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3)
哪?
李初九:小範快結婚了。
她打到這兒停頓一下,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麽。閻景不會明白她此刻的心境,自然也不可能知道範清輝是誰,以及李初九對于他結婚對象那種隐隐的擔心。
她把臉埋進雙手裏,搓了搓;目光再投向私信,就見——
閻景:見一面吧。
李初九眼皮劇.烈地跳動幾下,她揉了揉眼睛,再看;那行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擺着,絕對不是幻覺。
李初九掐了自己一把,疼。
閻景:今晚會有暴雨,我在輝河防汛堤等你。
李初九雙手托着下巴,以免自己咬到舌頭,輝河?豈不是自己家窗外那條河,最終彙入松江那條支流!
李初九心就要跳出嗓子眼,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在對話框裏打出:好,不見不散。
然後退出私信,手機屏幕在幾秒鐘以後暗了下來,她攤開手掌看着手心裏的汗,又抄起手機,點進閻景的私信。
剛剛的對話清楚明白的還在那兒擺着,絕對不是幻覺。而閻景最新的一條回複:好,不見不散。
此刻的李初九就像買了一輩子彩票,在臨死前突然中了頭等獎,她已經無法形容自己是什麽感覺了。她本來應該開心地大笑的,可不知為何就是鼻子發酸。
我該穿什麽啊?
糟了,忘了問幾點,我是不是要問一下?不好,萬一他反悔了呢?
他怎麽知道今晚有暴雨?欸,估計是看了天氣預報。
他怎麽跑到華市來了?這麽貿然出來不會被狗仔發現吧?
李初九瞬間腦補了一場狗仔跟蹤追車大戲,鎂光燈閃個不停,自己就是膠片殺手,第二天娛樂版頭條會怎麽寫?閻景眼瞎了?和個不知名女子深夜密會。
驚天大瓜。
李初九晃晃腦袋将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她開始滿櫃子亂翻衣服,然而翻來翻去才發現自己作為有史以來最窮收妖師,居然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不過對于閻景那種見慣了衣香鬓影的人來說,穿什麽估計也不上檔次。
算了,就做李初九自己好了。
這麽想李初九也就釋然了,于是只是簡單的沖了個澡,洗洗頭發。依舊是樸素的白T,藍牛仔褲,小白鞋,以及上個世紀的古早狗血小言裏,女主那種清水面條黑長直。
不過前幾天李初九剛剛剪短了頭發,現在也就齊肩而已。
他們對話的時間是下午三點,等李初九忙活完了一切才發現不過四點半。外面天還大亮,一片晴朗的天哪有半點要下雨的樣子。
李初九活到這麽大第一次有了度日如年時間龜速之感。她眼巴巴地看着窗外的天色,此時華市.疫.情警.報已經解除,街道上的人和車也多了起來,雖然還沒完全恢複,但也比之前熱鬧了許多。
李初九覺得自己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大有抓耳撓腮之感。
她心裏七上八下亂的不行,滿地亂走了一會,還是心亂如麻,于是就上床躺下,心想着小睡一會,等天黑了自己就去輝河等着。
然而瞪着眼睛她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李初九又起床穿戴好,再次滿地亂逛。
就這樣折騰來折騰去,好不容易挨到暮色四合。李初九深吸了口氣,抓起自己的雙肩包,準備出門。
“叮鈴鈴——”電話鈴在此時響起。
李初九不想接,但那鈴聲執着的響了一次又來一遍,聽起來好像很急。沒急事不會這樣一直打吧?李初九最終還是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
是串陌生的電話號碼,李初九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你好,我是李初九。”
“救我。”
“慢慢說——”
“我在xx——”
李初九憑借多年以來收妖師的直覺認定——這通電話是真的。
她急匆匆下樓,此時天将暗未暗,霞光遍布,正是好景致,然而李初九沒心情看風景。她迅速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項鏈匕.首,口中念咒,那匕.首迎風而長。她用匕.首劃開掌心,結了血契,啓用遁地術。
眼前景物一陣晃動,待到恢複如常,李初九已經出現在求救電話所給出的地點。
