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馬行空功夫不錯,在江湖中也頗有名氣,像他這樣的人,按理來說,本不需要對任何人低聲下氣,殷勤讨好。
但在比自己小十幾歲的霍天青面前,他的态度卻無比獻媚。
押送上官丹鳳去地牢的途中,馬行空的嘴幾乎就沒有閉上過,稱贊了霍天青一路,還拐着彎的貶低陸小鳳等人,說他們不如霍天青厲害,不如霍天青識大體什麽的。
霍天青的臉色有些難看。
連跟在一旁的蘇少卿,都忍不住替霍天青感到尴尬。
能不尴尬麽?他們三人,剛才可是被人家兩個人就給壓制的毫無還手之力,鬼知道馬行空這會兒是哪兒來的自信,敢大言不慚的說人家比不上霍天青厲害。
沒一會兒,霍天青似乎是有些忍不下去了。
他停下腳步,勉強的扯出一抹笑容,對蘇少卿和馬行空說道:“在下忽感身體不适,想回去休息一下,不知可否請二位代勞,将此女押送到地牢?”
馬行空想都沒想,立馬點頭應好。
蘇少卿卻有些猶豫,道:“這樣恐怕不妥吧?後閣的守衛只聽大老板和霍管事您的命令,只我們二人前去,恐怕無法調動他們。”
方才,闫鐵珊可是特意叮囑過,讓霍天青調人把這個刺客嚴加看守起來。
萬一這一耽擱,中間出了什麽岔子,他們可不好對闫鐵珊交代啊。
“我只是回去稍微休息一會兒,要不了多久時間。”霍天青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馬行空,然後對蘇少卿使了個眼色,道:“等休息好看,我就立馬過去調派人手,不礙事兒的。”
收到暗示,蘇少卿恍然大悟。
估計,霍天青只是想要找個借口,暫時避開馬行空而已。
這麽想着,蘇少卿自然是立刻改口,笑道:“霍管事說的對,是少卿太過多慮了,既然如此,那您就趕緊回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們兩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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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蘇少卿遞了記暗含謝意的眼神,霍天青又客套了一番,才轉身從二人的視線內離開。
沒了霍天青這個想要讨好的人在場,馬行空自然不會再多話,他雖然在面對霍天青時,顯得格外的親切友好,但在蘇少卿面前,卻又擺出一副自恃身份,高高在上的姿态。
見他這副模樣,蘇少卿當然也不會自讨沒趣。
一路無話,二人繼續押送上官丹鳳去往後閣。
珠光寶氣閣的內部面積十分寬廣,光是從水閣走到後閣,就需要花費兩柱香的時間,而後閣與地牢的所在地之間,還有一段長又曲折的回廊。
越是幽靜的環境,越是容易激發人的警惕心。
但保持高度警惕,是一件十分耗神的事情。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等快要走完這段回廊,抵達後閣的時候,蘇少卿和馬行空的警惕性幾乎就降到了最低點。
如果有人想要解救上官丹鳳,現在無疑是最好的時機。
昏暗的走廊拐角處,一襲黑影,悄然出現。
他無聲無息的來到三人後方,擡起手,将夾在指間的那枚只有半指長度,又薄又利的刀片,快速又狠辣的甩向馬行空的後心口處。
聽到身後傳來的破空聲,馬行空下意識回過頭去,還沒來得及看清身後的情況,就聽到前方傳來了一聲低喝——
“怖畏暗刑!”
趕在最後一秒截下那枚刀片後,苗七一個飛撲,直接從馬行空三人的頭頂躍過,沖向了那個見勢不妙,扭頭就準備逃走的黑衣人。
這人的反應速度極快,輕功也十分厲害,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數米開外,苗七剛一落地,立馬又使出幻光步,閃到對方身後三尺遠的地方。
“想跑?給我滾回來——”
抛出極樂引,一把将黑衣人拽到身邊,苗七二話不說,便舉起刀背,重重的朝對方後腦門兒拍了下去。
伴随着那聲叫人聽着就感覺頭疼的碰撞聲,陸小鳳和闫鐵珊幾人姍然登場。
同情了看了眼那個被苗七拍暈過去的黑衣人,陸小鳳咧開嘴,沖還滿頭霧水的蘇少卿和馬行空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哈,讓二位受驚了。”
“你難道就沒什麽話想要對我說麽?”苗七揚起下巴,頗為期待的問道。
“嗯……厲害厲害,辛苦你了。”
陸小鳳故作勉強的回道。
涼飕飕的瞟了眼陸小鳳的眉毛,苗七冷笑一聲,然後彎下腰,從黑衣人頭上拔下一根頭發,擱在手中還沒歸鞘的刀刃上,輕輕地吹了吹。
頭發立馬斷成了兩截。
陸小鳳頭皮一緊,秒變殷勤臉,對苗七誇道:“阿七你果然厲害,不愧是傳說中連石觀音都可以打敗的男人!我對你的敬佩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而不可收拾……大俠,請受我一拜!”
“嗯嗯乖,起來吧。”
順勢拍了拍陸小鳳的腦袋,苗七笑的無比得意。
“咳咳。”
握拳掩住不住上揚的唇角,花滿樓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別只顧着開玩笑了,我們先來看看這人的真面目吧。”
雖然,他們基本上已經确定了這人的身份。
“不用看了。”
闫鐵珊面無表情的掃了眼昏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冷聲道:“就是他,他的身形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話雖如此,但陸小鳳還是揭開了那黑衣人臉上的面巾。
“霍管事?!”根據陸小鳳等人的反應,蘇少卿心裏已經大致的猜出了真相,但他卻沒想到,這個黑衣人,竟然會是剛才還和他們走在一起的霍天青。
馬行空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卻無比的精彩。
努力讨好的人,想要取走他的性命,而救了他的人,卻是剛才被他貶低到一無是處的苗七,這樣的反差,讓他在短時間之內很難接受。
但誰會去管他是什麽反應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闫鐵珊的身上。
陸小鳳摸了摸唇上有些紮手的胡茬,笑道:“闫老板,答應你的事情我們都已經做到了,你現在,總該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們了吧?”
