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灰燼迷城-08

季鸫再次和莫天根交換了一個眼神。

雖然穿藍色運動衣的壯男嘀嘀咕咕的聲音很輕,不過只憑露出的只言片語,他們就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些人——最起碼是這個人,跟他們不一樣,他肯定知道一些他們不知道的情報。

可是季鸫和莫天根不能直接問。

如果直接問,就等于是露了怯,暴露出他們對此境況一無所知的底兒,也就失去了套取情報的籌碼。

在不熟悉底細的陌生人面前,有些時候,裝逼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季鸫強壓住如山似海的問題,神色鎮定,轉身回到任漸默身邊,假裝彎腰去取自己的登山包,趁着背對衆人的機會,左手食指豎起,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任漸默瞥了他一眼,沒有表态,不知到底看懂了沒有。

季鸫也沒法做更多暗示了,只希望這位不幸弭患失憶症的大美人能機靈一點,不要一句不慎就直接拆了他們的臺。

不過他轉念一想,任漸默本來就不是話多的性格,沒人向他提問的話,他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所以只要等會兒自己多加注意,不要讓他跟這些新來者單獨接觸,大約就不必擔心會洩露口風了。

其實,連季鸫自己都沒意識到,明明他跟任漸默只認識了不到半小時,就已經不自覺地将對方當做了“自己人”。

就像他以前照顧隊裏年紀比自己小的隊友一樣,小鳥隊長跟只雞媽媽似的張開翅膀,撲棱撲棱,竭力想把人納入到自己的庇護之中。

季鸫拿起登山包,打開來,将飲水和食物分給新來的那六個人。

他一邊分發東西,一邊注意觀察這幾個人。

除了那名身穿藍色運動衣的大腮幫壯男之外,其他五個人都是二十多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兩男三女,有一對情侶和一對好閨蜜,還有一個上班族打扮的憔悴男人。

這五人全都一副驚魂未定,茫然無措的樣子,一看就絕對不是對自己的處境心中有譜的模樣。

季鸫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招呼幾人先吃點兒東西,面對三名年輕姑娘時,還溫言安撫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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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季小鳥同學的長相實在太軟太具有迷惑性了,那幾人見他态度如此親切平和,不知不覺竟感到心中慌亂稍定,紛紛接過食物和飲水,勉強牽動臉部肌肉,回給他一個代表謝意的苦笑。

季鸫最後來到藍色運動服的壯男面前,笑着問道:“你要吃點東西嗎?”

藍衣肌肉男用審視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拿過面包。

“你……”

他的臉頰抽搐了一下,又扭頭看了看一旁的莫天根,最後将目光投注到稍遠處的任漸默身上。

如此來回三趟之後,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你們,總不可能都是……”

不過他的話只說到這裏,又像忽然想起什麽一般,驟然收住了聲音。

“哦?”

季鸫也不着急,挑了挑眉,微笑道:“總不可能都是什麽?”

這次,藍衣壯男卻跟河蚌一樣閉緊了嘴,一個字也不肯多說了。

那新來的六人顯然也是餓得狠了,拿到水和食物之後,也不和他們客氣,直接坐倒在地板上,拆開包裝,開始狼吞虎咽。

季鸫注意到,他們幾人似乎隐隐以藍衣壯男為中心,即便在休息時,也不敢散開。

他沒多說什麽,只是大大方方地回到任漸默身邊,繼續沒吃完的一頓飯。

“喂。”

莫天根也湊了過來,壓低聲音對他們說道:“你們覺得……怎麽樣?”

他省略了主語,不過并不影響季鸫的理解。

“另外五個不好說,但‘他’肯定知道些什麽。”

季鸫在“他”字上咬了個重音。

莫天根借着咀嚼香腸的動作,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同時他用眼角餘光注意到,藍衣壯男幾次三番地将目光朝他們幾人投來,眉眼間難掩焦躁。

“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善類。”

大根老師每年帶一個學年四百多號學生,自問也算是閱人無數,很有幾分透過面相看本質的眼力勁兒。

他在第一眼看到季鸫時,就覺得這娃兒長得面善。

季小鳥同學人如其名,是個長相清秀的娃娃臉,頭發自帶綿羊似的小卷兒,鼻子嘴巴秀秀氣氣的,一雙眼睛呈杏仁狀,大而明亮,偏偏眼尾細長,還有些微的下垂,使得整個人的氣質看上去特別乖巧。

莫老師看他就跟看到學校裏那些好脾氣的優等生似的,不由得就生出了三分親近之感。

至于任漸默……莫天根承認他根本摸不透這人的深淺。

太醜陋或者太漂亮的人,都總難免與其他人産生距離感,尤其是任漸默外表驚豔,氣質高冷,來歷又分外神秘,簡直就跟RPG游戲裏的NPC一樣,特別不真實。

所以哪怕任漸默自稱失憶,一問三不知,莫天根也很難對他感到生氣或者失望,反而模模糊糊竟然有種“理應如此”的感覺——畢竟武俠小說裏的絕世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哪能随随便便就透底兒呢?

