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4)
初九擡手指向門:“你給我滾,從今以後不準踏進我李家一步。”
範清輝:“我真的不是,我喝多了——”
李初九:“滾!”
範清輝看着李初九,那樣的目光裏居然有幾分乞求成分。李初九一咬牙狠狠心不去看他,只是重複道:“滾。”
範清輝原地杵着,好半響,垂着頭一步步挪出去,已經開了門還不死心地回頭,“初九,你聽我解釋。”
李初九:“算我眼瞎看錯人。你別以為你的事我一點不清楚,那本書,只有你有條件接觸,為什麽突然變成空白了,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個解釋?還有,當初我就不該縱.容你,今天要不是我在家,會有怎樣的後果?原諒你?聽你解釋,你讓我怎麽跟丁香解釋?”
李初九深吸口氣,語氣變得冷峻,“緣起聚,緣盡散。範清輝,咱們後會無期。”
範清輝渾身一震,頭垂得更低,他逃也似的出門,一路狂奔下樓,直到李初九家門外那條河才停步。
夜風很急,空氣潮濕,就要下雨了。
李初九将家裏所有的燈都點亮,她倒了一杯熱牛奶,盡量輕聲地走到卧室裏。
“丁香——”
李初九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安慰這個無辜受驚吓的姑娘。
丁香一直在抖,此時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不像活了一千多年的花妖。
李初九将牛奶放床頭櫃上,搓了搓手,嘶一聲,“今晚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解釋。我和他之間的前塵往事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丁香,如果你覺得這裏不安全,我這就給你找酒店。”
丁香緩緩擡眼,一雙眼中霧蒙蒙水盈盈,她搖了搖頭,細聲道:“我不走。”略頓,丁香複又補充,“這裏,一千年前我們約定的地點就是這裏,我知道他一定會來。我不走,我怕我走了以後他找不到我。”
李初九有點牙疼,她蹙眉,試探着說道:“其實丁香,你想沒想過,區區一介凡夫俗子撐死了能活多少年。他入輪回今生還不知是什麽,何況就算他投胎為人,那孟婆湯一喝,前塵往事化作雲煙,哪還記得約定。”
丁香眼裏的水汽終于凝結成實體,奔出眼眶,但她目光卻異常堅定,“不會的,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他一定會來找我。”
她情緒激.動起來,赤着腳下床,一把攥住李初九的手腕,“我為他法力盡失,艱難的維持肉身不滅,可大法師,我非常清楚我時日無多了,我只怕再也見不到他。”
李初九,“嘶,肉身滅神魂在,入了輪回興許他在地下等着你呢。”
丁香苦笑,“不可能了,大限到來之際,就是我灰飛煙滅之時。”
李初九豁然擡眼,見丁香一臉凄然神色,那樣的表情竟讓李初九覺得蕩氣回腸。她還沒完全弄清楚丁香的故事,但這個忙,她李初九幫定了。
她悄悄地摸了摸褪下來用紅布包着藏在褲兜裏的千妖結,再看看自己被丁香抓住的手腕。
手腕生疼,這法力盡失的花妖,力氣可真不小。
雨是在後半夜開始下的,起初只是凄凄瀝瀝,很快便轉為傾盆。傾盆大雨兜頭蓋臉地打在範清輝身上,将他薄薄的衣褲淋得濕透。
範清輝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就在輝河九曲橋頭,暴雨中的河水呈現一種令人窒息的死灰色,死灰色又被雨滴驚擾,千點萬滴,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水欲平而雨更急。
範清輝覺得自己死了。
有那麽一時半刻,他恨自己為什麽還活着?為什麽沒一頭跳進這條暗潮湧動的古老河流裏。既然有臉做出這種有辱師門有辱人格的事,為什麽還要茍活着。
他一動不動的躺着,任由雨水劈頭蓋臉地抽.打他。他只希望這場雨可以下的更大些,更久些,最好永遠也不要有陽光。
他突然很怕天亮。
他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刺.入肉中。
此刻如果有人看到黑暗中平躺着的範清輝,一定會覺得他很像一條死魚。
突然間,一動不動的死魚動了。
範清輝渾身開始劇.烈.顫.抖,他無法控制自己,他的嘴角不停地冒出白沫子來,這條痛苦的死魚蜷痙攣扭.動,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掙.紮着,也不知求生還是求死。
“他怎麽了?”更黑暗的地方,一個背生雙翼的怪物尖着嗓子問李清。
李清剛剛做過指甲,猩紅色的指甲配着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明明滅滅的火光映照下,居然有種奇異的美感。
“他是不是要死了?”怪物又問。
李清慢條斯理地吸了一口煙,吐出個煙圈,慢條斯理地說,“羊癫瘋發作。”
怪物,“羊癫瘋?”