她定睛細瞧,就見這裏荒草連綿,雖然此時正是盛夏,可卻一片凄涼景象。而到處斷壁殘垣,像是某處廢墟。
這裏應該是華市幾年前開發的一片風景區,據說後來發生了幾起莫名其妙的事.故,這建築了一大半的工程就此廢棄了。
有風。
這時天徹底暗下來了。有風吹過帶來陣陣涼意。李初九激靈靈打了個哆嗦,想起了白天看的那個恐怖片。
這種廢墟不發生點什麽都對不起這恐怖氛圍。
李初九深呼吸,反提匕.首,劍指在眼前抹過,開了天目。
就見那片齊腰深的荒草随風擺動,凄凄慘慘中似乎有若有若無的歌聲。
李初九凝神側耳,那歌聲又不見了。她警惕地四下打量,猛然見西北方有磷火徐徐升起。
配合着這風聲,若有若無的歌聲,以及荒草殘垣,別提多瘆人了。但李初九知道,那些磷火并非鬧.鬼,只是因為附近有老墳,裏面人的骨骸磷化發光,才會有有此鬼火。
她嘆了口氣,想贊揚一下自己的知識儲備量,然而那心底的贊揚還沒說完,就聽荒草深處突然乍起一把驚呼聲來。
“啊——”
驚呼聲細而高,乍然出現差點沒把李初九吓得原地跳起來。她顧不得多想急急沖向聲音發出的地方,齊腰深的雜草在暗夜中變成了無數雙手,拼命的想要抓住她的腰,她的腿。
李初九來氣了,何方小妖也想吓唬姑奶奶。她大喝一聲,單手結法印,手裏的匕.首淩空虛畫,唰唰唰,竟是一張符。
符咒仿若鋪天蓋地大網,兜頭罩下。就聽得慘叫連連,那些想要抓住李初九的枯草手都像燙到一般縮了回去。
接着密密匝匝的枯草向兩旁閃開,露出正中一條通天大路來。
李初九:“早這樣不就早好了。”她大步流星沖向聲音發出的地點,她已經依稀看到了那裏有個人。
那是個姑娘,坐在地上,她的身旁有不少新鮮的血,她雙手捂着臉,渾身顫.抖不停。
李初九邊跑邊将手裏的匕.首挂回脖子上,“你沒事吧?”李初九在姑娘身前停步,蹲下.身.子,扶住她的雙肩。
姑娘似乎吓傻了,渾身抖得更厲害。
“你沒事吧?”李初九又問了一遍,并探頭定睛想要看清姑娘的臉。
那雙手遮臉的姑娘停止了抖.動,她緩緩地拿開手,露出整張臉來。
即便李初九這種膽子大的也差點驚叫出聲,就見眼前的姑娘滿臉是血,一張臉上五官還在,但臉皮整個沒有了。
“無臉人!”李初九脫口而出,就在她這話出口的時候,那姑娘突然十指作爪,抓向李初九。
幸虧李初九早有準備,就在剛剛李初九猛然嗅到了一絲不屬于人類的氣息。爪子抓向李初九的同時她折腰後仰,電光火石間堪堪避開這致命一擊。
接着李初九原地翻身騰起,順勢一把扯下匕.首,淩空一躍,以老鷹捕食之勢撲向了地上的姑娘。
即便如此暗夜,也能看得到李初九手中神器的閃閃華光。被這樣一把神器紮.中,還不讓你即刻斃命,千年修行也要化作雲煙。
李初九信心滿滿,而那姑娘卻似乎被用了定身術,動也不動的愣在原地。
這情形李初九倒有些猶豫了,難道是自己的直覺出錯了?于是在半空中她身子扭動微微偏離目的地。
那把閃着寒光的匕.首擦着姑娘的頭發絲過去,李初九單膝跪地,單手握着匕.首,五髒六腑一陣翻騰,這強行逆轉愣是讓她血氣翻湧。
嗓子眼一甜,李初九一口血嘔上來。
她還保持着刺.殺的姿勢,就聽得一聲清亮大喝:“別動。”
接着眼前光影閃動,竟是幾只手電,而手電握在幾個端着qiang的人的手中,當先那人李初九認識。
是小王警官。
小王警官:“別動。跟我走一趟。”
“轟隆”一聲炸響,天邊一道閃電劈開光幕一條,就要下雨了。
必須走
華市刑.警.隊.審.訊.室。
李初九與小王警官面對面坐着,她知道自己百口莫辯,但總得最後掙.紮一下,“我相信你也知道我是個職業收妖人,如果我和你說,我出現在那兒是因為接到了一通求救電話,或者換個說法,如果我說,我是被妖精算計了,你信不信。”
小王警官挑眉。
李初九嘆氣,“我也知道你不信,這話說出來誰也不可能相信,不把我送精神病院都是給我面子。”
她身子前傾,情緒有點激動,“但我說的就是真的,那個無臉人你們帶回來了麽?她是妖精,你們要小心。”
小王警官将面前的水杯推向李初九,“喝點水。”
李初九雙手抱頭,“我不渴。”
小王警官,“你別激動。”
李初九,“我怎麽可能不激動,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晚上有個很重要很重要的約會,非常重要!可我現在卻在這裏。我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我應該打扮得美美的和個超級大帥哥約會。可能我們已經喝了幾杯咖啡吃了不少甜點了。你知不知道他比任何甜點都要甜,可我卻在這樣的夜晚,這樣下着暴雨的夜晚,把個比糖還要甜美的大帥哥一個人扔雨裏。你說我激動不激動,換了是你你激動不激動!”
