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骨肉分離-13
任漸默看季鸫吃完巧克力,眼瞅着距離天亮就只剩四個小時了,就建議他們別在鐘樓上吹冷風,應該回去睡覺了。
但季小鳥也不知自己到底怎麽了,反倒是在這時矯情了起來,磨磨唧唧就是不太願意下樓。
任漸默也不催他,只問了一句:“為什麽?”
“為、為什麽……”
季鸫自個兒也說不清楚,一時間無言以對。
他在心中催促着自己趕緊想個說辭,眼珠子滴溜溜四下亂瞟,急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小鳥隊長平常覺得自己挺機靈的一個人,尤其是一顆大心髒,連在世錦賽的決賽中,大比分落後絕地反擊時,也能做到臉不紅氣不喘,心态好得全隊上下無人不服。
可不知怎麽的,在面對任漸默的時候,他總是特別容易出洋相,緊張過頭了竟然還能炸毛漏電,真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季鸫一邊在心中自我嫌棄,一邊将目光投向鐘樓的圓形窗戶外,脫口而出:
“今晚的月色真美!”
任漸默:“……”
“不不不!”
季鸫驟然醒悟自己說錯話了,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舌頭給吞下去,連解釋的話都變得語無倫次了起來:
“不不不,我不是說我喜歡你!啊!不,不是,我也不是不喜歡你!”
他焦躁地抓撓着自己的羊毛卷兒:
“重點是,我要想說的不是月亮很亮,我、我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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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鳥在慌亂之間,看到遠處零星的幾點燈光,福至心靈:
“我、我是說,這兒太黑了,就,想看看燈光!”
他朝遠處一指,可憐兮兮地說道:
“你瞧,也就在鐘樓上能看到光亮了……”
任漸默的眼瞳閃爍了一下:
“原來你怕黑?”
季鸫其實哪來那根好黑好窄好可怕的纖細神經,不過現在好像除了借坡下驢,順着任大美人兒的話認下“怕黑”這個鍋之外,也沒別的辦法了。
于是他只能點了點頭,“有、有一點兒吧。”
“哦。”
任漸默果然沒再提回去睡覺的事兒。
兩人并排站在懸窗前,默默地注視着夜色中黯淡的幾點燈光。
季鸫悄悄地朝旁瞥了一眼。
他的動作十分隐蔽,不敢大幅度揚起臉,明目張膽地看,所以視野之中,只能看到任漸默被白色束口工衣包裹住的筆挺的肩膀,和下颌到脖子那流暢而優美的線條。
他長得比任漸默矮上大半個頭,肩并肩站在一起時,幾乎只要一歪頭就能正正好枕在對方的肩膀上。
季鸫不由自主地腦補了一下他靠到任大美人兒肩上,作小鳥依人狀的模樣,然後被自己腦海中的畫面給雷了個一哆嗦,連忙挺胸擡頭,站得比軍訓時的軍姿還要筆直。
這時,卻有一只手悄悄地伸過來,碰了碰他的肩膀。
季鸫條件反射地擡頭,看向任漸默。
只見任大美人兒不知何時将電筒打亮,抵在了自己的下巴尖上,照出了一個恐怖片經典打光的效果來。
“唔……!”
季鸫吓得差點兒就要失聲尖叫。
卻在聲音出口的前一瞬理智回籠,用手死死捂住嘴巴,以防慘叫聲太大,驚動了那些不知藏匿在何處的怪物們。
“你、你幹什麽!?”
季鸫按住胸口,被任漸默的惡作劇氣得哭笑不得,“要是我吓得叫起來了可怎麽辦!”
“不會的。”
任漸默關掉手電筒,朝剛剛被他吓唬完的受害人惡劣一笑:
“要是你真想大喊大叫,我會在你出聲前捂住你的嘴的。”
季鸫:“……”
——卧槽!
他覺得,這話聽起來怎麽就那麽奇怪呢!