李清,“範清輝天賜五靈根,然而胎帶的羊癫瘋,據說他是個棄嬰,他師父當年把他抱上山時,他已經奄奄一息。”
怪物,“我看他好像很痛苦。”
李清,“痛就對了。只有極致的痛才能留下極致記憶,愛情,是跗骨之蛆。”
怪物,“我不懂。”
李清,“如果你懂你就是人了。”
怪物,“人有什麽好,又要吃喝拉撒,還講究什麽愛不愛情。要我看,無非就是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愛你你不愛我,來來回回莫名其妙。”
李清将還剩半截的煙頭掼到地上,用高跟鞋的細細鞋尖碾滅。她深吸口氣,目光居然變得悠遠,“是啊,亘古不變,卻永遠讓人前仆後繼。走吧,輪到咱們上場了。”
雨點打在窗玻璃上,一點減弱的勢頭都沒有。淩晨的時候範清輝開始發燒,他不停地說胡話,仔細聽,又聽不清說得到底是什麽。
他渾身脫力,臉色蒼白的蜷縮在床上,身上蓋着厚厚的棉被,依舊抖得猶如篩糠。短暫發作的羊癫瘋讓他痛苦不堪,可靈魂被抽.走,遠比肉身的痛更加刻骨銘心。
“起來吃藥。”
是溫柔甜美的聲音,熱騰騰的中藥很苦,藥碗是青瓷大碗,恍惚間範清輝以為回了不落山。記憶裏的不落山靈氣充沛,是世外桃源。
“清輝,清輝——”
“師父,”範清輝哽.咽着,滿臉淚水,可他強撐着坐起身來,看到的卻是端着藥碗的李清。
範清輝咬牙,扭過臉對着牆。
牆壁雪白。
“清輝,趁熱吃,可能有點苦,可是良藥苦口。”
“不用你假好心。”範清輝狠狠道,依舊沒回頭。
“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該說那樣的話。可是——”
“夠了,我不想聽。”範清輝猛地回頭,一把打翻藥碗,青瓷大碗撲跌在地,碎成許多片。
李清眼中有淚,她絞着手,垂眸光小聲說,“我有一萬個錯,可那也是因為,我怕,我怕自己真的愛上你。我怕你不要我,我怕你回到李初九那兒。”
她哽咽起來,珠淚漣漣,“我不知道你有那麽嚴重的隐疾,否則就算,就算我死,也不會讓你受苦。清輝,我一天是你的人,這輩子,下輩子就都是你的人。你到底怎麽才能看我一眼?”
她微微地顫.抖着,屋子裏的燈光很暗,很暗的燈光下李清看起來楚楚可憐,“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我騙你說我懷孕,可是,那些都是我怕失去你啊。清輝,我不敢想我沒有你該怎麽辦。我不像李初九那麽堅強有能力有法術,我只是個可憐的沒有家的孤兒,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看盡人情冷暖,可我也有心有血有肉,我是個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渴望得到愛,我想你能——愛我。”
她頓住,一雙眼癡癡地看着範清輝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哪怕你不愛我,只要你肯留在我身邊,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範清輝已經緊緊地抱住了她。
窗外的雨在此時停了,但玻璃上還有未幹的水珠,李清的臉映照在暗夜中的玻璃窗上,映照在那些未幹的水珠上,她滿臉是淚,嘴角卻慢慢向上勾起,露出一個笑意來。
赴約
李初九: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此時凝望着窗外夜色,竟不知該如何走下去。
她寫下這幾句話以後,又劃掉,抓起手機,按下一串號碼,卻又在電話接通的一瞬間挂掉。
李初九背靠着飛機椅,說不出的心累。有那麽一時片刻她覺得自己失敗極了,好像所有的事都做不好,所有的人都維不住。她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只是覺得累,無比的心累。
“叮鈴鈴——”電話鈴響了。
李初九拿過看了眼來電顯示,心立刻停跳。她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努力平複情緒,接通電話:“你好,我是李初九。”
“出來坐坐。”
“呃?”
