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7

晨光熹微,薄暖的陽光輕輕的鋪滿了白牆黛瓦,春花新柳梁上燕在暖色裏悄然蘇醒,不知經了多少年月的青石板路正被人輕輕的掃過,在微微淡去的霧色裏發出單調的沙沙聲。季滄海府上的門房李叔一如既往的在同一時辰把将軍府大門打開,用手在眉前擋了晨輝遠望,眼角的皺紋便因為笑容又加深了些,今兒是個好天。

哼着小曲認真的打掃了一下本來就十分肅整的大門,李叔的好心情在扭臉看到季師傅的瞬間灰飛煙滅,這兇老頭一臉殺氣的沖進将軍府,連那條瘸了的腿都瘸的十分氣勢,雖然季師傅連看都沒看李叔一眼,李叔卻不自覺的挺了挺有些駝的背,直到季師傅消失在府內,李叔才長出了口氣,又忍不住念叨,“不在軍營呆着跑府裏幹什麽來了。”

從前葉悔之有過無數種方式被吵醒的經歷,但絕對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被雞毛撣子抽起來的,季師傅雖然沒把藤條大老遠的拎過來,但顯然找個揍人的東西還是很容易的。滿屋的雞毛亂飛,葉悔之一邊捂着被子到處跑一邊叫喚,“季老頭,你是不是做夢輸我棋了大早上就跑來揍我!”

季師傅将雞毛撣子一丢,黑着臉問葉悔之,“一個近衛官,把将軍丢下自己跑回來了,你不該抽?”

葉悔之頓時理屈詞窮,心裏暗罵龍骧衛哪個王八蛋嘴巴這麽大,摟了被子老實站在一邊,“該抽。”

其實丢下季滄海這件事,葉悔之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妥,畢竟是季滄海的近衛官,結果一個不高興丢下将軍就跑了,這在戰場上估計頭都要被砍掉一百次了,雖然總是安慰自己說玄夜、緋夜和白夜幾個都在不會出什麽事,但也并不是沒有危險他就可以這麽任意妄為,雖說季滄海瞞着他知道他身份的事,可再往前說也是自己先欺瞞季滄海的,十分沒理的葉悔之索性拾起雞毛撣子遞給了季師傅,“您抽我吧。”

季師傅擋開葉悔之的手,橫眉冷對,“軍有軍規,穿好衣服院子裏等着。”

葉悔之明白季師傅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迅速穿好衣服到了院子裏卻沒看見季師傅的人,既然季師傅說讓他在院子裏等着,他也算難得聽話真的站得筆直等着。沒一會兒季師傅帶着幾個龍骧衛進了院子,兩個手裏拎着軍棍,兩個同擡了一條木凳,葉悔之再傻也看出來了,這是要揍他。

就算有一身好功夫,可也護不到屁股上,按軍規葉悔之該打三十軍棍,季師傅根本沒含糊,直接讓人架了葉悔之按在長椅上,季師傅親自動手,一棍一棍打得實實在在,葉悔之聽着木棍拍在肉上的聲音又是一種折磨,緊緊攥着拳頭咬着牙一聲不吭的熬完了好似沒完沒了的棍子。

季師傅打完丢下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扔了棍子走人,等到洪修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葉悔之早就被扶回床上趴着,還讓軍醫糊了一屁股亂七八糟的藥,模樣瞧着有那麽幾分凄慘。洪修瞧了直嘆氣,也不敢說季師傅的不是,想想葉悔之剛受傷進府的時候是怎麽折騰他的,只能繼續嘆氣,飯都沒吃就挨了頓揍的葉悔之覺得十分累心,不知不覺在洪修的唉聲嘆氣中居然就睡着了。

葉悔之做了個夢,夢裏季滄海遇到了危險,數不清的黑衣人将季滄海一行團團圍住,玄夜幾個難以力敵,紛紛受傷倒下,最後黑衣人一起将劍刺向了獨木難支的季滄海,在季滄海被刺中的一瞬間葉悔之驚醒了,心髒噗通噗通的狂跳,額頭也滿是汗水,那一瞬間葉悔之覺得季師傅打他應該打得再重些。