小王警官愣眉愣眼聽着,末了側頭對身旁另一個小警察壓低聲音,“你去給她弄支煙。”
李初九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我不抽煙!”
小王警官擺擺手示意她坐下,“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你覺得你的話,就算我信,你讓我怎麽寫?”
他目光投向桌子上的審訊筆錄。李初九頹然地坐下去,雙手抱頭。良久,她才啞着嗓子問,“那無臉人你們要小心。”
小王警官聳肩,“不用了。”
李初九豁然擡眼看他,“你不信我?”
小王警官,“因為她跑了。”
李初九憤然拍桌子,“所以我就說麽,這整個就是一場圈套。”
小王警官不置可否,良久才慢悠悠地問李初九,“目的?”
李初九:“啊?”
小王警官,“做這場圈套的目的?你有沒有得罪過誰?最近,或者可以再往前追溯一下。沒有人做事情是沒有目的的,即便是圈套,為什麽呢?”
“轟隆隆”雷聲猶如隔空推磨,一道道閃電劈開夜幕,照亮了防汛堤上的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溫柔平和,他似乎有一股暖香,不同于任何香水,溫暖醉人而又有點疏離。
暴雨瓢潑一般,街道上早已沒有行人,這裏更是一片無人顧及的角落。那白衣人站在雨幕中,而暴雨似乎對他有一種莫名的尊敬和恐懼,竟只是在他身周,絕不肯濺到他身上一點。
又是一道閃電照亮了他的臉,他的睫毛連成了光幕,鼻尖有點嗲,眼尾先是下垂繼而微微上挑,竟是勾魂奪魄的小鈎子。
唇瓣也是微微上揚的,像海鷗,又像貓咪。總之這個人站在那兒,哪怕只是靜靜的不發一言,也是萬種風流千般溫柔。
他的目光悠遠,好像在等什麽人。眉若春山聚,眼似秋水橫,然而此刻那兩道眉是微蹙的。
“你在心疼他?”尖銳的聲音在最暗的角落裏幽幽響起,李清狠狠地一跺腳,她将目光從那遙遠的白衣人的身上抽.離,“走。”
只是一個字,卻帶了自亘古洪荒開始的恨意。
李清離開後,遙遠的白衣人還是動也不動。而他身旁的河水突然翻湧滾.動,接着就見那河水裏慢吞吞地走出個人來。
那人背脊挺得筆直,聲音卻蒼老無比,他恭恭敬敬地走到白衣人身前幾步遠的距離,止步,恭恭敬敬地彎下腰,恭恭敬敬地開口,“少主,回去吧,天就要亮了。”
白衣人卻像是沒聽到,只是一動不動的站着,仿佛他就是一幅畫,仿佛他自亘古以來就站在那裏,仿佛他可以一直站到宇宙洪荒,滄海變桑田。
他的目光一直眺望着一個方向,好像下一刻那裏就會走出個人來——日思夜想的宿世之人。
雙刃閉緊了口,不再說話,他就保持着躬身前傾的姿勢。他是最忠誠的老仆,即便真的做出什麽事來,也是為了少主好。
是的,我龍族,決不可滅族。
雷聲依舊響個不停,暴雨瓢潑一般。審訊室裏聽不到雷聲雨聲,李初九卻已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她雙手攥緊,手心裏都是汗,“我和你不見外,實話實說,你也知道我的行業很特殊,你要說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咳咳,準确說是和任何妖結過梁子那絕對不可能,但你現在讓我想,我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
小王警官,“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站在個人的角度上,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我就給你透個實底,咱們現在就是走個程序,別說現在受.害.人丢了,就算沒丢,也沒有實質證據證明你犯.罪。但程序該走還是要走。就24小時,到了時間,我肯定放你。”
李初九,“24消失?!不行,我一分鐘都等不了了。”
小王警官,“等不了也得等,這可不是你家。別任性,我也是看咱們是老相識給你交個實底,你可別犯傻。”
李初九抻脖子咽了口吐沫,将已經連滾帶爬到了舌尖兒的那句話吞回去,她換一副笑臉,“當然當然,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放心,我絕對不會犯傻。唉,唉,嘶——”
她突然滿臉痛苦地趴下去,頭咚的一聲撞到桌子,發出山響。
小王警官吓了一跳,忙起身湊過去,“李初九?你沒事吧?”