“我在九曲橋下等你。不見不散。”
“……”
電話随即挂斷,好像對方生怕李初九會拒絕一樣。李初九看着電話發呆。她深吸口氣,想不到閻景真的回電話了。
一時間也不知該穿什麽才好,李初九折騰了一會終于放棄,她索性還是平日打扮,蹑手蹑腳的去丁香房間看下,她睡得正沉,想必經過昨天那通折騰,此刻身心俱疲。
李初九帶好門,輕手輕腳的走出去,下樓,一路奔着九曲橋去。夜風正好,路上行人三三兩兩走着,小城的節奏緩慢。
李初九腳步急急,遠遠的就看到九曲橋下背對着自己站着的人,那人牛仔襯衫,工裝褲,小白鞋,頭上戴着鴨舌帽。
李初九撓頭,雖然只是個背影,可她也非常清楚,這清爽的人就是閻景。她緊張的四下瞧瞧,曾經看過不少八卦的她瞬間腦袋裏飄過一萬種被狗仔蹲守第二天上熱點的段子。
但四周行人依舊悠閑,他們好像壓根就沒注意到九曲橋下站着的大明星閻景一樣。
李初九有點想不通,但腳步不停,走過去站在他身後。
閻景沒有動,也沒有回頭。李初九也不說話,倆人就這麽僵僵立着,像兩尊雕像。
也不知過了多久,閻景終于開口,“你一定很好奇——對,和你想的一樣,他們看不到我。”
李初九再度撓頭,她想不到閻景居然如此坦率,說實在的就憑她最後一代收妖人的直覺,就算閻景不說,她也已經感覺出異樣了。
這麽多行人來來往往,不可能沒有一個人認識大明星閻景,可為什麽人們都視而不見?只有一個可能——大家的确看不到他。
夜風依舊很暖,李初九卻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她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琢磨了一下,才試探着問,“鬼?”
閻景搖頭。他轉過身來,一雙眼凝睇着李初九,被這樣一雙眼盯住,李初九差點沒三魂丢了七魄,但她的确覺得,閻景并不是鬼。
李初九,“妖?”
閻景皺了皺眉,還是搖頭。
李初九咽了口吐沫,“你不會是神吧?”
閻景沉吟了一下,說道:“目前還不是。”
李初九,“呃?!”
閻景,“還沒歸神位。”
李初九,“所以大神您是來人間歷練的?”
閻景,“也可以說度劫。”
李初九,“這點我懂,卻不知是雷劫還是火劫?你可千萬別告訴我是狗血的情劫。”
閻景不說話。
李初九嘆口氣,拼命撓頭,“好吧,真的是狗血的情劫。可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麽突然告訴我這些事。不是說天機不可洩露麽,大神您這樣做,不按套路出牌啊。”
閻景一雙眼依舊盯緊李初九,眼內的情緒李初九有點看不懂。但她沒心情矯情也不想猜,“對于我來說,你只是我的偶像,是我想象裏的完美對象。我并不了解你,我們也沒見過幾次,我對自己也有個基本認識,我想我不是大神您要度的情劫。那麽只剩一種可能性,大神您今天找我,是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
李初九略頓,繼續說道:“但是我能力有限,說實在的就算收妖我也只是混口飯吃,我沒有繼承任何李氏一族的技能,總之簡短說就是個幹啥啥不行的菜鳥,青銅而已。”
閻景不說話,他突然笑了笑,重又轉過身去瞧夕陽下靜靜流淌的輝河。有一群人說說笑笑的從李初九面前走過,李初九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穿過閻景的身體,越走越遠。
李初九搓了搓胳膊,覺得這種景象實在詭異,她咳嗽了一聲,尴尬到不行。
深情凝望着輝河的閻景終于開口,聲音居然有點澀澀的,“你和從前不一樣了。”
丁香做了一個夢,夢中前世之人終于來赴約,可他卻告訴她,自己早已不愛她,他什麽都不記得了,既然今世重新為人,新的人生新的記憶,就不該再揪着前塵往事不放。
他說完以後決絕的離開,頭也不回。丁香在夢中大哭,她拼命的去追他,然而卻怎麽也追不上。她大聲喊他的名字,卻突然發現自己居然不記得他叫什麽名字。
她甚至連他的樣子都忘了。他只是個面目模糊的影子,代表着丁香的一段只有自我感動的執念。
“不,不是自我感動!”丁香驚呼一聲坐起身來,此時夜色正濃,她呼吸急促,滿臉都是汗水,手撫着心口不停深呼吸,丁香眼角餘光突然瞥見黑暗中靜靜坐着一個人。
