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很多年以後。
簡粒被女兒纏着講睡前故事，她看着舊相片，忽然想起這一段來。
她添油加醋地說得唾沫橫飛，臨了還教育似地囑咐道：“雖說不能用暴力解決問題，但是你爸從小就很厲害。”
簡粒扭臉看了一眼倚在門口的男人，一臉自豪地問：“是不是呀？”
他面上笑了笑，手上比劃了幾下說：“那是。當年兩拳就把他打跑了。”
然而放下手，他的眉毛一抖，心裏虛得很。
因為當逃兵的事，簡粒一夜輾轉難眠。
第二天，早讀時，她頂着兩個黑眼圈搖頭晃腦。
負責早讀巡視的邱老師走到她桌邊時，俯下身子替她擺正了‘小隊長’袖标。
她摸着簡粒的腦袋，溫柔提醒道：“我們的小隊長可要做好帶頭作用噢~”
“嗯！”簡粒應了一聲，打起十二分精神，她挺直腰板，跟着講臺上的語文課代表大聲朗讀，“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選自賀知章《詠柳》）
自己昨天已經做錯了，不能一錯再錯。
簡粒發誓，從今天起，她要加倍努力，才能不辜負這個袖标。
邱老師點點頭，繼續背手朝前走。
早讀結束，同學們收起語文課本，拿出鉛筆盒和下節課的書本。
班級裏喧鬧一片。
邱老師走到講臺上，她先是拍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緊接着她沖門外招了招手。
班上所有人的目光緊盯着門外。
他們看見一個男孩背着最新款的書包，低着頭走進教室。
男孩穿着稍顯寬大的校服，頭發亂蓬蓬的，發尾還帶着點自然卷。
他嘴角的紅腫還沒消，額頭、鼻子都貼着創可貼。
在邱老師的鼓勵下，男孩擡起頭，目光如冰霜般冷厲，滿眼戾氣，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
班上的同學看着陌生的男孩，都倒吸一口涼氣，咽了口唾沫。
他除了身高外，看起來和那些喜歡清錢的初中部小混混也沒什麽兩樣。
簡粒和其他同學不同。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震驚。
這男孩就是昨天她遇上的那個！
若不是她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幾乎都要叫出聲來了。
看着他鼻青臉腫的慘樣，再想想昨天初中部那個兇神惡煞的小混混，還有那根堪比小臂粗的木棍。
簡粒一邊慶幸自己跑得快，一邊又覺得愧疚。
都怪昨天自己蹿火，要不然他也不至于這麽慘。
邱老師向同學們介紹道：“這是我們班新轉來的同學，以後就是一個班的朋友了，大家要和他好好相處喲。”
她蹲下身子，指着講臺下的同學說：“來。你向同學們介紹下自己吧。”
“秦楓。”男孩簡短而有力地說出了自己名字。
邱老師眼睛笑眯眯地等着他的下句。
可是等了足足一分鐘，他都不再說話了。
邱老師只得用一個笑容緩解尴尬，她站起身子，雙手依舊按在男孩肩膀上。
她為他開解道：“看來我們的新同學有些害羞呀。那我們的老同學可不能這麽害羞了喲，你們誰願意和他坐一起？嗯？”
邱老師的目光在班上掃了一圈，重點看了一眼身邊有空座的同學。
秦楓也快速地掃了一眼。
他的目光在經過簡粒座位時，稍稍停頓了一下。
簡粒發現他也認出了自己。
因為心虛，她趕緊低下了腦袋。
早讀過後，就沒人再檢查紅領巾和小隊長袖标的佩戴情況。
趁着低頭的功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自己的紅領巾和袖标全都摘下，一起塞進了抽屜裏。
哼。
都是這個袖标害的。
要不是頂着這麽大一個光環，她也不會萌生多管閑事的念頭。
班上沒人吭聲，甚至幾個身旁有空位的學生都低下了頭，主動回避開老師的目光。
短短的幾分鐘裏，邱老師連續經歷兩次沒人捧場的尴尬。
