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骨肉分離-11

季鸫和任漸默兩人從老牧師那兒領了一些食物和飲用水,回到莫天根身邊。

大根老師辛苦操勞外加精神緊張了一整天,已經累得受不了了,等季、任兩人回去的時候,他靠坐在牆上,完全陷入了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狀态,眼皮都睜不開了。

季鸫用腳尖在莫天根的小腿上踢了兩下:“大根老師,起來了,來吃點東西。”

莫天根含含糊糊地哼唧了一句,将臉扭到一邊:“莫挨我,不吃不吃。”

“啧!”

季鸫咋舌,不客氣地抓着他的肩膀一陣搖晃,總算把人給鬧騰清醒了。

三人靠在地窖的角落裏,分吃了手頭上的食物。

“唉,真的好想快點兒回‘桃花源’啊。”

大根老師一邊咀嚼着帶着黴味的面包,一邊懷念着他房間裏的那個能自動給他提供一日三餐的神奇料理櫃,咬牙切齒地給自己立了個FLAG:

“那清蒸海鲈和佛跳牆我還沒來得及嘗嘗呢!就算是為了它們,我也絕對不能死在這裏!”

季鸫也覺得口裏幹巴巴的餅幹實在難以下咽,不過鎮上的幸存者們自己都快要斷水斷糧了,還分出一些食物給他們這些後來者,所以他們也知道,如果還挑三揀四的,就實在太不要臉了。

吃完東西以後,三人就一人裹着一條毯子,靠牆躺下休息了。

大根老師一貫是個心大的,睡眠質量過硬,上眼皮剛剛碰到下眼皮,就被沉沉的睡意所征服,很快就去會周公了。

位于教堂下方的這座地窖雖然修築得很寬敞,簡直都能稱得上是個小型人防工事的規模了。

但現在一口氣擠了十五個人,盡管還不能用“擁擠”來形容,但也确實沒有多寬敞。

加上幸存者們在這地方生活了有半個月了,地窖裏的通風狀況實在很一般,還難免又濕又潮,鎮民們平常又輕易不敢出去,吃喝拉撒全在此處,時間一長,難免令室內的氣味變得更加渾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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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鸫裹着那條從鎮上某戶人家家裏搜刮來的薄毛毯,躺在硬邦邦潮乎乎的水泥地板上。

他頭頂不遠處就睡着玫瑰和安妮兩位女士,兩米開外則是還沒輪到值夜的兩名兵哥,腳後跟正對的方向則是幾個幸存的村民。

黑暗之中,鼾聲與磨牙聲此起彼伏,仿佛一首氣勢磅礴的睡眠交響曲,吵得人心煩意亂。

季鸫苦中作樂地想起了自己中學時代的一件舊事。

那會兒他頭一次入選少年隊的候選名單,和從各省市選送來的二、三十號小蘿蔔頭一起參加集訓,也是像現在這樣,十多個人睡一張大通鋪。

第一天的晚上,小選手們個個都很興奮,熄燈了以後,誰都沒有睡意,十幾個小孩兒湊在一起打打鬧鬧,聊天打屁吹牛磕牙到淩晨兩點多,才漸漸安靜下來,一個接一個地睡熟了過去。

當時季鸫算是這些半大小子裏年紀稍大的,性格也穩重。

先前他幾乎沒有怎麽參與大家的卧談會,不過也沒睡着,結果熬到後來,鬧得最歡騰的幾個全都睡了個四仰八叉,他卻反而成了最後一個還清醒的……

那時候,好像也是這樣,耳邊是屬于其他人的呼吸聲,複數的鼾聲、磨牙聲,含糊不清的夢話,還有一些年紀特別小的孩子,因離家而在夢中不安地斷續抽噎着……

季鸫一面回憶從前,一面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只不過是在參加一次條件比較艱苦的集訓而已。

一分鐘以後。

五分鐘以後。

十分鐘以後。

“唰”地一下,季鸫抱着被子,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日啊,睡不着啊!