本趴着的李初九突然擡起頭來,朝他眨了下眼睛,接着手以一種小王警官絕對想不到的角度伸出,身子騰空而起,人已經到了小王警官的身後。
胳膊箍住小王警官的脖子,李初九手上拿着匕.首,冰涼的匕.首抵住小王警官喉嚨,李初九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道:“信我,我今晚必須去見一個人。你幫我出去,明天我一定回來。”
審訊室外通過監控警察們已經看到了小王警官被挾.持,此刻審訊室大門打開,一股腦沖進來四五個端着qiang的警察。
黑洞洞的qiang口一起指向李初九。
李初九悄悄地咽了口唾沫,拖着小王警官的身體往後撤,“別動啊,別逼我,我告訴你們我殺人不眨眼。”
沖在最前面的小警察應該剛進刑.警.隊不久,此刻臉都漲紅了。他端着qiang的手有點抖,李初九很怕他走.火。
小王警官聲音沉着鎮定,“柱子,放她走。”
柱子愣了愣,小王警官又說,“有任何事我擔着。呃,你要怎麽走?要車?還是飛機?”
李初九,“……”
小王警官,“說啊。”
李初九,“給我準備黃裱紙。”
小王警官,“多少。”
李初九,“多多益善。”
不多時一疊黃裱紙就被柱子抱進來了,李初九匕.首依舊抵住小王警官的喉嚨,“按我說的畫。”
小王警官,“用什麽畫。”
李初九,“你的食指血,左手的。”
小王警官咬破食指,李初九,“地動山搖乾坤靈,左上右下符有形——”
小王警官依言而行,很快一張符咒畫好,李初九在小王警官最後一筆收筆之時将他往前一推,口中迅速念動遁地訣,就見桌子上的符咒“噗”的一聲炸開,一陣刺鼻的濃煙升騰而起。
衆人連忙掩鼻,在濃煙散盡後,早已沒有了李初九的人影。
柱子沖進濃煙中,攙扶起小王警官,“追麽?”
小王警官仰起頭來,定定地看着柱子,“追什麽?”
柱子就見小王警官的瞳孔逐漸變成幽藍,幽藍的猶如深海一般,他似乎一下子被這片海水包圍了,很想睡。
好困。
現場的每一個人都打起了哈欠,要命的困意突然來襲,他們七倒八歪的,就地睡着了。
小王警官緩緩地站起身來,他凝視着李初九消失的地方,出了神。
李初九心襟搖蕩,她知道自己不該铤而走險,更不該拉一個局外人蹚渾水,可她就是無法說服自己今晚失約。別說越.獄,就算今晚要劈開天地,她李初九也得硬着頭皮上。
由于小王警官的畫符手法不娴熟,屬于臨時抱佛腳那類的,而且李初九也不知道具體約會地點,所以遁地術只是把她送回了華市鬧市區。
暴雨如注,街道上好多沉積的水窪,有一處下水井壞掉了,不停地往外泛水。
李初九淌過這條小河,弄濕了鞋子和大半截牛仔褲。她在街上狂奔,任由雨水順着臉一路流進脖子裏。
“滴——”汽車喇叭的長音乍起,擦肩而過的車子裏司機憤怒地探頭出來,“趕死去啊!?”