她差點心髒停跳,定睛再瞧,那人有一雙十分明亮的眼睛,他只是靜靜的坐在黑暗中,好像他就是黑暗本身。
丁香伸手想要打開臺燈,手卻被一只溫暖有力的手按住。那只手很大很幹燥,是男人的手。他明明離得很遠,卻一下子就到了她的身邊,近的丁香可以清晰的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水味道。
他的聲音有點沙,卻又帶着一點說不出的少年氣,“你知道我是誰。”
就在他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丁香突然想起這個黑暗中的人是誰了。她渾身劇.烈.顫.抖起來,她很害怕這個人。
“初九——”丁香扯脖子喊,因為極度恐懼,聲音都變調了。
“她出去了。”
“你你你,你要幹什麽。”
“放心,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你既然是來找他的,可有憑證?”
“憑證自然有,可這——”丁香欲言又止。
燈啪的一下亮了,本漆黑一片的屋子裏一片光明。丁香被驟然而來的強光刺.激得睜不開眼睛,好半響才适應了光線,她看向本離她近在咫尺的那人。
他現在站在離她一米多遠的地方,面對着丁香,一雙無比明亮的眼睛緊盯着丁香,然後動作緩慢的開始解襯衫紐扣。
丁香本該大喊的,她還記得昨天這個人是怎樣酒氣熏天的撲上來。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喊不出口。她只是緊張的看着那人将黑色襯衫紐扣一粒粒解開,好像她在等待着什麽。
他的皮膚雪白,身上肌肉線條很好,他慢慢轉過身去,褪去襯衫,露出整個背來。
蝴蝶骨,腹外斜肌,一切都恰到好處。但丁香的目光并沒有過多的在好看的肌肉線條上停留,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她的眼睛。
她看到了那人肩胛下一塊疤痕,準确說,那是一朵丁香花,那是他們前世留下的記號。
丁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聲音顫抖着問,“你——”
範清輝将衣服拉起,一粒粒将紐扣系好,他轉回身來,長久地凝視着丁香,“我不是不想與你相認,只是我有苦衷。”
丁香,“你有什麽苦衷都可以和我說,哪怕要我去死,只要能幫到你,我都願意去做。”
範清輝輕輕地嘆了口氣,他目光在屋內梭巡一圈,最後停留在一張李初九的照片上。
那張照片被鏡框鑲住,擺在書桌上,照片裏的李初九一臉天真無邪笑意,看起來很美。
範清輝喉結滾動,“你幫我一個忙——”
8.19.
頭一天晚上李初九一個山東的朋友回來,大家好久沒見,坐一起聊聊天,喝了兩瓶啤酒。回家的時候李初九就覺得頭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假酒。
她本就不勝酒力,再加上最近心裏有事,壓力過大,這一下就是大醉。強撐着回到家倒頭就睡,第二天早上在頭痛欲裂中醒來。李初九到處找藥,翻出了一片雙魚就着溫水吃了,回去接着睡。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四點才醒。
李初九覺得頭痛減輕些,她沒起床,背靠着床頭随便翻着手機新聞,門響的時候她也沒有動,她知道是丁香回來了。
最近丁香早出晚歸,李初九猜她在找前世之人,她有心想幫卻又自己一堆亂事,何況丁香的事她實在不知從何幫起。
算了,就讓她自己忙活去吧。
丁香一直住在李初九家,李初九沒有收她房租,但也不讨厭她,更沒有趕走她的打算。事實上李初九覺得丁香能住進來簡直太好了。至少對于一個連飯都不會做的人來說,每天都能按時按頓有熱騰騰的飯菜,這誘.惑.力太大了。
丁香廚藝不錯,這些日子被丁香無微不至照顧,李初九都有點依賴她了。
“回來了。”李初九高聲打個招呼,沒聽到丁香回答她,卻聽到一陣雞叫。
“咯咯咯——”
李初九蹙眉,“丁香,你買活雞了?沒有處理好麽?你是要自己殺雞麽?”
