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禍端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無人開口。
怎麽說?
平述還是告狀?
靈獸發狂傷人乃是實情,必要時候殺獸護人亦在情理之中,此事難就難在,這靈獸的主人是吳倩倩。
代門主吳涉獨女。
派中弟子皆知邱熠與吳涉不合,方才鬧出這麽大動靜,邱熠若真在房梁睡覺,以他的修為,不可能毫無察覺。除非,他不想管。
“怎麽都不說話了?”
邱熠輕笑,目光落在連霁身上,伸手一指:“你來說說,方才是怎麽回事?”
連霁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學着宋經先前的樣子,一本正經道:“鼠園有成獸突然暴走傷人,現已經将其誅滅,宋師兄和一名弟子均被重傷,應盡快尋藥師安置。”
短小精悍,句句屬實。
其他雜役相顧無言,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邱熠聞言挑了挑眉,掃向四周:“那還不趕快救人,還都站在這兒做什麽。”
“……”
衆人這才一哄而散,年紀稍小的雜役開始處理地上血肉與血跡;大一些的則将宋經與那名受傷的弟子扶起,送往附近藥閣。
沒人再去注意連霁,他也樂的清閑,正打算溜去習劍林找蒼向尋,剛至門口卻突然被人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邱熠慢悠悠踱過來,從腰間取出酒葫蘆,不經意道:“這裏這麽亂,你不上去幫忙,要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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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霁站在原地,一時摸不透邱熠想做什麽。
“我擔心宋師兄傷勢,跟上去看看。”
“哦?”
腳步聲由遠及近,邱熠來到他身邊,打開酒塞,清冽的酒香彌漫開來,他喝一口,左手打了個響指:“正巧順路,一起去吧。”
順路?鬼才信。
連霁腹诽。
腿上的禁制被解開,邱熠先一步跨出門檻,連霁跟在他後面,腦子飛速轉動。
方才使用血符時,并未注意到梁上還有人;如果邱熠當真在梁上休憩,必然将一切盡收眼底。以邱熠的見聞,他不一定認得出血符咒,但卻大致可以洞察此招邪佞,絕不是尋常仙門可用。
怎麽解釋?連霁有些頭疼。
“你在宋經手下做事?”
正當連霁思索時,前面的邱熠冷不丁開口:“我與他見過幾面,平日總見他圍着高管事,怎麽好像從沒見過你?”
“我入門不過幾日,加之連城門內雜役衆多,邱仙長勤于修煉,沒見過也是正常。”
邱熠笑笑,若有所指道:“入門不過幾日,便可将低階符咒威力發揮至此,着實難得,做個雜役有些委屈了。”
炎爆符?難道他并沒有看到自己的動作?
連霁心下詫異,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碰巧而已。”
“碰巧?”邱熠回頭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築基修為修士使用暴炎符,這種水平只能算是正常發揮,你這算是謙遜還是自我否定?”
連霁心下一怔,随即明了。
邱熠所謂的梁上睡覺怕是假的。他應是聽到了爆裂動靜來到靈獸殿,那時小蝴蝶已經血肉模糊,不過是正巧是聽到那些雜役的議論,便推斷出個大致結果來。
現在與自己同行,是詢問,也是試探。
這便簡單多了。
對于此事,他瞞得過蒼向尋,瞞得過童瑤,甚至可以瞞過吳涉,卻瞞不過寧風、邱熠。
衆人皆知邱熠是雷火雙靈根,修《乾雷馭火心法》,一手天雷九訣使得爐火純青,十分霸道;卻不知除了攻擊系術法外,乾雷馭火心法中還有一式名為鷹炯,目可視千裏,更能看透他人經脈根骨變化。
與寧風《冼靈傾魄訣》中的冼魔奕不同的是,鷹炯只可窺見其體貌經骨,不可洞察靈氣靈根。而寧風可直接看透對手靈根修為,這也是他可以一眼發覺連霁沒有靈根的原因。
自己被魏萬舒以丹藥強行築基,根骨經脈自然與築基修士無二,邱熠就是看到了這點,才敢斷言自己的修為。
“我雖為築基體魄,卻無築基修為。”連霁如實回答。
藥閣中,殷浩取出一枚丹藥塞入宋經口中,又從桌上取出匕首,将靈氣覆于其上,一刀一刀将宋經臂膀上撕裂的碎肉割下;所割之處非但沒有流血,反而結了一層淡淡的白光,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進血肉。
處理好傷口,殷浩動作一頓,他嗅嗅周圍,冷聲道:“藥閣內禁酒。”
邱熠推開房門,将腰間酒葫蘆解開扔至一旁,大大方方走進來,“我可沒帶進來。”
殷浩沒說話,目光越過邱熠看向滿身鮮血的連霁,開門見山:“你也是被發狂靈獸所傷?傷口在何處?”