李初九顧不得那麽多,她已經看到了防汛堤。
她覺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背過氣去,她把風聲雨聲都抛在了身後,大腦裏一片空白,好像自己已經騰了起來,輕飄飄的也不知要奔向哪裏。
防汛堤上沒有人。
李初九站在大雨裏,不停地轉身轉身再轉身,四下裏沒有人,也是,都什麽時候了,又是這麽大的雨,大明星閻景怎麽可能等着自己。
李初九你是個傻子吧?!
興許連那段對話都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也只是他閑得無聊逗悶而已。
李初九慢吞吞地蹲下.身子,雨水劈頭蓋臉地流下來,順着她細長白皙的脖頸進到衣服裏,透心涼。
“今晚的月亮,好像鹹蛋黃。”
一把溫柔無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李初九緩緩轉身,心在這一刻——停跳。
玩玩而已
雨。
淅淅瀝瀝的雨從三天前開始下,時斷時續,華市的天就沒有大晴過。
此時已是七月初,這種雨天本可緩解盛夏的炎熱,可不知怎的,李初九總覺得心煩氣躁。
她坐在工作室裏,面前是一杯美式。視線從落地窗投出去,可以看到街上的行人走得不緊不慢,撐着各種顏色的雨傘,惬意得很。
華市的節奏很慢,這就是18線小城的好處。李初九很喜歡自己的故鄉,也從沒想過離開這裏。
李初九的工作室在華市市中心的白雲大廈一樓,沒有挂牌匾,也無需挂牌匾。這座小城一直都流傳着最後一代收妖人的傳說,當然,人們茶餘飯後談是談,卻很少有人平白無故來這裏。
用老一輩人的話來說——晦氣。
手機提示音響了,李初九迅速拿起,又失望地放下。當然不是閻景的信息,自從上次見面他匆匆離開後,他就像人間消失了一樣。
據說這部劇的劇組管理很嚴格,狗仔也沒有什麽消息。
唉……
李初九嘆了口氣,抄起美式一口氣灌下。想不到m記的美式還挺純,李初九有點上頭。
“叮鈴鈴——”
一陣清脆的風鈴響,玻璃門被人推開了。李初九應聲擡頭瞧,見進門的是個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條淡紫色的小立領連衣裙,童花頭,看起來十分羸弱。她的臉呈現一種奇怪的蒼白,像紙一樣。
姑娘手裏撐着一把淡紫色的花傘,進了屋也不合上。她就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探頭,小心翼翼地開口,“請問,李法師在麽?”
李初九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稱呼自己。
她站起身來,隔着桌子仔細端詳那姑娘,說實在的,這姑娘的一身裝扮不倫不類,說複古不複古,說時髦不時髦。不過她大眼睛霧蒙蒙的,倒是平添了幾分可憐見兒。
姑娘:“請問李法師在麽?”
李初九:“我就是。”
姑娘怯生生地往前邁一步,想了想又退了回去,“我叫丁香,我想尋人,法師您能幫我麽?”
李初九張了張嘴,将要細談,眼角餘光就瞥見自己手腕上的千妖結急速閃動了兩下。
場地很大,這次的劇是部沖獎劇,原著更是獲獎作品,所以上到導演下到每一個演員,都竭盡全力。
閻景剛結束了今天的拍攝,他快步走向自己的房車,經紀人和化妝師,助理一路小跑跟着,都看不明白這位一向穩得很的主,最近為什麽有點反常。
已經走到車門旁的閻景突然回頭,一臉緊張地問經紀人:“王姐,我充電寶呢?”
