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信任

習劍林內。

劍光凜冽,劍勢來去兇猛,少年面如寒月,引得千吟激蕩不止,冷意飒然。

幾道劍氣破空襲來,連霁一抖,眼睜睜看着它在另一側樹幹上劃出些許淩亂的劍痕,心下十分不滿。

招式亂成這樣,怎麽還越練越差了。

又是一聲嗡鳴,劍氣輕嘯,幾聲悶響後,不知哪棵樹又遭了殃。

連霁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氣,對劍林內低聲道:“禦劍者,劍意在心,心有雜念,意為發洩不為修行,劍靈不得同心,即使劍氣成型,也無法随心所動。”

話音剛落,那邊劍光一頓,劍勢明顯收斂幾分。

不錯,還聽得進勸。

連霁甚感欣慰,聽着林中劍聲飒飒,不覺有些手癢,随手折了根樹枝,迎勢而上。

蒼向尋聽到動靜,劍鋒微轉,待看清來人後詫異一瞬,恰被連霁尋到破綻,手中樹枝靈巧如蛇,攻勢迅猛,有見機封喉的意思。

樹枝并未觸及蒼向尋便立刻變換招式,但畢竟入了千吟劍圍,繞他速度再快,枝頭依然被劍氣劈下一節。連霁也不退,對蒼向尋方才反應很是不滿,他穩了身形繼續攻上,每次只鑽千吟破綻,次次殺招,也不糾纏,被劍氣掃到就撤,就外人看來就好像在戲耍一般。

來回幾次,蒼向尋神色越來越認真,知曉連霁沒有修為,便幹脆收了靈氣,單純與他對招。

蒼向尋不是愚笨之人,他明白連霁這是在給自己喂招,還順便将他的破綻全部指出。

雖然方式并不體貼。

兩人習劍林打的火熱,一直平靜的千吟突然長嘯一聲,連霁手中樹枝應聲而斷。

蒼向尋大吃一驚,他雖生氣,卻也無意傷人,于是急忙收招,連霁被這狷狂劍意激飛,直直撞在身後樹上,滾了幾滾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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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霁!”

連霁從地上爬起,随意拭去嘴角鮮血,“我沒事。”

沖破劍魄三重,靈劍遇敵自凝劍意。

劍尖那摸白光逐漸消失,蒼向尋又驚又喜之際,看向連霁的目光又複雜了幾分。

若無連霁從旁指點,他不會如此輕易突破四重劍魄。

“抱歉,”蒼向尋開口道,誠懇中又夾雜了幾分說不清的別扭,“多謝。”

話一出口驚覺耳熟,蒼向尋突然想到,兩人初見時,他說的第一句話,似乎也是這個。

回到劍屏居,本月門派分下的靈石丹藥已經送到;室內熏香被管家換過,白玉茶壺裏也沏了新茶。

蒼向尋換了身衣服,見連霁已經準備休息,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你今日去了靈獸殿?”

窗外月色闌珊,連霁本在思索血符之事,聽他這麽問便如實回答:“門外遇到了宋經,說缺人手,就被拉去了。”

“那邊發生了什麽?”

連霁将目光從窗外收回,“有靈獸無故發狂,我看它有意傷我,就先下手為強了。”

身側傳來錦被摩擦聲,蒼向尋淡淡哦了一句,便再沒下文。

過了許久,久到連霁都以為他睡着了,他又突然開口道:“你手裏的暴炎符,是怎麽回事?”

連霁一頓,側目去看另一張床上的蒼向尋,後者則閉着眼,一副莫要叫我的樣子。

連霁有些想笑。

他太了解自己了。

所以今日下午那麽大怒氣,原來是因為這個麽?

連霁想了想,還是打算隐瞞部分。

“不是暴炎符,是普通符紙,威力比暴炎符大一些。”

“張子虛的?”

“不,我自己的。”

又是一陣沉默。

蒼向尋幹巴巴的開口:“你說你沒有靈根,不可彙聚靈氣。”

“我說了我沒有靈根,可我沒說我不是修士。”連霁雲淡風輕道。

沒有靈根的修士?

蒼向尋皺眉。

不知為何,這些原本存在于認知中的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從這人嘴裏說出,竟覺得并不絕對。

“所以,你是符修?”

“算是吧。”連霁淡淡道。

蒼向尋睜開眼,翻過身直直望入他眼中:“連霁,你來這裏的目的,真的只為躲避追殺麽?”他頓了頓,沉聲道:“你救我兩次,助我突破至劍魄四重,我本該信你…”

連霁聞言打斷他,“你不必信我。”

他轉過頭,望向窗外月色:“我所做之事均遂我願,你無需放在心上。”

嬌蘭房內香霧缭繞,戴賓白站在那塊上等虎皮上,雙拳緊握,掌中滿是冷汗。

四周一以粉色點綴,錦帶羅帷,花團錦簇,本是少女閨閣,卻帶了分說不出的冷意。

“你說蒼向尋把簡師弟他們全部交到刑房了?”吳倩倩坐在香妃椅上,神色驚訝。

“莫良出言不遜,簡師兄他們就…就教訓了一下,沒想到被蒼向尋看到了,就…”