其實早在水閣的時候,花滿樓就察覺到了霍天青的異常。
他雖然看不見,卻能聽見許多尋常人無法察覺的聲音。
在上官丹鳳被擒的時候,花滿樓就發現,霍天青的呼吸和心跳聲,忽然間變得急促了起來,當然,這并不足以證明,霍天青和上官丹鳳之間有什麽貓膩。
但卻足夠讓他對霍天青産生疑心。
在霍天青離開之後,花滿樓便将這個發現告訴了陸小鳳,陸小鳳借此,和闫鐵珊達成了一個協定。
或者說,是一個賭約。
他們賭的是,霍天青和上官丹鳳,是不是一夥人。
如果是一夥人,那闫鐵珊就必須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訴他們,如果不是一夥人,那他們就只問關于那筆寶藏的事情。
闫鐵珊猶豫片刻後,應下了這場賭約。
他很自信,覺得自己一定能贏,因為他認為,自己看人的眼光還算不錯。
再者,霍天青跟了他那麽多年,他也從未虧待過對方,所以他想不到對方會有任何理由背叛自己。
然并卵。
事實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
被身邊最信任的人背叛,闫鐵珊的心情當然好不起來,陸小鳳在這個時候開口,無異于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畢竟,那些陳年舊事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可他确實是一個講信用的人。
“好……我說。”
長長地嘆息一聲,闫鐵珊原本挺直的身板,忽然間拘偻了下來,整個人仿佛在瞬間老了十幾歲,他目光悠遠的回憶道:“這件事,要從五十年前說起。”
五十年前,金鵬王朝覆滅。
先王将小王子和一筆寶藏,托付給了朝中的四位重臣。
這四人分別是闫鐵珊、獨孤一鶴、霍休,和上官木。
上官木是皇裔,負責照顧小王子,而其餘三人,則負責去利用這筆寶藏,在中原紮根立足,賺取更多的錢財,用于日後複國。
剛開始的二十多年,一切都如同他們計劃中的那樣,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獨孤一鶴,也就是大将軍嚴獨鶴,因為并不擅長經商,便帶藝拜于峨眉門下,靠着獨特的刀劍雙修之術,從一名外門弟子爬上了掌門之位。
闫鐵珊和霍休則選擇了經商。
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好像連老天爺都在幫着他們,不過二三十年光景,便從籍籍無名之輩,跻身成為了這天底下最有錢的那批人之一。
這個時候,他們就覺得,複國的時機到了。
可當他們去聯系上官木的時候,才知道,早在好幾年前,上官木就舊疾複發,病重身亡了,而他們複國的唯一希望,當年的小王子,卻因為貪戀平靜富足的生活,故意隐瞞了這個消息,還想要同他們斷絕聯系。
闫鐵珊三人當然不會輕易罷休。
他們經過一番努力,查找到了小王子的藏身之處,去找他談過很多次,試圖勸說他改變主意,完成先皇的遺願。
結果,小王子為了躲避他們,竟然再一次的銷聲匿跡。
至此,闫鐵珊三人終于死心,決定放棄複國的打算,安心的在中原做自己的閑富貴人。
“我不知道霍休和獨孤一鶴,後來還有沒有再聯系過小王子。”闫鐵珊苦笑一聲,嘆道:“說實話,我當時還是不死心的,後來還嘗試着聯系過他,但是足足七八年,從來都沒有收到過任何回音。”
“直到這兩年。”
直到這兩年,他又忽然收到了小王子的傳信。
一開始,小王子只是說自己的積蓄所剩無幾,生活陷入困窘,想要讓他拿出一部分寶藏,救濟一下自己。
闫鐵珊念及舊情,就派人将一些錢財送了過去。
一次兩次還好,但次數多了之後,他就沒了耐心,不想再供着這個只會好吃懶做,卻絲毫不願擔負責任的混賬,所以,在對方又一次派人送信過來,讨要錢財的時候,闫鐵珊直接回絕了對方。
“那次之後,我确實有段時間,沒有再收到過他的來信。”
“但半年前,珠光寶氣閣門口,忽然冒出來了一個自稱是小王子的人,說要找我讨要那筆寶藏。”
陸小鳳注意到,闫鐵珊在說到‘自稱是小王子’這句話時,語氣有些微妙。
“難道,這個人是假冒的?”
“沒錯。”
重重的點了點頭,闫鐵珊臉上露出一抹譏諷之色,道:“這些人裝的确實很像,并且對金鵬王朝的舊事十分了解,可他們不知道,我只需要稍稍驗證一下,就能立馬看出他們的真假。”
“他們?”
陸小鳳抓到了重點。
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驚詫道:“莫非冒充小王子找上門來的人,還不止是一個?”
似笑非笑的瞥了陸小鳳一眼,闫鐵珊回道:“當然不止一個,不過半年時間,大概已經有七八個自稱是小王子的人,來找過我了。所以,你剛才說要替別人來要賬的時候,我的反應才會那麽強烈。”
因為他以為,陸小鳳也是那些假金鵬王派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