王姐皺眉,從包包裏翻出充電寶遞過去,閻景一臉歡脫地接過去,大概又想到這樣實在有點不符合人設,他旋即恢複了平時穩如泰山的樣兒,輕咳一聲,“王姐,我想休息一會。”
王姐已經跟了閻景十年,怎麽會不知道這句話的潛臺詞,當下回頭示意小助理們一邊涼快去。她也挎着包包,愉快的逛街去了。
說來王姐這經紀人的差事當得屬實自由,商務基本都是閻景自己去談。他又不作妖不鬧騰,更是一點談戀愛的心都沒有。既然不會犯天下間流量都會犯的錯誤,王姐自然不用擔心他在最紅的時候因為爆出戀愛而迅速糊下去。
這是多少前輩的血淚史前車之鑒啊,幸虧孩子懂事。
王姐思及此甚是欣慰。她覺得自己的包包有些舊了,應該再買一個。
對于女人來說,衣櫃裏永遠少一件衣服和一只包包。
閻景在車裏坐好,給手機連上充電寶,找角度拍了幾張自拍,怎麽都覺得不好。又用了半個鐘頭,終于覺得有一張過得去了。閻景登陸了自己的圍脖,将這張自拍發出去,配了文案又删掉,最後用個推眼鏡的表情代替。
幾乎同時就看到評論區炸開了鍋,閻景有時候會懷疑,是不是這些粉絲都住在評論區,為什麽每次都第一時間留言。
他習慣性的在評論區搓,想要找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然而,沒有。
默默嘆口氣,閻景覺得都不認識這一刻的自己了。他打開對話框,上一條消息還是見面前。
難道是她想象的泡沫破滅了?見光死?還是怪我突然離開?我應該先和她道個歉吧?
道歉的話都打好了,閻景又撤回。他把手機鎖屏,為自己倒了一點酒。
他酒量很差,幾乎就是一杯倒,所以閻景平時盡量不喝酒,可現在他卻很想喝一點酒,小睡一會。
華市市醫院。婦産科。
範清輝焦急的在走廊裏來回踱步,他還是個愣頭小子,哪來過這種地方。可李清下午的時候突然肚子痛,範清輝不放心,覺得還是有必要帶她來醫院檢查一下。
到了醫院說明情況,範清輝就被導診帶來了這裏。可李清已經進去這麽久了,怎麽還沒檢查完?
走廊裏的長椅子上還坐着一男一女,看樣子是對夫妻。女的肚子大得要命,範清輝覺得她可能懷着倆娃,男的一直勾頭悄聲和她說話,倆人不時對視着笑一笑,是屬于兩個人之間的小秘密。
不過,很快就該是三個人了。
範清輝突然想要有個家了。
他第一百八十八次往挂着主任醫師牌子的辦公室方向瞧,門關閉得嚴絲合縫,什麽都看不到。
那對等着産檢的小夫妻看在眼裏,男人便走過來從兜裏掏出一支煙遞向範清輝,範清輝忙搖手表示自己不抽煙。
男人就問:“兄弟,也是等媳婦産檢呢?放心,聽胎心而已,不會有事的。”
範清輝:“可是,已經進去好久了。”
孕婦:“你要是實在擔心,我進去替你瞧瞧。”
範清輝:“怎麽好意思麻煩大姐您,您看您也不方便。”
孕婦:“沒事,我手腳利落着呢。”
說罷孕婦便挺着大肚子往醫生辦公室走,敲了敲門,得了應允便進去,不多時那孕婦出門,一臉疑惑地走過來。
範清輝忙迎上去,搓着手問,“大姐,我,咳咳,她怎麽樣?”
孕婦搖了搖頭。
範清輝心咯噔一聲。
孕婦說:“醫生說了,李清——你媳婦,早就走了。”
範清輝一怔,“早就走了?”
孕婦回頭看自己老公,後者便也換上一副疑惑表情,“我也沒看到啊。她是怎麽離開的?難道飛走了——”話說一半大概覺得不妥,那男人便撓撓頭,笑道:“兄弟別介意啊,我估計你媳婦有點孕期焦慮。可能是在咱們都沒注意的時候從別的地方走了。你也別緊張,女人麽,多說點貼己話,多哄哄——”
孕婦忙朝男人眨眼睛。
範清輝沒有聽完他的話,當然也沒看到孕婦對自家丈夫的暗示。他幾乎用盡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沒當場使出穿牆術。
範清輝疾步走出醫院,打了輛出租車直接去了李清的住所。
果然,她在家。
他感覺得到她的氣息。
範清輝一腳踹開屋門,一眼便望見李清穩穩當當地坐在沙發上,手裏端着一杯茶,茶還在冒熱氣,熱氣一路扭着腰向上,像李清一樣又清爽又妖.嬈。
李清好像早就知道範清輝會找來,一臉鎮定地說:“下次記得敲門。”
她抿唇笑了笑,歪頭瞧着範清輝,更正道:“啊,不對,沒有下次了。”
範清輝:“你為什麽要騙我!”