“出言不遜?是你們先挑釁的吧。”吳倩倩瞪他一眼:“莫良是這裏出了名的慫包,若沒有你們言語相激,他如何出言不遜,這話別說我,就是大門守衛都不信。”

戴賓白聞言撓了撓頭:“是,吳師姐說的是。”

吳倩倩冷笑一聲:“說罷,到底怎麽回事,你們說什麽了,竟能惹得他發怒。”

“師兄弟在觀雨亭修煉,偶然提起邱熠,就多說了幾句,也是簡師兄嘴快,溜了幾句禁話,恰好被莫良聽到…”

“關于邱熠的禁話?”吳倩倩眼睛一亮,“是什麽?”

戴賓白這才想到這位吳師姐來的晚,好多事情并不知曉,便壓低了聲音道:“我也是聽之前的師兄弟們說的,他們說邱熠的娘,曾是一個男修的爐鼎。”

“可是事實?”

“既然是禁話,八成為真。”

“那倒是奇怪了,”吳倩倩鳳眼一眯,若有所思道:“不見邱熠出頭,到撞上了莫良,看來他們師兄弟情分着實好的很。”

“邱熠…”她冷哼一聲:“不過是個仗着自己金丹修為便不可一世的酒鬼罷了,他一直與爹爹不對付,本姑娘也早就看他不慣。”

“不光吳師姐,我們也早就…”戴賓白大嘆一口氣,似是無奈:“可人家是大師兄,修為最高不說,入門年限最久,就是新開的長老也要給幾分薄面。”

“行了行了,”吳倩倩有些不耐煩,“說他幹什麽,聽到就煩,你們方才說與發生沖突,為何只有他們三個被送入刑房了?莫良呢?他沒動手?”

“沒有,那小子只有挨打的份,哪裏有機會動手。”

“慫包,”吳倩倩嗤笑道:“這事我知道了,橫豎他們都進了刑房,就先待幾天吧,爹爹那邊我過幾日再去說。”

她說着從香妃椅上站起身來,嘴角微聳:“小蝴蝶因發狂被人除掉,明日我還要去找一趟宋經,問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宋經已經被小蝴蝶重傷,現在還躺在殷藥師那裏。”

“算他走運,”吳倩倩冷笑道:“倒是省得我興師問罪了。”

戴賓白略一思附,開口道:“此事我倒是有所耳聞,果子鼠中有一靈獸發狂,宋經下令活捉,卻被一新來的雜役以暴炎符殺死,屍骨無存。”

“屍骨無存?!”吳倩倩聲音尖銳了幾分,“哪個新來的雜役?可知道名字?”

“不太清楚,據說臉上有一道疤痕…”

“那個醜八怪!”吳倩倩咬牙,“他是誰手下的人?”

戴賓白見狀低聲道:“有人曾見他與邱熠,蒼向尋在一起,應是劍屏居的人。”

“邱熠,蒼向尋,”吳倩倩咬牙:“又是他們。”

深吸一口氣,吳倩倩努力平息心頭怒火——

劍屏居,蒼向尋。

翌日清晨,連霁是被一陣竹簡聲吵醒的,他起身,內室已空無一人,蒼向尋坐在外室木桌上,手邊零零散散放着三份竹簡,一片琉光玉簡。

聽見身後的動靜,蒼向尋并未回頭,他将手中竹簡擺好,咳了一聲:“今日我自己去習劍林,你可以自行在屋內活動。”

說着站起身來,語氣有些不自然:“如果覺得無聊,桌上有些書籍可供你翻閱,玉簡的禁制我已解開,可自行閱讀。”

連霁聞言有些驚訝,目光移至桌上,“給我看的?”

“嗯。”蒼向尋轉過眼,邁出屋門前猶豫了一下,“你若想去找我,就直接上習劍林。”

待蒼向尋離開,連霁望着那幾本書籍挑挑眉,心裏猜到個大概,他大步來到桌旁,将擺好的竹簡一一打開——

百符錄,清心篆,墨文小集。

果然是符修相關功法。

合上竹簡,連霁壓根沒打算探入神識去翻那本玉簡。

若他沒有猜錯,那本應該是本草符集。

可惜都沒什麽大用。

太熟了。

他自己的東西,怎麽可能沒有看過。

把書籍挪至一旁,連霁将桌上雜物收拾幹淨,熟練地從側邊櫃裏取出竹硯筆墨,撐着頭沉思片刻,開始落筆——

伏六界之息,不至乾坤;入九幽之境,無謂陰陽……

連霁一字一句默寫,筆下行雲流水,蒼勁有力。

雖說這些書籍無用,但好在有了充裕的獨處時間,正好可寫下《冼靈傾魄訣》下卷向寧風交差。

思及寧風,連霁手腕一頓。

四天了,風月齋的靈匙遲遲未有動靜,寧風是真的将此事丢在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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