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箱(上)

第十九師的運兵船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春日抵達了青葉的露天停機場,不同于其他部隊所用飛船的巨大,只需要接走寥寥數人的這艘飛船比那些青葉随處可見的雙層巴士大不了多少,停靠在青葉的飛船堆裏,就像是一個站在滿身肌肉的大漢堆裏的秀氣小姑娘,但真正對飛行器有研究的人,卻都知道在這種小型飛船嬌小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怎樣恐怖的飛行速度。

這種具有超強機動性的、一般被用在最前方的戰場、常用來配合地面部隊作戰的最好飛船,卻被第十九師派來用作運輸之用,不知道軍方的那些自命不凡的天才設計師知道後會是怎樣的一種心痛了。

林池是一個人上的飛船,軍令如山,她即使想留在學校等陸子饒結束探親假都不行,心中帶着對遲到的陸子饒的擔憂,她背着一個輕便的包裹踏上了前往陌生星球的道路,包裹裏只裝了極少的幾套軍裝和貼身衣物,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女孩子的行李,卻很符合她新兵的身份。

如果有人能掀開那遮住手腕的平直袖口,大概能看到在那潔白手腕上面戴着的一只空間手镯,這是一年前陸子饒送給她的禮物,用來裝抑制劑是再好不過,最重要的是這手镯制作得很樸素,看起來就跟普通的裝飾品沒什麽兩樣,還配備了反偵查技術,只要小心一點,不會有人發現內裏乾坤。

除了新兵營,部隊是允許戴手表、手镯等飾物的,而且當她們真正進入了部隊,作為離不開各式維修工具和需要消耗龐大彈藥量的機甲兵,軍隊會給她們每人都配備空間戒指,現在林池還戴着空間手镯,只是因為戒指還沒發下來,而三年份的抑制劑又太多,真要算的話,大概能裝滿三個行軍包裹,這不符合規定,會被強制截下的。

飛船內部有好幾個中型宿舍,每個都放了十幾架金屬床,鋪着屬于機甲兵的白色系列的薄被。和十幾個人擠在一起的感覺并不好,但相比這些微的不适,其他新兵們早就沉浸在即将成為王牌部隊一員的興奮與驕傲中,連帶着覺得這種提前到來的團體生活是部隊對她們的考驗,躍躍欲試着和附近人打好關系。

林池所居住的臨時宿舍就有十幾個女孩,其中只有幾個是林池在青葉的同學,其他的陌生面孔應當都是十九師這次在聯邦各處招來的、據說不比她們這些出身于機甲專業的學生差的好苗子。

“聽說咱們這次大概有七八十個新兵,除了我們這些女生之外,還有兩個宿舍住滿了男生。真不知道十九師是靠什麽規則招收新兵的,咱們夠優秀了吧,像是青葉那麽好的學校也不過只招十人左右,不知道其他那些人到底是從哪裏弄來的。”在運兵船上的日子沒有想象中規矩森嚴,除了一日三餐需要在規定時間內和大家一起在食堂吃之外,其餘時間都是可以自由活動的,雖然這自由活動的定義不過是指在各自宿舍可以随意活動,但仍舊有很多人抓緊這最後的自由時間和周圍這些即将成為戰友的陌生人套着近乎。很快大家都熟悉起來,只除了一些還守着自己作為正規機甲學生矜持的學生,此時坐在林池面前和林池小聲抱怨的蘇利,就是之前林池在青葉的一個同學。

說來奇怪,在青葉時,她們幾乎沒什麽交集,來到這陌生的地方,穿行在仿佛無邊無際的星際中,這名平常頗有些傲氣的女孩突然就對林池和顏悅色了起來,大概是人在離家遠時,總會不自覺的對家鄉的人産生依賴感和熟悉感,即使那“家”的定義不是一般家庭而是青葉軍校,此時那女孩子表現出來的,也是這樣一種老鄉般的親切。

大概是從來沒把自己當做過一個真正的聯邦人、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純粹的青葉學生,林池便沒有蘇利的那種出身青葉的傲氣。此時面對女孩兒的抱怨,她不在意的笑道:“除了咱們青葉,聯邦還有幾所頂級軍校,你看那邊那兩個女孩子,很明顯就是來自同一個地方,舉手投足之間也有着經過專業訓練的痕跡,這和我們學校的學生一樣,你大概不陌生。然後還有一些就應該是雖然不是從正規軍校畢業,但是在征兵中表現出色的人,這類人最低都是a級的水準,我猜想,其中大概有好幾個都是s級,對于這種等級的alpha,沒有哪支部隊會拒絕的,即使是第十九師也不例外。”