被點名的連霁搖頭,還未說話,便聽着門外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傷勢如何?”
“皮外傷而已,沒什麽。”
“以一對三,明知會吃虧還要逞強,未免太過魯莽。”
“是他們挑釁在先。”
“口舌之争,何必放在心上?”
“我只是氣不過,”莫良語氣急促,憤憤道:“大師兄怎麽能受他們如此诋毀!”
蒼向尋眸色一凜:“都是胡鬧。”
“…我才沒有胡鬧。”莫良小聲道。
藥閣屋門大開,他低頭走入,餘光看到扔在一旁的酒葫蘆,面色一白,立刻頓足向後退去。
身側掠過一陣風聲,衣袂飒飒,連霁回過神,旁邊已沒有邱熠身影。
莫良未退幾步,肩膀被人按下,酒香籠罩全身。
“小良兒來都來了,跑的這麽快幹什麽。”
“大,大師兄。”
莫良沒有回頭,被邱熠按着肩膀将他轉過來。
衣袍上有靈力留下的痕跡,不算明顯,應該是低階咒法,而且不只一種屬性,右臂垂落,左腿行走有恙。
邱熠扳起他的臉,嘴角青紫色傷痕尤為顯眼。
這不是打鬥。
這是單方面挨揍。
斂去唇角笑意,邱熠眸色一沉,“誰幹的?”
莫良扯扯嘴角:“不小心與幾位師兄弟發生了幾句口角…”
邱熠眯了眯眼,又恢複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一把将人拎到殷浩面前,“殷老,我這師弟還得麻煩你看看。”
殷浩沒有理他,掃了莫良一眼,“衣服脫了。”
“我…”莫良捉住衣襟,眼裏隐隐有猶豫之色。
殷浩看他一眼,對另外三人道:“你們三個,出去!”
邱熠聞言将酒葫蘆帶上,出門前對一旁的蒼向尋道:“小尋,你跟我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此時蒼向尋的目光全部在連霁身上,劍眉擰巴地快要打成一個死結,聽到邱熠叫他,應一聲,回頭不忘對連霁道:“你在這附近等我。”
“你們認識?”邱熠微訝。
“他是我劍屏居的雜役。”
藥閣外,邱熠靠在柱旁,眸色幽深。
“小良兒身上的術法痕跡屬性為土,風,水。”
他飲一口酒,一一細數道:“簡建柏的碎石斬,薛昊空罡風破和……水球術?易飛還是戴賓白?”
“易飛。”蒼向尋回答:“我已将他們幾個交給掌刑管事,應該都教訓過了。”
邱熠笑笑:“別人教訓過了,我還沒有。”
蒼向尋聞言神情嚴肅起來:“大師兄,過幾日便是主宗的選拔大會,你莫要……”
“知道了知道了。”邱熠揉揉耳朵,“小尋怎麽越來越像門裏那些老頭子了,難不成是歲數大了?”
說着還誇張般嘆了口氣:“真是越大越不可愛。”
蒼向尋無奈閉嘴。
最後一滴酒入喉,邱熠将酒壺轉了幾轉別回腰上,伸個懶腰道:“小良兒就交給殷老吧,我且去下山讨些酒喝。”
起身拭去外袍浮塵,餘光看到了無所事事,站在一邊發呆的連霁。似是想到了什麽,邱熠輕笑一聲,回頭對蒼向尋道:“你這個小雜役還挺厲害,一人對上發狂果子鼠成獸,居然毫發無傷的用爆炎符殺掉了,做個雜役,未免也太可惜了。”
邱熠說完這話便施展術法離開,留下蒼向尋一人面沉入水。
暴炎符乃是由門派特許,主家贈與修為低下的雜役做傍身靈符所用。
但他從未給過連霁。
回想起連霁方才一身血污的模樣,蒼向尋心中不覺騰起一陣怒意。
對了,憑他的本事,想弄幾張炎爆符又有何難?
況且炎爆符也不止他連城門一家獨有。
蒼向尋越想越怒,不過才離開幾個時辰,怎麽就竟生事端。
身側寒意漸濃,還在思索如何擴大血符威力的連霁轉過頭,正對上蒼向尋冰冷的眼。
“我們回劍屏居?”
蒼向尋不語。
“去習劍林?”
蒼向尋依舊不語,甩袖大步離去。
連霁望着他的背影,眉頭微微皺起,心想這小子今天怎麽這麽大火氣,莫良又不是他打傷的。
低頭看自己一身血污,登時恍然。
是不是嫌棄他髒了?
從藥閣到習劍林不過半個時辰的距離,連霁跟在蒼向尋身後,見他路過溫華池時并未停留,便自顧自拐了彎。
剛走沒幾步,就聽着身前的少年強忍着怒氣道:“你、又、要、去哪兒?”
連霁頓足,眼神十分無辜:“去洗個澡,順便換身幹淨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