“醒了?”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讓葉悔之有些恍惚,下意識的循聲望去,旁邊椅子上坐着的竟然是季滄海,季滄海放下手中的名冊,起身過去探了探葉悔之的額頭,“周大夫說可能會發熱,現在倒還沒怎麽樣。”

“将軍。”葉悔之叫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季滄海雖然像往常一樣穿戴的一絲不茍,但眼中難掩疲色,他走的時候季滄海那邊還許多事沒處理完,如今卻只晚他一日回皇城,想必一路趕得十分辛苦,結果回了府還要來管一管他這個挨了揍的,葉悔之有些慚愧。

季滄海挨着葉悔之床邊坐了,順手将葉悔之亂七八糟的頭發理了理,“雖然你走時只留了寥寥數字,但所為何事我大概清楚,其實于我而言,你是季九還是葉悔之并無分別,若只是因為你大哥,我保你衣食無憂便可,并不必像現在這般待你,我之所以一直不說,是因為你一直不說,我怕說穿了你再跑掉,到時候又讓我和你大哥去何處尋你。”

葉悔之趴在床上歪着頭看季滄海,這個角度能看到季滄海的側臉,一貫的寡淡表情,望着他的時候眼中卻從不吝惜溫和寬縱,葉悔之低低答了一聲我錯了,聲音有些發悶,季滄海微熱的手掌扶着他的肩,“你若想走,傷好些我送你回去,你若不想回去,你從前缺了的,我盡力補給你,我自幼寄人籬下,你心裏什麽滋味,我都懂。”

“我不走。”葉悔之抓了季滄海的手,卻因為扯動傷口疼的皺了皺眉,“将軍,我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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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季滄海應了一聲,又掃了眼葉悔之的傷處,“季師傅不知道其中內情罰了你,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讓他起大早等在城門口就為了開城門馬上來揍一頓軍棍,他心裏看重你,你也不要怨他。”

“我沒有,季師傅罰的對。”葉悔之說完才想到,從醒過來一直都是季滄海在關心他,可沙洲城那邊的事季滄海卻半個字都沒提過,“将軍,慧王爺那邊怎麽樣了?”

“聽郁弘說,皇上将他軟禁在府裏,對外只稱得了重疾,要如何處置還不得而知。”葉悔之還要問話,季滄海卻已經站了起來,“這些日子你好好養傷,我叫洪修來照看你些,龍骧衛選拔拖了太多時日,最近我會住在軍營裏,有什麽事你找人帶話給我。”

季滄海雖未顯出倦色,但風塵仆仆的形容卻也瞧得出來,葉悔之不忍心再耽誤他的時間,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只是目送季滄海離去。

将軍府裏常被葉悔之爬上去坐着的那棵老樹已經長滿了新綠的葉子,洪修路過樹下忍不住擡頭發呆,本來他都已經做好被葉悔之百般折磨的準備了,可葉悔之非但沒像當初那樣折騰他,而且才第三天就活蹦亂跳的出府了,這讓本想忍辱負重的他,何等空虛,何等寂寞!

這邊洪修對着老樹嘆氣,另一邊葉悔之坐到茶館的板凳上也疼的忍不住抽了口氣,郁弘打量了一眼葉悔之那別扭的姿勢,本來無精打采的臉上終于透出一絲疑色,“季将軍這麽生猛?”葉悔之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就要拿茶杯蓋子砸郁弘,“這是被軍棍揍的。”郁弘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想不到好這口。”

葉悔之拍拍桌子讓郁弘回神,“慧王爺那邊如何處置你有沒有消息?”

郁弘似笑非笑的盯着葉悔之,“不是有本事出走麽,怎麽挨了頓揍倒巴巴的跑來關心季将軍安危,放心吧,皇上都将他人都圈起來了,那份聖旨還重要麽,至于季滄海,更無關緊要了。”

葉悔之打量郁弘,“你今天怎麽陰陽怪氣的。”

郁弘抿了口茶,眼神不時往對面左春秋開着的那間書屋瞟 ,“我一路勞心勞力的出遠差辦案,沒落到半分好也就算了,回來還被柳龍骧奏了一本,說我貪功冒進,為獨攬功績擅自以三品将軍性命為餌,那奏折寫的真叫漂亮,文采錦繡字字铿锵,我直接恩請皇上賜給我回家擺着了。”

葉悔之壓低了些聲音,“既然皇上沒追究,你還氣什麽?”

