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邱秋到的已經很早了, 哪想到還有人到的比他更早。
邱秋借着對方的攙扶站直了身子, 一邊把身上帶着的零碎東西放到旁邊的地上,一邊不着痕跡的打量着這位同班同學。
男孩比邱秋高上一些, 頭發軟軟的垂下來, 剛剛蓋過脖頸。他眉目清秀, 笑起來時如一陣春風,讓人心生好感。邱秋來之前他正在練琴, 不過他彈得不是吉他, 而是一臺雅馬哈的電子琴。
他胸口的臨時工牌上印着他的照片和姓名,邱秋仔細看了看, 讀出了他的名字。
“你叫……王碏勰?”
新貴娛樂的工牌所用字體字庫不全, 導致只有“王”字是正常的, 後面兩個生僻字只有宋體才有,三個字拼在一起,別別扭扭,不倫不類。
被點名的男孩一愣, 臉上的表情半驚半喜:“……你認識?我這輩子遇到的能一次性讀準我名字的人不超過五個。”
王碏勰的名字來自于歷史上有名的兩個人——“石碏”和“賈思勰”, 前者剛正不阿, 是“大義滅親”一詞的來源,後者博覽群書,著成綜合性農書《齊民要術》。
王碏勰的父母希望他為人正直、博聞強識,而且“碏勰”音同“卻邪”,也象征着對他美好人生的祝願。
邱秋特別同情的看着他:“你叫這個名字,小學過的很苦吧……”
他說的沒頭沒腦, 王碏勰卻一下聽懂了:“還好,我小學時是班長,他們不敢給我取外號。就是每次考試的時候費點勁,別人都做完選擇題了我還沒寫完名字呢。”
邱秋還沒當過班長呢,他從小到大都是班裏的學習委員兼任語文課代表,好不容易上了大學不用當班幹部了,可幾位教授都喜歡他,有個什麽事情都需要他傳達。
倆人一見如故,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來了。
邱秋聰明裏帶着一點遲鈍,王碏勰又是大哥哥性格,倆人同來龔老師上課,倒是難得的緣分。
王碏勰比邱秋大了幾歲,是某家小酒吧的駐場歌手,因為某些原因,他得了機會拜于龔老師門下,到現在為止已經學了一個多月了。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王碏勰隐約摸出了龔老師的脾性,這時候也不吝啬,挑揀了一些注意事項傳達給了邱秋。
兩人說着話,沒注意到時間已經到了五點半。
當秒針走過最後一格,龔老師工作室的大門被重重推開,裹在一身豔色裏的龔老師宛如一只決鬥中的火烈鳥,雄赳赳氣昂昂的踏進了工作室裏。
王碏勰趕快轉向她,恭敬問好:“老龔好。”
邱秋遲了一步,小媳婦似得看看師兄,再看看龔老師,也跟着喊:“老龔好。”這稱呼太羞恥了,他聲音小的像蚊子叫。
“看來你們已經認識了?”龔老師笑的溫柔,只是語氣向來和表情不搭調,“不過你們水平半斤八兩,多聊聊也挺好。”
她走到兩人面前站定,一手拉着一個,笑眯眯的做介紹:“來,這是師弟邱秋。邱秋,這是你師兄王框框。”
“……”邱秋眼見着王碏勰的臉從脖子到耳朵尖,一寸寸的紅了上去。
原來王碏勰剛來學藝時,他的名字太生僻打不出來,他頂着“王□□”的工牌過了大半個月,前幾天才換上了新的工牌。
霸道女王龔則天嫌棄他名字難念,讓他在“王口口”和“王框框”之間選一個。
王碏勰艱難的抉擇了一番,只能忍痛給自己改名叫王框框。
邱秋多乖啊,老師說什麽他就做什麽。他立即甜甜的喊:“框框師兄好!”
王碏勰哪想到剛被自己收服的小師弟居然臨陣倒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邱秋師弟好。”
……真的好郁悶,邱秋的名字太好聽,根本取不出外號。
龔老師雷厲風行,上課不講廢話。她讓王框框去一旁練琴開嗓,單獨把邱秋叫到面前,給他普及最基礎的聲樂常識。
龔老師問他:“知道腹式呼吸法嗎?”