沒有人回答她。
李初九下了床,赤着腳走到廚房,果然廚房地上有一只活雞,雙腳被細繩子綁住。
“丁香,丁香?”李初九扯脖子喊,沒有回答。
撓撓頭,李初九有點納悶,這家就這麽大地方,她也沒聽到丁香出門啊,怎麽人就不見了?這只雞——
她深吸口氣,突然嗅到了一股莫名的無比誘.人的香氣。
那似乎是血的味道。
李初九看向瓷磚上卧着的那只活雞,視線突然有點挪不開。她有點渴——
瀕.死
既然是人必然會吃五谷雜糧,會渴會餓,這件事本來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李初九摸了摸喉嚨,覺得裏面在冒煙。她強迫自己挪開視線,走回小餐廳,桌子上恰好還有一壺茶,是丁香早上新泡的,丁香最近每天都會為李初九泡一壺紅茶,據說養胃。
李初九的确胃不好,去年她曾去醫院做過胃鏡,是淺表性胃炎,她飲食不規律,胃疼是家常便飯,只是想不到丁香如此細致入微的發現了她的胃病,并且為她搞來偏方。
都說偏方治大病,自從李初九開始喝丁香的偏方,她的胃病就再也沒犯過。
為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茶,李初九也顧不上茶水到底熱不熱,她只是覺得幹渴得像一條沙灘上的魚,簡直下一秒就要死掉了。
一揚脖将滿滿一杯茶水一飲而盡,幸虧茶水溫度還行,這才避免李初九被燙死。但她依舊很渴。
她又倒了一杯茶一揚脖喝下去,還是渴。索性抓取茶壺嘴對嘴喝。李初九突然就變成了一頭牛。她好一通狂飲。
還是渴。
李初九心道糟糕,她雖然法術不咋地,可她卻并不是傻子,她當然發現了自己目前的情況不對勁。并且她的身體也立刻向她表達了這種不對勁。
李初九渾身每一個毛細血管,每一個毛孔都在冒煙,至少她此刻的感覺是這樣的。似乎突然從她身體裏長了無數小蟲子,那些小蟲不停的蠕動着,在她五髒六腑游走,令她痛不欲生。
頭也更痛了,一顆頭已經裂成了兩顆。李初九狠狠的以頭撞牆,血從她的額角流下來,但她感覺不到痛。
反而令她覺得一種奇異的快樂。
血的味道像是為她注入了新的活力,瀕死的李初九突然活過來了。她興奮的拼命吸鼻子,顫抖着手去摸額角的血。
鮮紅的血還很新鮮,是炫目的色彩和味道。李初九抑制不住激動無比的心情,她的手不停的抖,但還是湊近了她的嘴。
伸出舌頭小心翼翼的嘗了下,李初九閉上眼睛無比心滿意足的深呼吸。又淺嘗一口,李初九豁然睜開眼,她的眼中布滿了血絲,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目光凜冽的投向廚房裏那只可憐的公雞。
是公雞,大紅的公雞,通體無雜色,雞冠子很大很漂亮,顏色和它的羽毛一樣。
李初九幾乎是撲過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有了這麽大的力氣,她猛地撲到那只可憐的公雞跟前,毫不猶豫的擰斷了它的脖子。
一股令她無比振奮的味道。
她将公雞脖子湊近自己的嘴,深吸一口,閉上眼睛的時候有一滴淚從眼角流下來。
天色亮了又黯,黯了又亮,有一道光從窗外投射進來,在李初九的面前開辟出一條道路。她無比疲累的斜倚着櫥櫃,坐在冰冷的地磚上,她的身旁是一只死透了的大紅公雞,渾身沒喲一滴血。
李初九看着那道光柱中飛舞的灰塵,覺得自己也像這些灰塵一樣,毫無用處毫無意義無所遁形。
她一動不動,也不知就這樣過了多久,她只是覺得累。這種疲累地感覺她不是第一次有,但這一次卻到達了頂峰。
有開門的聲音。
李初九沒有動。
有腳步聲。
李初九還是沒有動。
她好像已經成了那些灰塵中的一員,跟随着大隊伍一同毫無意義毫無用處卻又無所遁形的飛舞着,将自己就這樣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刺目的光明中。
一雙腳逐漸靠近李初九,那是一雙穿着小白鞋的腳,是一雙男人的腳。那雙腳的腳步很輕,很輕的腳步像是生怕打擾到此刻的李初九。
那雙腳猶猶豫豫的站定在李初九面前,腳的主人緩緩的躬下身子,一張十分俊秀的臉靠近李初九。那張臉上有一雙比夜晚天邊第一顆星還要亮的眼睛。
睫毛很長,鴉羽一樣。這是雙十分漂亮的眼睛,但這雙十分漂亮的眼睛裏此刻的情緒卻很複雜。
李初九說不清那是同情還是歡喜。