如果說兩年前的林池是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那麽現在的林池便是一朵已經完全盛開的四月桃花,明面上的身份上她是二十歲,但實際上今年已經二十三歲的林池已經逐漸來到了開的最盛的那個時節。早早地看過了太多生死,嘗過了失去至親的滋味,并且已經生過孩子的林池身上自有一股不同于這些青澀學生的成熟韻味,這不是帶着風塵氣的成熟,而是特殊經歷賦予她的,特殊的魅力。此時她用夜莺般柔和的聲音向蘇利輕聲解釋這其中的關節,沉浸在她不自覺散發出來的迷人魅力之下,蘇利竟然有一瞬間的晃神,恍惚間,對于她的解釋也沒聽進去多少。

但到底是不會像之前那樣不忿了,腦海裏全是林池玫瑰般盛開的容顏,蘇利連自己是什麽時候回到床邊躺下的都不知道。

有些人的魅力,真的無關男女,也無關a、o之分,那大概就是一種只要接觸的深一點,就讓人不自覺想要觸碰的更多的勾魂滋味。

躺在堅硬的金屬床上,望着頭頂半透明天窗投射下來的星光,蘇利心想如果能和林池做朋友也很好,為什麽她以前總是不願意接觸林池呢?那大概是因為,身為s級alpha,她輸給陸子饒也就罷了,還一直無法超過只是a級的林池,而且在幾年的軍校學習中,她被林池甩的越來越遠,直至和其他人一樣,只能遙遙望着那耀眼少女的背影。

暗自神傷。

大概這世上真有天才這種東西吧,這種來自天賦的碾壓,想想還真是......讓人不甘心呢。

如果林池知道蘇利此時的想法,大概會覺得十分驚奇,她哪有什麽傑出的天賦呢?不過是不斷的訓練罷了,她和這些只是憧憬着在戰場上立功回家的學生不同,在不那麽遙遠的未來,如果她不能拿出足夠的實力,是會真的死在向着目标沖刺的路上的。

就如一個身陷于荒野的旅人,後有猛虎,怎麽能不拼命向前跑呢?

所以,當其他人只是為了不辜負機甲系學生這一名號而認真學習、努力訓練時,她卻是不斷沖着自己的極限沖刺的,如果說其他人每天花費在實戰上的時間是三個小時,那麽她就是五個小時甚至更多,所挑戰的難度、所練習的技巧也遠遠不是其他人所能想象的。長此以往,如果她不能在這條路上比別人走的更遠,那豈不是咄咄怪事?

而同一片星光下,首都星圈中的陸家大宅裏,陸子饒正和一名中年男人用着晚餐。如果林池在這裏,肯定能夠立刻認出這就是之前那個代表第十九師去到她們學校招生的錢修業上校,此時他已經換了一身樸素的便服,坐在陸子饒家裝修雅致的客廳裏,卻依舊散發着屬于軍人的挺拔氣質。

“老師,您就答應我吧。”陸子饒一邊給他倒酒一邊撒嬌,雖然也是十九、二十歲的大人了,但撒起嬌來還挺像那麽一回事的,大概是那容顏太過清隽純真的緣故,也大概是因為從陸子饒十三歲開始就在這名表面上不茍言笑、內心卻十分溫柔的軍官手下學習的原因。總之,在向來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一般對待的中年男人看來,無論多少歲,陸子饒都有在他面前撒嬌的權利。

此時面對陸子饒突如其來的請求,錢修業沉吟半晌,還是在對這個女孩子的愛護情緒以及占據了大半腦海的酒精的麻痹下答應了她的請求。

“是那個叫做林池的新兵吧?你放心,我會給她找個好去處的,一定不會有危險。”錢修業端起酒杯,慎重地向這個他最喜歡的學生保證。

陸子饒便果真放了心,她了解她的這個老師,承諾輕易不做,一旦做出,絕不更改。

雖然和母親關系不好,但身在陸家,作為陸家繼承人,陸子饒從來不僅僅是個軍校學生般簡單。這些年來自軍方的消息不斷傳入她耳中,從聯邦的幾次大規模調兵舉動中她猜想到戰争快要爆發了,那麽作為聯邦猛虎的第十九師一定會活躍在前線,林池在這種時候應征入伍、進入十九師,其實陸子饒是不願意的,但心裏也清楚林池這些年不知道有多期盼能夠去到一線部隊,如果自己從中作梗,将她分配到比較安全的後方部隊,林池一旦知道一定會很生氣。清楚那個女孩柔弱外表下倔強的心靈,她花了那麽多心思才重新和林池親密起來,不想有任何的差池。

因此,就只有拜托在十九師也有話語權的錢修業對林池多多照顧了,林池現在只是屬于十九師的一名新兵,具體分配到哪個團、哪個連還有待商酌,陸子饒便是想在這方面做些文章。

再危險的部隊,也有安全的去處不是嗎?

那些危險的事情,她去做就好了,小池如果上戰場的話她不放心。即使在過去的很多場對戰中,林池已經展示了比她還強的戰力。

但是“擔心”這種情緒不會因為那個人比自己強就消弭,而是取決于自己心中對她的在乎程度。

陸子饒和錢修業碰了瓷白的酒杯,心中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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