他站起身,打亮手電筒,将光圈縮到最暗,朝四下看了一眼。

莫天根在他左手邊的位置,睡得跟一頭死豬一樣,估計除非對他來個拳打腳踢,否則很難将人弄醒。

而任漸默則睡在他右手邊,側身面對牆壁,用一張髒兮兮的藍灰色毛毯将自己裹住,安安靜靜地一動不動,看不出到底是睡着了還是醒着的。

再遠一些的地方,季鸫的手電筒的光亮就覆蓋不到了,他只能勉強分辨出一些影影綽綽的輪廓,讓他知道,其他人就在自己的附近。

季鸫爬起身,踮起腳一步跨過大根老師,然後打着手電,像一尾動作靈活的游魚一般,從橫七豎八的熟睡者中穿過,朝地窖角落的立櫃走去,找到了那扇隐藏在櫃後的小門。

他想到鐘樓上看看。

通往鐘樓頂部的樓梯相當狹窄而且陡峭,只能勉強容一人通過。

季鸫左手拿着手電筒,右手扶着斑駁凹凸的石牆,繞着螺旋狀的樓梯往上爬。

他覺得自己應該上了有四、五層樓的高度,才終于爬到了頂上。

季鸫以前在參加國際性賽事的時候,也曾經在比賽後參觀過當地的一些教堂。不過,像這樣又高又窄、構造古老的小鐘樓,他在此之前還從未親眼見過。

鐘樓的頂部挂着一口水缸般大的銅鐘,而牆壁的四個方向都有一扇直徑約有半米寬的圓形的窗戶。

鐘樓的尖頂修得很高,窗戶的最下緣剛好到他的下巴,季鸫踮起腳,伸長脖子,将腦袋探出窗戶往下看。

入目所及,只能看到窗沿下方一小截灰白色的牆壁,以及黑洞洞的,幾欲将人吞噬的夜色。

季鸫還不太熟悉落日鎮的布局,周圍幾乎一片黑暗,就算他的視力再好,在無星無月的深夜之中,也很難辨清楚方向。

他踮腳找了一會兒,終于在林木間發現了一棟亮了燈的建築物。

那是他們先前呆過的診所,燈也是他們打開的。

現在那幾個亮着燈的房間,倒變成了整座鎮子僅剩的光源,以及唯一能給他指明方向的路标了。

季鸫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按照士兵們告訴他的怪物的特性,那些游走在黑暗中的骷髅,既不能視物,也不能發音,而且距離這麽遠,應該也是聽不到他在鐘樓上的這一點兒動靜,更嗅不到他的呼吸的。

所以他呆在這兒,應該很安全。

不過大約是人的心理作用,當自己身處在黑暗的險境之中時,總會下意識地認為,只有在四面都是高牆的密閉的環境裏,才能算得上保險。

像季小鳥這樣,獨自一個人站在涼飕飕的、到處漏風的塔樓裏,真是怎麽看怎麽覺得瘆得慌。

于是,季鸫認為自己應該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探險,乖乖地回去睡覺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轉身的一剎那,一只手毫無預兆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季鸫只覺得,哪怕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差那麽一絲半點,這會兒就該被活活吓出個心髒驟停,提早結束在這個“世界”裏的冒險,直接回歸永眠了。

他頭皮發麻,腦中一片空白,一串慘叫就要本能地沖口而出。

不過他背後的人比他更快,在他第一個字才堪堪滑到喉嚨口的時候,另一只手就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別喊。”

季鸫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貼着他的耳廓低語道:“是我。”

可憐的季小鳥同學,一顆心才剛剛重重落回腔子裏,又被耳後拂過的熱氣激得渾身一顫,臉“唰”一下從額頭一直紅到了脖子根。

——是任漸默!

“嗚嗚嗚!”

他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大喊的,對方可以松開他了。

任漸默果然放開了捂住季鸫嘴巴的手。

“怎麽,吓到你了?”

他的話語中還藏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季鸫的心髒還在砰砰直跳,連帶說話都有些許磕巴,“你、你怎麽會、會上來?”

“來找你啊。”

任漸默語氣淡淡地回答,就好像那是一件多麽理所當然的事情一般,“怕你走丢了。”

季鸫連忙反駁:

“我、我又不出去,怎麽可能走丢嘛!”

但随即,他看到任漸默雙眸中隐含着的調笑意味,立刻明白自己這是被對方開了個玩笑,不由得一陣懊惱。

季小鳥只覺得自己真是太傻了,在對方面前整個就跟個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似的,動不動就被夢中情人的一句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話撩得心跳加速……

——等等……

季鸫被自己腦海中浮現的比喻給吓了一跳。

——什麽情窦初開!

——什麽夢中情人!

——你忒麽這是顏控晚期無藥可救,只要是美人,就可以無視性別說彎就彎嗎!?

季小鳥在心中展開了深刻的自我反省,嚴肅告誡自己,這只是社會主義兄弟情而已,不要想太多了!

他想自己一個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的母胎SOLO,相當于連新手教程都還沒玩過,到底是哪來的勇氣,竟然就膽敢不自量力地肖想地獄級難度副本,企圖拿下一個神秘莫測美顏盛世外加性別相同三合一的超高難度對象了!

——不不不,我到底在想什麽!

要不是任漸默在旁邊,他簡直就想伸手抽自己幾巴掌了。

——我沒有在肖想他!沒有要拿下他!

季鸫搖了搖頭,維持着自己十九年來身為直男的最後的倔強,奮力甩開腦海中那些亂七八糟地念頭。

任漸默:“……”

他覺得這小孩兒實在很好玩兒,內心戲也未免太豐富了吧?

任大美人兒看着季小鳥同學先是被自己一句話就撩得面紅耳赤,揣着胸口,臉上表情一分鐘內變了三回,一會兒放空一會兒茫然一會兒震驚,這會兒看起來還有些自我嫌棄,真是怎麽看怎麽可愛。

“那你呢?”

任漸默抿了抿唇,壓低聲音問道:“半夜不睡覺,溜到鐘樓上來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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