那雙眼睛定定的瞧着李初九,眼睛的主人突然控制不住情緒,他猛地将李初九摟進懷裏,嘴不停的親吻着李初九的頭發。
李初九依舊沒有動。
他不停的親吻着李初九黑緞子似的頭發,不停的說着對不起,李初九感覺到濕濕冷冷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頭發上,落在她的肩膀上,落在她的後背上。
我是掉進了一條河吧?冬天的河?可是冬天的華市河水應該結冰了呀。
李初九這麽想着的時候還是沒有動,她感覺到那個大力擁抱着她的人把她拉遠一點,以便李初九視線能夠聚焦,看得清這個眼中裝了整個華市河水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可是,初九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可以失去你。不可以。”
這個男人像是在宣告全世界,又好像只是在自我安慰。他神經質般的不停重複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語調離李初九那麽近又那麽遠。
可是,這些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李初九癡癡的想着。她看到那男人伸出一只手來,手不停的顫抖着,湊近她的臉。她沒有躲閃,事實上她連眼都沒有眨一下。就這麽任由着他輕輕的擦拭她的嘴角。
那裏應該還有血跡,但是血已經幹涸了,幹涸了的血跡怎麽可能擦得掉?就像做過的事怎麽可能抹得掉。
一步錯步步錯,一旦行差踏錯,還怎麽回頭?
李初九突然回魂,她瘋了一樣的站起身來,因為事出突然力氣又實在太大竟把那男人撞得坐在了地上。
範清輝驚訝的看着瘋了似的李初九,看着她把廚房裏的碗筷掃掉地上,碎了的碗争先恐後發出刺耳的響聲,一下下都打在他心上。
我是不是錯了?
範清輝不敢回答自己,他只是豁然起身去制止李初九,但李初九的力氣奇大無比,範清輝竟有些吃力。
兩人拉拉扯扯,先是撞倒了椅子,接着是桌子,最後是一些餐具,甚至還有電飯煲。刀具等也掉落下來,一把鋒利的水果刀落在李初九腳邊。
無聲撕扯的兩人都愣住,接着就像突然在賽場上聽到發令槍響,愣住的倆人同時沖向那把刀。
李初九當先一步搶到,毫不猶豫的刺向自己的胸口。但她并沒有如願聽到冰冷刀鋒摩擦血肉的聲音,她怔住。接着就看到血一滴一滴從刀子上落到地上。
雪白的瓷磚上是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就像寒冬臘月綻放的紅梅。
新鮮甜美的味道。
李初九的眼睛又紅了,她看着雙手抓住刀子的範清輝,鼻翼扇動,突然腿一軟跪了下去。
手中的刀子落到地上發出山響,李初九顧不得,只是貪婪的盯着地上的血,接着就做出了她這輩子最瘋狂的舉動。
她突然像一條狗一樣,趴伏下.身子去舔地上的血滴,但她的舌頭還沒有接觸到那些新鮮的血,人就被從後摟抱住。
接着李初九就嗅到了大量的新鮮的血的味道,她的眼前是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手掌有新鮮的刀傷,傷口處不停有血湧出來。
那只帶傷的手掌湊到李初九嘴邊,李初九連考慮的過程都省略,整張臉都湊了過去。
喉嚨裏的幹渴感消失了,随之而來的是難以壓制的燥熱,李初九湊近範清輝,嘴裏呼出熱氣,她的雙眼眼中霧蒙蒙,似乎沒有聚焦,她只是憑着最原始的本能去靠近。
她的唇在範清輝的臉頰上蹭.過,範清輝渾身猛地繃緊,雙手緊握成拳。
只要他微微低頭,就可以得到一切,就可以得到他一直想要得到的。
範清輝緊抿着唇,他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一把推開李初九,大步離開這間屋子。他走得很快,因為他生怕自己哪怕有一點點遲疑,都會再也沒有勇氣離開。
在這一瞬間他好像和過去的範清輝告別了,那個一心修行的範清輝,那個什麽都不懂初入世的範清輝。
這和李清帶給他的感覺不同,他和李清之間只有最原始的欲.望,但李初九卻令範清輝覺得自己突然脫胎換骨了。
雖然他深知李初九一定會恨他。
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早已下定了決心。
8.24.