她輕咳一聲，準備點将。
簡粒看着無人應聲的局面，以及老師臉上僵住的笑容。
她原本就對男孩心存愧疚，現在又多了一絲心疼。
她的同桌，不，應該說是前同桌陳小玲因為戴上了近視眼鏡。
前幾天剛被邱老師調到第二排，現在自己的身邊恰好是個空座。
不過，愧疚歸愧疚，她擡頭對上他那雙滿是戾氣的眼睛，還是有些害怕。
經過一番複雜的心理鬥争，簡粒猶猶豫豫地舉起手。
她那雙纖細雪白的小手，在一片沉默的教室裏，是邱老師看見的唯一曙光。
簡粒剛舉起手，邱老師的臉上滿是欣喜，要說還得是簡主任教育有方，他的女兒和別人就是透着不一樣。
她像看見救星一樣，表揚道：“不愧是小隊長阿，來，那就簡粒……”
簡粒慌忙打斷老師的話，高聲道：“報告老師。”
“嗯。你說。”
簡粒舉着的手稍稍放下，轉而指着自己的前桌，說：“李子睿說想和他做同桌！”
被老師和班上同學戲稱為瞌睡蟲的李子睿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
但簡粒此話一出，他原本半阖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他扭過臉，看着坐在自己斜後方的簡粒，眼裏滿是詫異。
簡粒的手壓在桌上的數學課本上，她的手攥着封頁的一角，稍稍掀起一點兒。
李子睿看見那下面藏着一支波板糖。
他立刻會意地點頭附和：“嗯。我願意和他當同桌。”
邱老師現在也無暇去多想什麽，下堂課的老師已經等候在門外，她要快點結束這尴尬的新同學介紹。
她指着那個位置，俯身拍拍秦楓的肩膀說：“好。那你就和李子睿坐一起吧。”
秦楓在大家的目光中，走下了講臺，朝着老師給他安排的座位走去。
這麽一來，他就成了簡粒的前桌。
簡粒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男孩，心裏長舒了一口氣。
她在心裏暗嘆，自己真是小天才，不過一支波板糖就替男孩解了圍，又保住了自己單人雙桌的暢快。
前同桌陳小玲被調走以後，她的桌子就歸了簡粒。
她把書分成兩份，課本放在陳小玲的桌堂，練習冊放在自己的桌堂裏。
因為這多出來的位置，她還好心地借給後桌放美術用具。
這憑空多出來的福利，她怎麽能這麽輕易地讓出去。
李子睿只是好打瞌睡，但脾氣還算溫和。
他才不介意他的同桌是誰，只要別幹擾他睡覺即可。
但對于秦楓這個新同學，他還是有一絲好奇的。
趁着還沒打上課鈴的空檔，他一邊幫秦楓收拾東西，一邊問：“你原來是哪個小學的？”
秦楓沒回答，只顧着擺弄數學用具盒。
這堂課，老師要用三角形模具講課。
李子睿還不死心，繼續追問：“你住在附近嗎？我家有車，順路的話可以捎你一程。”
秦楓還是以沉默應答。
因為父親的工作，他已經換了兩次小學。
班上的同學剛剛熟絡起來，他就又轉走了。
幾次搬家換學校讓他逐漸變得沉默，反正遲早是要走的，那何必浪費口舌。
秦楓已習慣了獨來獨往。
李子睿撇嘴，拄着腦袋看着自己這口中有金子的同桌。
他忽然覺得也挺好的，不愛說話，那就更不影響自己睡覺了。
簡粒從課桌下摸出兩個波板糖，伸手遞上前。
“喏。你們倆一人一個，以後我們就是和諧的三人小組啦。”
秦楓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謝謝，不用。”
李子睿眼睛一亮，伸手去搶：“他不要，就給我。”
簡粒白了他一眼，眼看着他把秦楓的那份糖也塞進了自己的書包裏。
她用鉛筆尾端戳了戳秦楓的背，想認真地和他說一聲對不起。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出口，數學老師已經在講臺上站定，上課鈴也十分不适合時宜地打響。
她只得嘆了口氣，說：“新同學歡迎你，我叫簡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