“我氣了?”郁弘頭發絲都快立起來了,能瞧見一回從容雅致的郁少當家這副模樣,葉悔之暗嘆柳龍骧是個人才,激動了一小下郁弘又平複了,修長的手指慢慢敲打着桌面,“你說他這般坑我,不心懷愧疚就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主動找他,他居然還敢讓下人将我趕出來,天下哪有這麽不講理的混賬,還還什麽儒林新秀學子楷模,天下人都瞎了不成,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們這種聰明人,最讨厭被人騙,你不但騙成了,還是他最讨厭的督敬司的人,他就是這般想的,你心裏明鏡一般,何必問我。”葉悔之答完,正瞧見他們口中的聰明人從對面的書屋出來,手中還捧了幾本新買的書。

郁弘自然是在柳龍骧進去的時候便瞧見了,不然也不會一直往對面瞧,此時見他出來,直接将準備好的銀子放在了桌子上,起身拉了葉悔之一起走,“跟着他,走到沒人地方捂住腦袋揍他一頓。”屁股有傷的葉悔之被扯的直皺眉頭,倒也挺樂意跟着去瞧熱鬧,他倒要看看郁弘是不是真有骨氣敢碰柳龍骧那麽一下半下。

兩個人不言不語的跟了柳龍骧幾條街,因着都是鬧市區行人衆多,柳龍骧并沒有發現他們兩人,近來對醫術有些興趣的小柳狀元買完醫書又順便去了離他府上不遠的一家藥鋪買些尋常藥材來試。郁弘和柳龍骧躲在離藥鋪不遠處守株待兔,兔子還沒出來,葉悔之卻見到香兒先出了藥店神色匆匆的離開,這個香兒是他大哥偏房孫氏的陪嫁丫頭,專門跑到離葉府很遠的地方來買藥,怎麽想都不對勁,顧不上圍觀郁弘揍柳龍骧的大計,葉悔之跑到了藥店裏,拽過正在幫柳龍骧稱藥的夥計,“剛剛穿青色衣服的女子買了什麽藥走?”

夥計被拽的一個趔趄,還不得不賠笑,“這個行有行規,小的不能說。”

葉悔之手上用力,靜立一旁的柳龍骧卻意外幫了個忙,他拿出官牌遞到夥計面前,“官府查案,你告訴他便是,壞不了你們的規矩。”

夥計答了聲是,瞧了一下記錄,“剛剛那姑娘買的是附子。”

此時郁弘也跟了過來,不解的看葉悔之,“很尋常的一味藥,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柳龍骧沒理會郁弘,而是看向葉悔之,“附子可用于回陽救逆、補火助陽、散寒止痛,雖是大毒的一味藥,但确實像某人說的,還算尋常。”

葉悔之不放心的又追問了一句,“那對孕婦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柳龍骧目光斂了斂,“大忌。”

葉悔之聞言轉身便跑,郁弘倒還算悠哉,拽了藥鋪夥計的胳膊,“勞煩小哥也同我走一趟做個證人才好。”

夥計迷茫的一個勁兒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郁弘哪裏管他,拉着人便走,柳龍骧拉住夥計另一邊胳膊,盯着郁弘看,顯然是要個解釋。郁弘說我若沒記錯,你姐是懷了身孕的,那位偏房什麽角色想必你也有所耳聞,不然葉悔之也不會背了個鍋被趕出府,現下他自然是去抓那個買藥的丫頭了。

柳龍骧想過季九不像尋常人家出身,倒沒料到其實就是柳半君同他提過的那個小叔子,但此時也顧不得詫異,柳龍骧擔心自己姐姐的安危,一甩手也朝着葉悔之的方向跑了,小身板跑的甚快甚穩哪裏有半點書生的文弱,郁弘拎着一臉迷茫的夥計,喊了句等等我也快步追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謎之更新頻率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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