動不動就用手捂嘴什麽的,簡直就跟調情似的,實在不是直男所為!
看着季鸫睜大一雙狗狗眼,滿臉震驚又委屈的表情,任漸默愉悅地彎起了雙眼,“你剛才不是說自己怕黑嘛。”
他指了指手裏的電筒,“看,這不就有亮光了?”
季鸫:“……”
——卧槽!真的好有道理,我要如何反駁!
這時,任漸默又抛出了一記重錘,“而且,我的臉應該挺好看的,對吧?那你還害怕什麽呢?”
季鸫:“!!”
他臉“唰”一下紅了。
原本他一直認為任漸默應該是個寡言少語的高冷款男神,而且這家夥在其他人面前的時候,也确實如此。
可任漸默現在卻在明晃晃地戲弄着他,以前的那些冷漠淡然在獨處時已然完全褪去,那态度,簡直能稱得上是熟稔親密了……
——好吧。
季鸫只能自我安慰。
所以,他和任大美人兒已經能算得上是……關系很好的……朋友了吧?
“其實,我覺得……”
季鸫別過頭,将視線重新投向虛無的夜空,“我們正在經歷的這些‘世界’,并不是所謂的游戲,又或者諸如此類的虛拟空間。”
他用手掌摸了摸鐘樓堅硬的石料,“因為,它們實在,太過真實了。”
任漸默:“……”
他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向季鸫。
季小鳥有點困窘,要讓一個體育生解釋這些高深的物理學猜想,實在是太難為他了:“以前,我曾經聽過位面空間的理論……現在想來,我們會不會才是真正的‘外來者’,是被‘桃花源’安排到不同的位面來……”
“哦?”
任漸默接着他的話問道:“來做什麽?”
季鸫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努力想了想,“考驗?試煉?我說不清楚。”
季小鳥說着,回視任漸默左右異色的瞳孔,“你覺得呢?”
任漸默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似自嘲又似冷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
他的手指也在鐘樓的粗糙石牆上摩挲了兩下,“不過,我同意你的想法,這不是虛無缥缈的數據,而是一個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有些猜想,任漸默沒有說出來。
實際上,他不認為有人能夠通過任何虛拟的載體,捏造出一個又一個如此逼真的世界。
但“桃花源”從來不會對他們這些參賽者明示“世界”的性質,只變相鼓勵他們把自己當成一個演員,把這一個個“世界”當成是可以随便揉捏的虛假空間來對待。
這一切,為的只是更快更徹底地消除他們的慈悲心和同理心,讓他們變成一個個單純只為“桃花源”服務的,掙紮求生的犧牲品而已。
兩人在鐘樓上耽誤了整整半小時,才總算決定回地窖睡覺去了。
季鸫和任漸默兩人沿着盤旋的樓梯,一前一後地往下走。
樓道逼仄狹窄,還帶着一股上了年歲的建築物特有的灰塵和黴菌混合而成的腥味。
原本季鸫打着手電筒走在前面,卻在快要到出口時,被身後之人拽住了。
季小鳥疑惑地回頭。
“噓。”
任漸默伸出食指,抵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同時湊到季鸫耳邊,用氣音說了兩個字:“有人。”
季鸫渾身一顫,汗毛倒立,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那一丁點兒睡意,也随着從毛孔中滲出的冷汗逸散得一幹二淨。
他在任漸默的指示下,關掉了手電筒。
然後他們手拉住手,彼此攙扶牽引着,摸黑走完了最後一段臺階,悄無聲息地靠在了立櫃背後的門板上。
果然,季鸫聽到了有人壓着嗓子對話的聲音。
通往鐘樓的門所在的角落,是鎮上的幸存者們用來堆放物資和解決生理需求的地方,與他們睡覺的區域呈對角線狀。
所以,季鸫不難猜到,這應該是有什麽人半夜三更不睡覺,特地選了個遠離衆人的角落,嘀咕點兒悄悄話。
他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兒,很快辨認出了門外兩人的身份。
因為,他們的聲音實在是太有特點了。
盡管兩人都把音量壓得很低,但其中一人聲音沙啞蒼老,一聽就是老牧師的。
而另一把則是個年輕的女聲——地窖裏的十五個人裏,除了同為參演者的玫瑰之外,就只剩安妮一個女人,既然不是季鸫他們熟悉的玫瑰的聲音,那就只可能是另外一個了。
兩人似乎正為什麽事展開了争論。
一開始季鸫只能連猜帶蒙分辨出只言片語,卻很難把它們串成意思連貫的語句。
後來牧師和安妮之間的争辯升級成了争吵,聲音也不受控制的稍大了一點,季小鳥才總算聽了個大概。
“不,你不能只顧自己!”
