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在剛剛懷疑薛冰和紅鞋子這個組織有牽連的時候,陸小鳳就想過這個問題——假如,有一天,事情真的發展到了最壞的地步,他該如何去面對薛冰,又該如何去面對自己和薛冰之間的感情呢?
陸小鳳一直沒有想出答案。
但現在,當他走到薛冰的面前,當他看到薛冰那不安又希冀的目光時,答案忽然浮出了心底。
猶豫、躊躇、無措,這些情緒在一瞬間全部清空。
“冰冰,你為什麽要加入這個組織?”
他目光平靜而溫柔的望着薛冰,用一種單純只是疑惑不解的語氣,對薛冰問道。
是的,陸小鳳發現,他現在唯一想要、也唯一需要弄明白的問題,就是薛冰會加入紅鞋子的原因。
陸小鳳的反應越是平靜,薛冰的心情就越發的忐忑。
她有些慌張的捏緊了袖角,語無倫次的解釋道:“我、我只是覺得這樣比較好玩而已,組織裏有很多姐妹,她們……她們和我以前見過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樣,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總能聊得很開心……”
薛冰的家室其實很顯赫。
她是大名鼎鼎的‘針神’薛夫人的後代,還是家財萬貫的千金大小姐。
薛家到薛冰這一代,也就只有她這麽一個獨苗。
所以從小到大,薛冰從來就沒有缺少過任何東西,無論是吃穿用度,金銀珠寶,還是來自家人的關心疼寵。
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薛冰,身上總會帶着些高傲和嬌蠻。
她看不慣那些養在閨中,只會琴棋書畫的乖乖女,又和那些舉止粗魯,整天和男人混在一起的江湖女俠聊不來。
但紅鞋子裏邊的成員不一樣。
她們有的人或許出身低賤,卻舉止高雅,并且個個都武功高強,很有見識。
薛冰覺得,和這樣的人來往,才符合自己的身份和品位。
她加入紅鞋子的時間已經很久了,久到在剛加入紅鞋子的時候,她甚至還只是一個豆蔻年華,涉世不深的小姑娘。
在其他成員的耳聞目濡之下,薛冰的是非觀自然也會發生扭曲。
那些在正常人看來,顯得無比邪惡和狠毒的行徑,在薛冰看來,卻只是一種姐妹之間的‘小游戲’。
只是為了‘好玩’而已。
“你覺得殺人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麽?”
理清楚薛冰想要表達的意思之後,陸小鳳的心情頓時變得極其的複雜。
他感到很自責。
因為他原本可以提前發現薛冰的不對勁,并且在薛冰深陷其中之前,把她拉回正道。
他也感到很憤怒。
因為薛冰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明顯是受到了公孫蘭和其他人的挑唆和誤導。
可陸小鳳知道,不管他現在怎麽說怎麽做,都已經是于事無補了。
看着臉上仍無半分悔意的薛冰,陸小鳳閉上眼睛,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我不想對你動手,所以你還是自己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
“陸小鳳。”強忍着已經快要溢滿眼眶的淚水,薛冰哽咽着低聲哀求道:“你幫幫我,讓他們放過我們好不好?”
薛冰的是非觀或許已經被扭曲,但常識還是有的。
她知道,如果她和公孫蘭等人被擒,如果紅鞋子所做的事情被曝光出去,後果一定會很糟糕。
“不可能。”
這個問題,陸小鳳回答得很快,語氣也很堅定。
紅鞋子這個組織是必須要鏟除的,他不會因為心軟,就放走這個組織裏的任何人——包括薛冰在內。
以目前的情況來分析,只要有機會,這些女人絕對不會輕易的收手。
她們十有八九會繼續為禍人間。
甚至還會變本加厲,越發的猖狂。
想到一時心軟會造成什麽樣的可怕後果之後,陸小鳳只能狠下心來,無視薛冰滿含哀求的雙眼,迅速出手,拿下了薛冰。
他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這裏畢竟是紅鞋子的地盤。
常言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萬一公孫蘭留有什麽後手,他們的麻煩可就大了。
半個時辰後。
郊外,一處早已荒廢、人跡罕至的荒苗中。
看着已經被點了穴,捆了手腳,絕無任何反抗餘地的一衆紅鞋子成員,闫鐵珊很是頭疼的捂住了腦門兒。
“俺說,你們到底商量出結果了沒?”
