臉驚喜的盯着她。司文呵呵幹笑,果然,不認識。
她現在最怕的就是有不熟悉的聲音突然叫她了,你說你跟我挺熟的,我卻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這事是不是挺尴尬的。
好在這小夥子挺熱情的,上來就自報家門了,“我也和我們村的知青來鎮上溜達,還想着能不能碰到你呢,沒想到真巧了!”
哦,這人也是個知青。
“我聽說你沒回城的事了,我媽給我寫信說的,說你爸媽和你哥都很上火,我想去看你來着,但兩個村那麽遠,前一陣又是秋收,就這麽耽誤了。現在看你挺好我也就放心了,你得空給家裏寫封信吧,家裏人挺惦記你的。”
聽他提到家裏人,司文心中莫名一酸,也不知是原主的感情還是自己的共情力導致的。現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人和自己應該是一個地方來插隊的,家裏也都認識。
重點是原主的親人惦念着她,這點讓司文又是難過又是欣慰,她延續了原主的生命,原主親人的情感尚且還有寄托,那她呢?有沒有人承接她親人好友的情感,哪怕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她。
小夥子見司文情緒低落,喏喏的又說了些話,司文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也沒聽清楚,但這小夥子也不說要走,兩人只能這麽幹站着,一個說,一個沒認真聽。
“到底能不能借我點啊?都說了等過年回家連着以前借的一起還你!”小夥子聲音大了些,想聽不見都不行了。
“啊?”司文晃神,他說什麽來着?
“錢!”
“哦,多少?”是老鄉,且又讓她知道了原來父母哥哥的事,要是不多的話借他應應急也是可以的吧。
“十塊!”
“沒有!”開什麽玩笑,她全部家當才十多塊錢,真是獅子大開口。
“那你有多少?”
“一...塊吧。”司文想說幾毛呢,沒張開嘴。
“這麽點兒啊,”小夥子皺眉,洩氣道,“行吧,一塊也行,先給我吧。”
司文生活的時代,是不把一塊錢當錢的時代,一塊錢能幹啥啊,啥也幹不了,所以對錢也就沒什麽概念。從褲兜裏掏出一塊錢就要遞給小青年,沒他的話她都想不起來要替原主維護一下親情,這也算是他的功勞了吧。
小青年看到錢眼睛都亮了,兩個人你遞我拿,剛要接頭,就被一聲斷喝吓的一激靈。
“劉大明,你又借錢去和人賭牌?”
這場景像被當場抓住的地下交易現場似的,接頭的兩個人沒碰上的頭立刻都縮了回去。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這正義的使者不是自己的學生嘛!司文眼睛亮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