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灰燼迷城-07
任漸默停下咀嚼的動作,轉頭看向季鸫,一雙顏色對比懸殊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定定地、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向自己提問的人。
咕咚。
季鸫心跳加速,咽了一口唾沫,緊張地等待着美人的回答。
任漸默淡淡地一笑,說道:“我不知道。”
他說話的語氣實在太平淡太理直氣壯了,以至于季鸫和莫天根都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啊?”
季鸫甚至呆呆地反問了一句:“你不知道?”
任漸默嚴肅地點頭。
“那……”
季鸫卡殼了一秒,“那你……又是怎麽來到這兒的?”
任漸默歪了歪頭,表情認真,“我不知道。”
季鸫和莫天根:“……”
任漸默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見兩人都不說話了,便低下頭,繼續吃他的面包。
——等一等!
季鸫在心中咆哮了起來。
——你難道不應該是負責給團隊答疑解惑的大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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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別把“不知道”這三個字說得這麽理所當然啊!!
“那、那麽……”
季鸫竭力想要把話題繼續下去,“你是幹什麽工作的?”
任漸默放下面包,扭頭看向季鸫,目光沉靜而深邃,仿似內藏萬千思緒,偏偏欲語還休,“……”
——我去,不行了不行了!
季鸫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這雙眼睛,看人的時候,真的是,太犯規了!
“啊,對、對了!”
他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詢問別人的情況時,應該先自我介紹,連忙指了指自己。
“我叫季鸫,季節的季,東方的東右邊加個鳥字旁,就是那種長得有點像喜鵲的鸫鳥啦!是個運動員,練弓箭的!”
他巴拉巴拉一口氣說完,又擡手拍了拍旁邊的大根老師,“這位,叫莫天根,看這身腱子肉就知道了,他是練舉重的……嗷呦!”
“喂,沒大沒小的!”
莫天根給了季鸫一肘子,正撞到他的腰眼上,“別聽他瞎扯蛋兒,我健身只是愛好,正經工作是個老師,在高中教生物的。”
任漸默嘴唇抿起,眉心很小幅度地皺了起來,不知是不太能欣賞這段相聲,還是嫌這唱雙簧的兩人太吵了。
“我不知道。”
他第三次重複這個回答。
季鸫和莫天根:“???”
大約是兩人一臉疑惑的神态讓他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一下,這一回,任漸默多加了半句話:“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WTF!
季鸫簡直震驚了。
他為什麽可以一臉平靜地說出這麽出人意表的回答!
“你……不記得了?”
他雖然很确定自己的聽力沒有問題,還是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任漸默鄭重地點了點頭,“嗯,我想不起來了。”
季鸫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失、失憶?”
——不能吧!又不是寫小說,還帶狗血失憶梗的嗎!?
“嗯,大概吧。”
任漸默的表情淡然到好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情況一樣,“以前的事情,我都記不得了。從在這裏睜眼開始,我能想起來的,就只剩下自己的名字而已。”
“既然你什麽都想不起來的話……”
季鸫不肯死心,接着追問道:“那你又是怎麽知道剛才那種蜥蜴很危險的?”
任漸默撩起眼皮,異色的眼眸看向他,“當然是因為,我看過有人被它們咬了以後會有什麽後果啊。”
季鸫和莫天根異口同聲地追問:“會有什麽後果!?”
“你們想看嗎?”
任漸默擡起手,指尖朝下一指:“屍體就在地下停車場。”
聽到“屍體”兩個字,季鸫和莫天根都打了個哆嗦。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九成九一輩子都遇不到一個意外,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一具屍體的。
心智正常的人,大多對死亡存在着天然的敬畏之心,當聽到在距離自己很近的地方有個死人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好奇、驚訝或者興奮,而是感到毛骨悚然。
“……那種蜻蜓,好歹還把人給燒幹淨了,就留下一套衣服……”
季鸫輕聲嘀咕,“怎麽輪到蜥蜴這兒,居然還有屍體的?”
任漸默将沒吃完的半個面包裝好,作勢要站起來,“要去看嗎?”
“等等、等等!”
季鸫和莫天根連忙一左一右地按住他,“不用,不用,真要看也晚些再去就行!”
大根老師抹掉額角驚出來的冷汗,“你直接告訴我們,那蜥蜴有什麽特點,咬了人以後會怎麽樣,我們再想辦法避開就行!”