李清:“不為什麽。”
範清輝:“你沒有懷孕。”
李清:“是的,我沒有懷孕。”
範清輝:“所以,你為什麽騙我?!”
李清放下茶杯,聳聳肩,“不為什麽,只是覺得好玩。”
她雙眼一瞬不瞬地鎖定範清輝的眼睛,範清輝甚至沒有發現,什麽時候李清到了自己跟前。
李清像條無骨蛇一樣緊貼着範清輝,範清輝往後退了幾步,後背抵住牆,臉漲得通紅,怒氣沖沖,“你還沒回答——”
後話都被堵在嘴裏無法說出來,李清的唇.溫軟甜美,範清輝覺得有點天旋地轉。
他稀裏糊塗的到了床.上,稀裏糊塗的就範,稀裏糊塗的起身,雙手抱頭,只恨自己無法拒絕這種要命的蠱.惑。
李清自後摟住範清輝,臉貼着範清輝光華的肩頭,如耳語般輕聲道:“因為,我玩膩了。”
這幾個字說得雲淡風輕,卻無疑在範清輝心頭投了一枚炸彈,範清輝一個激靈,回頭,正撞上李清的目光。
她的目光很冷,看着範清輝的樣子就像看着街上的張三李四——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還要我再說一遍麽?”李清從床頭櫃摸出一支煙點燃,猩紅的嘴唇因為方才過于激.情的緣故,此刻已經花了妝。
“你以為你是誰?玩玩而已,何必認真。實話告訴你,當初我覺得你鮮嫩,可我現在膩歪了,想要換更鮮嫩的弟弟了。你是仙門中人,不會看不透緣來聚,緣盡散吧。何況你應該感謝我教給你人間歡愉,你那副不懂世事的樣子,難怪李初九不喜歡你。”
範清輝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女人,他一件一件地拿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
他赤着腳下地,赤着腳走出這間房。身後的門“砰”的一聲關合,他沒回頭沒轉身,一步一步往樓下走,耳邊一直萦繞着那句話:“難怪李初九不喜歡你。”
他的拳頭突然攥緊,指甲深深地刺.入肉中。
此刻的屋子裏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李清夾在手指上的煙明明滅滅。
黑暗中的怪物問她:“我看不懂了,你在幹嘛?”
李清深吸了口煙,仰頭閉眼,輕輕吐出個煙圈,不需要別人懂,她懂就行。
滾
範清輝大醉,他醉眼朦胧的憑借着記憶摸回李初九的家,此時已是深夜,他輕車熟路的從窗戶進屋。
這次,是李初九的卧室。
今晚無星無月,窗外一片漆黑,窗內也是一片漆黑。範清輝喝的實在太多了,他居然不記得怎麽開天目。
但是,他知道床上躺着人。
難怪李初九不喜歡你。
李清的話就像一把刀,準确地紮在了範清輝心頭。我堂堂不落山大弟子,我法力高強前途無量,憑什麽我要的得不到。
範清輝血氣上湧,猛地撲.向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被驚到,雙手無力的去推,然而她一介弱女子如何推得動一個喝得酩酊大醉的範清輝。強.烈的恐懼感爬上她心頭,蠻得像頭牛的男人近在咫尺的壓迫令她終于崩潰得尖叫起來。
伴随着第一聲驚叫,屋子裏的燈一下子點亮了。李初九疾步沖進來,一把揪住範清輝的後脖領子,将他扯.離現場,還不等範清輝反應過來,李初九一巴掌甩過來,發出刺耳響聲。
火辣辣的一巴掌,打得範清輝酒醒了大半。他單手捂臉,晃晃頭,看了看眼前一臉怒氣的李初九,又回頭瞧瞧床上蜷.縮成一團顫.抖不停的可憐姑娘,愣住了。
那姑娘穿着小立領淡紫色連衣裙,眉目清秀,一張臉卻慘白如紙。
她抖得就像朵被狂風暴雨摧.殘的紫丁香,看起來可憐極了。
李初九氣得嘴唇哆嗦着,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她只是緊緊盯着範清輝,一雙眼簡直要噴出火來。
範清輝被李初九的目光吓到,他一點一點垂下眼簾,嗫嚅道:“對不起,初九,你聽我解釋。”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