“知道知道!”邱秋忙道,“我每天睡前都練瑜伽。”
“有基礎就好。腹式呼吸法是聲樂的基石,唱歌同時還需要你送氣發聲,難度比瑜伽的腹式呼吸大很多。”
腹式呼吸其實就是橫膈膜呼吸,區別于平常的肋間呼吸、肩式呼吸,這是唱歌時最基礎的呼吸技巧。光靠嘴說很難抓住它的特點,龔老師便幹脆在工作室裏擺放了一尊人體解剖模型,幫助學生更直觀的理解橫膈膜呼吸的法則與發聲技巧。
因為是第一節課,龔老師的教導以理論基礎為主,但光是這些已經足夠邱秋消化了。好在邱秋聰明,一點就透,他試着在腹式呼吸的基礎上唱了幾個音節,便隐約摸到了門道。
學生越機靈,老師越滿意,不過現階段邱秋還達不到她的要求,必須要打好基礎才能獲得更有針對性的指導。龔老師思索片刻,便讓邱秋把自己的拿手歌唱給王框框聽,王框框比他早入門,基礎夯實,先由他來挑錯。
王碏勰沒有放水,他在邱秋唱過兩遍後,很快就把自己聽出的問題寫滿了一個表單,有音準,有氣息,有聲調,有呼吸節奏……密密麻麻足有十幾項。
龔老師拿過來看了兩眼,稱贊道:“嗯,心狠手辣,像我。”
邱秋簡直懷疑王框框師兄是在公報私仇。
玩笑歸玩笑,邱秋不是經不起批評的人,而且他之前都是一個人在這條路上摸索,肯定比不過專業人士。他拿着小本本記下了師兄和老師的點評,打算回家再好好琢磨琢磨。
傅瑞恩雖然一口氣給邱秋買了一百課時的指導,但排課并不密集,一天只安排了從上午七點到十點這三個小時的課,其他時候龔老師還有公務要處理。
身為老師,龔女士對學生非常嚴格,她要求邱秋同王框框一樣,每天早上五點半抵達教室練習氣息吞吐,每天下午回家後還要自行練習發聲技巧。
除此之外,她還給邱秋列了運動表,要求他每天跑步一個小時,睡前仰卧起坐一百個。前者增強心肺功能,後者鍛煉腹部穩定性。唱歌其實是很耗費體力的事情,如果沒有強健的身體,那精神高度集中的唱半個小時,就足以讓大腦缺氧了。
邱秋哪裏想到課後作業居然是鍛煉身體?他自從在橄榄球課上被人撞到骨裂後,再沒運動過……
不過這種喪氣只持續了幾秒就消失了,他是來學藝的,又不是來享受的。他苦中作樂的想:小學時音樂課和體育課總是被語數英侵占,現在就當是彌補童年吧。
……
第一天的課程結束的比想象中的早,邱秋給幹爹打了電話,本來是打算彙報一下後就自行打車回家,哪想到傅瑞恩剛巧在附近談生意,幹脆決定接他一同吃頓午飯。
明明從早上分開到現在還不到六個小時,但邱秋卻覺得過去了好久好久,一想到中午又能見到幹爹了,邱秋渾身的疲憊都消失了。
待熟悉的車子在路邊停下,等候多時的邱秋迅速拉開後門竄了上去,車內開着空調,吹散了他在烈日下等車的燥熱。
他腦門上挂着一層汗,傅瑞恩心疼他,便拿了一瓶冰礦泉水貼在他頸側幫他降溫,結果卻凍的他直縮脖子,像只小烏龜一樣想往殼子裏鑽。
可是他哪有殼子啊,他只有傅瑞恩。
于是傅瑞恩順利的用一瓶冰水換來讓邱秋投懷送抱的福利。
前座上的司機和副駕駛座上的何遇坐的筆直,目不斜視的盯着前方道路,仿佛根本不知道後座上的兩個大活人已經拿漿糊黏在一起了。
這世道給人打工不容易,該看不見的就要裝作看不見——小嫩草主動讓老牛啃,他們這群鄰居家的鴨子就別呱呱呱了。
車內的空調溫度很低,邱秋後背上的汗沒一會兒就被吹幹了,傅瑞恩捏捏他的掌心,見小手不再滾燙,這才放心下來。
邱秋談興十足,他給幹爹介紹自己新認識的王框框師兄,還着重介紹了王碏勰名中的典故。
這兩個字非常生僻,傅瑞恩不識得,邱秋也不嫌棄幹爹文盲,拉過他的手掌,在他掌心裏一筆一劃的寫。
男孩微長的指甲輕輕滑過男人的掌心,最後一筆提筆時仿佛像是個小勾子,正正巧巧勾住了他的脈搏。
傅瑞恩翻轉手掌一把攥住邱秋的指尖,假意揶揄:“我們秋秋真聰明,這是誰家的小字典成精了啊?”
邱秋吭哧半天,小聲道:“幹爹家的……”
傅瑞恩真恨不得把這本小字典揣在口袋裏,走到哪裏都帶着。
“今天課上的怎麽樣?龔老師教的好不好?”傅瑞恩簡直傻爸爸上身,讓邱秋一一把課上所學的知識講給自己聽。
邱秋滿肚子的學問正愁沒地方講,幹爹一問,就全部倒了出來,而且全部說完之後,還一臉期待的看着傅瑞恩,眼睛裏寫滿了“我上課有認真聽講,幹爹快表揚我!”
傅瑞恩自然滿足他的願望,把他摟在懷裏好一頓溫存揉捏,邱秋身上好不容易降下來的溫度又升上去了。
傅瑞恩的溫柔向來是透着霸道的,邱秋中途反悔想逃,他便兩手死死按着寶貝兒子的腰,硬壓着他不讓他離開自己一厘米。
邱秋又羞又急,擡眼時終于後知後覺的注意到前座還有兩個大活人呢,那輛大活人其實都在悄沒聲息的打量着身後的情形,哪想到一不小心就在後視鏡裏和邱秋對了眼。
邱秋還沒反應過來呢,何遇眼疾手快的“啪”一聲按在了控制板上,眨眼的功夫前後座之間的擋板便升起來了,後座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私密空間。
這麽一來,糖兒子和糖爹不管藏在裏面玩什麽游戲,都沒人能看見了。
邱秋:“……QAQ!”
傅瑞恩輕笑一聲,感覺是時候該給秘書漲工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