閻景在房車裏喝着今天的第二杯紅酒。他很少在開工的時候喝酒,可是今天不同。
李初九又一次挂斷了他的電話,不但不接電話,就連他的留言也不回。閻景從沒這麽煩躁過,他很想知道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是他目前接拍的這部戲在趕着殺青,作為大男主,所有的人物關系都是圍繞他展開,每天從早到晚都是他的戲份,導演盯得緊,雙刃盯得更緊,就連經紀人都好像抽瘋似的,不錯眼珠的看着他。
他就算可以上天入地也總得有機會,總不能當着一堆人的面突然飛走吧。
越想越郁悶,閻景将杯子裏的酒水一飲而盡。他伸手想要倒酒,卻被雙刃抓住酒瓶:“少主,小心喝酒誤事。”
閻景蹙眉,擡眼看向這衷心老仆,沒有将傷人的話說出口。他輕輕嘆了口氣,正思索到底應該怎麽開口才能不動聲色的打聽一下李初九的情況。
卻見房車的門被拉開了。
入目先是一雙又長又直又白的腿,穿着超短褲小上衣的女主思思滿臉堆笑的上了車,“景哥,這裏我有點不懂。”
她手裏拿着劇本,看樣子是來解疑問劇本的,可是這一身打扮,卻實在令人懷疑。
此時已是深夜。
重新洗.牌
閻景不動聲色的看了眼雙刃,老仆立刻上前,身子半側着擋住了就要湊到閻景身前來的思思,“您喝點什麽?咖啡還是茶?”
“就不能喝酒麽?”思思似笑非笑的說道。她這話明明是回答雙刃的,偏偏一雙桃花眼緊盯着閻景。
閻景裝作沒看到,将自己又換成平時的傻白甜模式,一副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導演說今天會有飛頁,不如我們等一下問導演。”
他放下酒杯,轉頭瞧雙刃,“衣服取來了麽?我怕時間來不及。”
雙刃好像壓根就不記得思思曾經向他讨酒,他立刻從角落的衣架上取下來一套熨燙筆挺的戲服,“取回來了,景哥你現在換吧,導演剛剛已經在催了。”
閻景:“啊,是我貪杯了,不過今晚挺冷的,喝了這點酒以後暖和了不少。”
雙刃:“景哥一會吃顆糖吧,瞧你這滿嘴酒氣,一會怎麽和思姐對戲啊。哎呀,是不是導演又在催啊?我怎麽聽着好像又在外面喊了。咦,好像在問思姐你啊。”
思思明知這倆人在搞小動作,偏偏又不知該怎麽反擊,只好悻悻的笑,有點沒趣的說:“嗨,景哥你這助理真不錯,我恰好也想換助理呢,回頭不如幫我也介紹個這麽好的。”
她故意拖長音,見閻景一臉天真無邪的笑看着她,更覺沒趣。聳聳肩轉身走,高跟鞋踢踢踏踏,下車的時候還聽到閻景在她身後說:“思姐您慢點。”|
思思差點沒氣炸肺。
她當然不是單純為了勾引閻景,雖然她不得不承認閻景的确是她見過的最帥氣的男藝人,但是比起閻景這個人,她更想要借着閻景的大流量炒作一下自己。
對于女星來說,如果能扒住大流量搞個緋聞出來,那絕對是最快的出名捷徑。說起來思思入行時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