對季鸫,莫天根是覺得他合自己的眼緣;對任漸默,在徹底摸清對方的身份前,他不想也不敢過多置喙。

而藍衣壯男可就不一樣了。

別的先不論,光是對方看他們的目光中所隐含着的戒備,就令大根老師感到如芒在背。哪怕是藍衣壯男還沒做任何事,光是這明顯外露的敵意,就很值得他們提高警惕了。

“你看,不只是我們。”

三人坐在一起,一邊吃着東西,一邊低聲交談着。

季鸫伸出手,輕輕點了點左腕上那只摘不下來的黑色手表,說道:“那邊那幾個人,全都戴着同樣的表。”

莫天根轉身假裝翻袋子,飛快地在新來的六人身上掃了一圈,“沒錯,他們确實也戴着。”

他頓了頓,“這麽說來,只要是出現在這座城市裏的人,就一定會戴上這種手表咯?”

季鸫點了點頭。

而任漸默則好像根本沒聽到兩人在說些什麽似的,只專心致志地低頭吃東西。

莫天根本也沒指望任大美人肯纡尊降貴開一開金口,也不在意,繼續分析道:“我猜,這手表可能是某種計時工具,他能顯示我們來到這個見鬼的地方究竟有多長時間了……就像,RPG游戲裏的劇情進度條一樣。”

季鸫再度點頭。

對于這只手表的用途,他也做過好幾種猜測,莫老師的假設也是他構想的各種可能性中的一種。

“另外,還有一件事。”

莫天根擡起手,小幅度的朝那六人的方向點了點,說道:

“除了那穿藍色運動服的肌肉男之外,其他五個人,我都在‘那輛車’上見過。”

“‘那輛車’?”

季鸫愣了一下,随即睜大眼睛,“你是說,我們坐的那輛磁懸浮軌道車?!”

莫天根十分肯定的一颔首。

他上車上得早,又剛好坐到了那輛脫軌墜橋的磁懸浮軌道車的最後一排,一路上他窮極無聊,只能通過觀察車上來來去去的乘客打發時間。

所以他注意到了季鸫和他的隊友們身上穿的華國運動員标配的經典番茄炒蛋色制服,在城裏看到季鸫的時候,也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這個娃娃臉的小卷毛就是那幾個年輕運動員中的一人。

而現在,他仔細分辨之後,已經有九分肯定,除了那眼神不善的藍衣肌肉壯男之外,那一對情侶一對閨蜜外加臉色憔悴的上班族,那時候應該都在那輛出事了的磁懸浮軌道車上。

“原來如此。”

季鸫模仿某知名偵探的招牌姿勢,摸了摸下巴,然後扭頭看向莫天根,“除了那個藍衣壯男之外,其他人都在車上——這點,你能肯定嗎?”

“那五個人嘛,我最多只有七分把握。”

大根老師聳了聳肩,老實回答:“至于穿藍色運動服的那位,我百分之百敢肯定,他一定不在那輛車上。”

他沒有告訴兩人的是,他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出于一種類似于雄孔雀炫耀羽毛的心态。

莫天根是個健身塑形狂魔,也對自己一身漂亮的肌肉格外自信。

就像減肥中的妹子總是會不由自主觀察街上年輕女孩是胖是瘦那樣,大根老師也特別在意男人們的身材。

所以,他相信,如果當時那藍衣壯男也在車上的話,就憑他那身鼓囊囊的腱子肉,自己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的。

“這麽說來,我有個大膽的猜測。”

季鸫屈起食指,在下巴上輕輕點了兩下,“如果說,當時在軌道車上的人,都跟你和我一般,莫名其妙就來到了這裏,卻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的話……”

他說着,擡起手,借着身體的掩護,往藍衣肌肉男的方向指了指,又朝任漸默擡了擡下巴,“而像他們這些人,就恐怕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情況了。”

“所以先前那人看到我們時,才會說出‘經驗者’三個字嗎?”

莫天根略一琢磨,也明白了,“因為他覺得我們表現得太過冷靜,不像是個新人,所以才會懷疑,我們跟他一樣,也是‘經驗者’咯?”

他轉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任大美人,“這麽說,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任漸默沒有立刻回答。

他蹙起眉,表情認真地思考了片刻,“我不記得了。”

他略一停頓,擡起頭,一深一淺兩只異色的眸子望向藍衣壯男的方向。

“雖然我不記得自己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麽事了。”

任漸默頓了頓,随即語出驚人:

“不過,我很确定,那人帶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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