從城中安全撤離之後,苗七等人就開始就着該如何處置這群人的問題,展開了一場争論。
大家分成了兩方陣營。
由獨孤一鶴和三英四秀組成的江湖陣營認為,紅鞋子既然是江湖組織,就該按照江湖人的規矩論處。
而另一邊的苗七和花滿樓則主張,把這件事交由官府去處理。
陸小鳳選擇棄權,哪邊都不站。
闫鐵珊則是夾在中間搖擺不定。
他本質上是個生意人,既不想摻和江湖事,也不想的得罪朝廷。
而紅鞋子的這群成員裏邊,除了一個上官飛燕,跟他算的上有私仇之外,其他人怎樣,跟他其實并沒有太大的瓜葛。
就算這群人放火燒了珠光寶氣閣的事兒……
老實說,那點兒損失,對闫鐵珊而言也算不上什麽大問題。
現在主要的問題是,這兩邊争論不休的主力,一個是他的摯友,一個是他的救命恩人。
估計不管是誰,都會和闫鐵珊一樣頭疼。
苗七耷拉着臉,有氣無力的白了闫鐵珊一眼。
他這會兒也挺煩躁的好麽?
講道理,苗七覺得自己的要求其實很合理啊。紅鞋子的其他成員,獨孤一鶴想怎麽處置都無所謂,他要的,不過就是公孫蘭一個人的處決權而已。
作為這整件事情中‘出力’最大的人,他難道不該有優先的選擇權麽。
苗七:伐開心,寶寶要有小情緒了。
看出苗七臉上隐隐露出的那絲不忿,蘇少英立馬開口打起了圓場。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事江湖論的道理,小哥兒你也應該明白。”
“但公孫蘭殺害的大都是尋常百姓!”死死的咬準這一點,苗七有些義憤填庸的嚷道:“他們難道不該得到一個交代麽?”
那些喪命于糖炒栗子之下的尋常百姓,或許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在了誰的手中。
他們的家屬也不知道這一點。
所以在苗七看來,只有用自己提議的方式,才能給那些受害人和受害人的家屬一個交代。
這話說的确實有道理。
尤其是在苗七已經重複了許多次以後。
有的話只說一遍,或許不會給人留下什麽印象,但重複的次數多了,多多少少都會給人造成一些影響——至少,對出身書香門第,本身還有功名在身的蘇少英來說,它已經産生了影響。
“唉。”
觀念被動搖的蘇少英,只好無奈的退下陣來。
不過峨眉派可不止他一個人‘能說會道’。
“欸我說你這異族人,懂不懂什麽叫做敬重前輩啊!”三英四秀中脾氣最火爆的石秀雪一開口,就是這麽一句火藥味兒十足的話語。
“我師父都說要按照江湖規矩論處了,你還在這兒瞎攪和什麽——”
“住口。”
不等石秀雪繼續把話說完,獨孤一鶴便怒聲喝止道。
“逆徒,誰教你的仗勢欺人?還不趕快同阿七少俠賠禮道歉!”
被自家師傅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吓了一跳,石秀雪渾身一個哆嗦,立馬委屈巴巴的擠起了眼淚。
作為三英四秀裏最受疼愛的老幺,哪怕是平日裏刻板嚴厲的獨孤一鶴,在對待石秀雪的時候,也免不得多出幾分疼愛和寵溺。
所以石秀雪并不像其他同門那樣懼怕獨孤一鶴。
她雖然沒有頂嘴,但也沒有打算對苗七賠禮道歉,因為在她看來,她剛才根本就沒有說錯什麽,獨孤一鶴也不該這樣的斥責她。
“你沒聽到,為師剛才說的話麽?”
獨孤一鶴臉上的怒意越發明顯起來,吓的蘇少英等人紛紛噤若寒蟬,連出聲替石秀雪說好話的膽量都提不起來。
苗七滿臉無語的看着這一幕,感覺心累到無以複加。
這是搞什麽情況,內亂麽?
其實,獨孤一鶴的怒意并非是針對石秀雪本身,而是針對石秀雪的言行。
早在石秀雪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獨孤一鶴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獨孤一鶴知道,石秀雪的性格被他和蘇少英等人給慣的有些嬌蠻和任性,但他沒有想到,她竟然會任性到蠻不講理的程度。
是,他在武林中的輩分和名望确實很高,但這可不是拿來讓石秀雪‘仗勢欺人’的資本。
再者,什麽叫做異族人?如果非要算的話,身為金鵬王朝遺民的他,從本質上來說,也不能算做是根正苗紅的中原人。
石秀雪那句話,在所有知情人聽來,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眼瞅着事态不妙,闫鐵珊趕忙出言勸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消消氣,依我看啊,這小丫頭不過是護師心切,才一時失言說錯了話,一鶴你這當師父的也別太嚴厲了。”
“阿七少俠想必也不會跟一個小姑娘家斤斤計較吧?”
收到闫鐵珊投過來的眼色,苗七聳了聳肩,正想配合他把這件事給揭過,卻忽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廟外傳來——
“闫老板這一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手段,使得當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