老牧師對安妮說道:
“我一把年紀了可以不在乎,但這兒還有其他人呢!你總不能……”
“哈哈,別把自己說得那麽高尚!”
安妮反擊道:
“說白了,你只是怕死怕得要命而已!”
她的語氣十分尖刻:
“要不然,你怎麽不把‘那個’拿出來呢?”
“安妮!”
牧師急切地打斷了她:“我們早就說好了,再也不提‘那個’的!”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窘迫:
“再說了,只有……也,不夠分啊!”
老牧師中間有幾個字實在說得太含糊,季鸫哪怕将耳朵貼在門板上,把一張娃娃臉擠得變了形,還是沒能聽清。
“呵!”
聽到老人的回答,安妮譏诮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別來管我!”
她語速變得更快了:
“再說了,我會去找月神石的!只要找到了,一定回來接你們,行了吧!”
“不是……你為什麽要那麽固執!”
他顯然是被安妮戳中了心思,聲音氣得直發抖,
“再說了,蘇林那崽子,根本就是……”
“住嘴!”
安妮壓根兒沒給老牧師把話說完的機會。
盡管她仍然記得控制音量,但季鸫隔着一層門板,也能聽出這年輕的女人話語中夾雜的怒火。
他不知道“蘇林”是誰——反正不管是地窖裏的幸存者,還是他們這些參演者,都沒有一個人叫這個名字。
一門之隔外的地窖角落裏,老牧師不知是被安妮的語氣震懾,還是對方以行動作出了某種威脅,悻悻然地住了嘴。
他改變态度,語氣和婉地勸說了幾句,也不知安妮到底聽沒聽進去,只語氣不耐地敷衍了兩句,就懶得再搭腔了。
兩人不再争吵之後,說話的聲音也變小了,季鸫只能聽到老人又絮絮地叨咕了一陣,安妮偶爾回了他那麽幾個簡短的音節,但具體說了什麽,他就實在聽不清楚了。
大約五分鐘之後,兩人似乎已然無話可說,門外遂傳來了輕微而有節奏的鞋跟敲擊石板的腳步聲——老牧師和安妮離開了。
季鸫和任漸默擠在黑暗的樓道裏,又等一會兒,直到外頭徹底沒了聲息,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板,摸黑溜了出去。
季小鳥的視力在“桃花源”裏經過強化,即便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窖裏,也能借着牆角一盞燭臺那僅有的一丁點光源,模糊分辨出物體的大致輪廓。
他主動拉住任漸默的手,領着人繞過堆疊在角落裏的雜物,安安靜靜地回到他們原本睡覺的地方,沒有驚動任何人。
“不用着急。”
任漸默貼在季鸫耳邊囑咐道:“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接着,他就抖開毯子裹在了身上,依舊面對牆壁躺下了。
季鸫也在他旁邊睡下,蓋上毯子,閉上雙眼,竭力迫使自己什麽都不要再想,迷糊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說一下哈,這是個成長流的故事。
讀者們應該也看出來了,主角現在身處的難度,其實是被做過手腳的,總的來說,是遠超過他們目前的新人水平的,所以主角不會一開始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也肯定會有新人的不足和天真,但他一定會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盡可能的努力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