身為一個生物老師,莫天根可以很肯定地說,那種只要碰到人的皮膚就能把肉身燒成灰的金色蜻蜓,絕對不是自然界裏能夠正常孕育出來的物種。
那麽,同理可推,同樣在這座灰燼之城裏出沒的古怪的緋紅蜥蜴,怕也不是善類。
既然現在任漸默說它們很危險,能致人于死地,而且屍體就躺在他們下方的地下停車場裏……莫天根覺得,他們确實很有必要先了解一下那玩意兒的特性,提前做好防範才行。
“那種蜥蜴,有毒。”
任漸默沒有賣關子,而是直接回答了莫天根的提問,“被它們咬到的話,傷口會變得很奇怪……”
他的話只說了半截,忽然打住了,然後“騰”一下站了起來。
不止是他,除了背對着大門的莫天根之外,季鸫也看到了門外的變故,緊跟着也跳了起來。
“哎呦!”
大根老師吓了一跳,連忙回頭。
他透過落滿積灰的玻璃門,看到街上竟然跑來了一群人。
那些人一開始離得有些遠,光線不好,外加漫天飛舞的落灰使得能見度變得很糟糕,他們一開始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幾條人影在灰霾中移動。
随着來者離超市越來越近,三人總算看清楚了。
那是七個人,有男有女,高矮胖瘦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在拔足狂奔,而且表情看起來都很驚慌,邊跑還邊頻頻回頭,好像正在被什麽追趕着一般。
而就在莫天根從地上一躍而起的這兩秒裏,跑在最後的一個胖男人忽然發出了一聲歇斯底裏的慘叫,随後渾身起火,肉身如同蠟燭一樣,迅速融化,碎成齑粉,只留下一套衣服,還維持着痛苦掙紮的最後姿勢,掉落在了地上。
“卧槽!”
莫天根叫了起來,“肯定又是那種見鬼的蜻蜓!”
這時,季鸫已經一步搶上前,拽開了沃爾瑪的玻璃門,朝着還在街上奔跑的幾人喊道:“到這裏來!快點!”
跑在最前面的一個高大的男人聽到季鸫的聲音,一擡頭,臉上露出了驚喜交集之色。
他連忙改變方向,朝着沃爾瑪拔足奔來,一邊跑還一邊不忘回頭招呼後面的人跟上。
六人就像遭遇船難之人,在溺水前看到不遠處漂浮着的一塊木板一般,使盡了全身的力氣發足疾跑,橫穿過滿是積灰的長街,跌跌撞撞地朝着季鸫替他們打開的大門跑來。
“快關門!快關門!”
有個姑娘一頭紮進超市,止不住去勢,摔倒在地上,來不及爬起來,就嘶聲高喊道:“別讓它飛進來!!”
其實季鸫根本不用她喊,在最後一個人跨進門的下一秒,他用力一推,将玻璃門扉狠狠拍上了。
與此同時,一抹金光也正好飛至,迎頭撞在門上,“噗嗤”一聲,肚破腸流,乒乓球似的大肚子裂開兩半,白金色的體液在髒兮兮的玻璃上拖曳出了一條長長的彗尾。
“我說,你們這不是找死嗎!”
莫天根朝剛進來的幾人環視一圈,咂舌道:“你、你,還有你,都開着手機電筒,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吧?”
他搖了搖頭,“難道你們都沒發現,剛才追着你們的那種蜻蜓,它們是趨光的嗎?”
聽到大根老師的話,衆人擡頭,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顯而易見的困惑。
事實上,剛才還好好走在身邊的同伴,下一秒就全身着火燒成了灰,他們驚慌失措之下,就只顧得上逃命了,這些幸存者中的大部分人,甚至連襲擊自己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更別說注意到蜻蜓有什麽特性了。
“你們……”
一個身穿深藍色運動衣的男人一邊喘氣,一邊将審視而警惕的目光落到了莫天根臉上,自上而下掃視兩遍之後,又移動到季鸫身上,梭巡過一番,才謹慎地問道:
“你們是……經驗者?”
季小鳥和大根老師對視了一眼,相顧不語。
季鸫記得這個男人是剛才跑在最前頭的一個,看樣子,也是這些人中的頭領。
他看上去約莫二十來歲的樣子,寬臉盤子,眉眼平凡,身材雖比不得莫天根壯實,但也算是高大強壯的類型了。
而且季鸫剛才開門的時候就注意到,這人奔跑的速度很快——同樣是在逃命的關鍵時刻,他輕而易舉地就把其他人甩到十米之外。
莫天根的嘴唇動了一下,一個音節從他口中滑了出來,“經……”
季鸫眼疾手快地擡起胳膊,還了他一拐子。
大根老師本來想問“經驗者”是什麽,但被季鸫一碰,立刻機智地閉了嘴。
“不對啊……”
身穿藍色運動衣的壯男眼見着兩人眉來眼去,卻并不說話,眉心都要糾結在一起了。
“不應該是這樣啊……這明明就不合規矩嘛……”
他低聲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