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4

三秋之半名仲秋,仲秋節在南溟國也稱作拜月節和女兒節,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這一日是合家團聚的日子,全家要一起拜月、賞月、吃月餅、賞桂花、喝桂花釀,富足人家還要采買秋蟹,而家中有未出閣女子的則會去月老廟拜一拜,求上一段如仲秋月亮般圓滿的姻緣。過節本是喜慶日子,葉悔之倚在大廚房的窗棂邊瞧着李嬸做月餅神色卻有些恹恹的,李嬸和廚娘們要趕着做一大府子龍骧衛們的月餅忙得要命也沒在意,只叮囑葉悔之餓了自己去尋些點心別傻等月餅,要做好還要好些個時候,葉悔之應了一聲随便叼了塊桂花糕走人,走着走着正撞上來尋他的季滄海。

葉悔之将咬的只剩下一小塊桂花糕遞到季滄海嘴邊,“我知道你要講什麽。”

季滄海待把糕點細細的吃了才張口,“我選了兩瓶上好的桂花釀,禮盒也備齊了,等李嬸的月餅做好你一起帶着回家,今日是團圓的日子,你大哥随着太子出巡不在,你晚上記得陪着家裏人吃頓團圓飯。”

“我同他們吃你怎麽辦?”

季滄海寬慰一笑,“我年年如此,早習慣了。”

“我家也早習慣了沒我。”葉悔之雖然有些賭氣撒潑的意思,倒也說的是實話,從前他們父子一副仇家模樣,葉悔之在葉家的正式場合确實從未出面過,可如今父子兩個已經和解了,葉宗石平日對知交也多有透露自家還有個二兒子的事,而且講的是葉悔之小時候是養在大夫人身邊的後來大些才出去學藝,裏外裏的意思葉悔之是嫡出而非庶子,南溟國重禮規,嫡子和庶子面對的人生大不一樣,葉宗石種種愛惜示好,正是需要葉悔之投桃報李重修父子關系的時候,所以季滄海生怕葉悔之不夠周全,連禮物都是比着葉宗石的喜好細細在自己庫裏挑選的。

季滄海只是望着葉悔之笑了笑沒言語,葉悔之何嘗不知道季滄海一片苦心,他自己形單影只的過了這麽些年沒覺得,可一想到季滄海要一個人過這種團圓節便百般難受,明知自己必須要回葉家,葉悔之還是郁郁開口,“你說你習慣了一個人過,可是我不習慣看着你一個人怎麽辦?”

葉悔之總有這種本事,不經意的一言一行便能暖了季滄海的心,季滄海擡手縱容的揉了揉葉悔之的頭,“你好好在葉家陪葉老将軍夫婦吃完晚宴,我這邊備好菜暖好酒等你回來可好?”

葉悔之被像個孩子似的揉腦袋有些不好意思,拍掉季滄海的手叮囑一句,“今日是要喝桂花酒的。”

季滄海笑着回應,“我知道。”

葉悔之還想再叮囑幾句,門房李叔卻跑過來打斷了二人,難得他一把年紀每次傳話都跑來跑去,饒是看的人都替他累,偏偏勸了許多次依然不聽,李叔緩了緩氣開口,“将軍,剛剛咱們府門口來了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他自稱是季九的知交叫做左春秋,他說請季九和您速去督敬司門口片刻不要耽擱,他有事先走一步。而且他說的是季九的真名,我想着應該和你們關系匪淺,趕緊過來給你們送信兒了。”

左春秋是一家書鋪的老板,葉悔之同他确實關系不錯,只是平日裏季九都以季滄海的近衛官身份示人,不知道這人又是何時知道了葉悔之的身份,而且突然上門找到他和季滄海一起去督敬司門口又是為了什麽。季滄海和葉悔之對視一眼,兩個人點點頭信了左春秋的直接趕去督敬司,不論左春秋有何目的,這皇城裏有什麽人能危及到他們兩人卻是癡人說夢,更何況仲秋節護城軍加強了巡防,又是在人人懼怕的督敬司門口。

葉悔之和季滄海趕到督敬司大門附近卻發現并沒有什麽異常的情況,反倒是旁邊街上有富戶趁着仲秋節在積善施米派銅錢,雖是好年景但讨個彩頭拿銅錢給家裏孩子買些糖吃也是好的,因此十分擁擠熱鬧,富戶派了不少家丁維持秩序才不至于出亂子。葉悔之不解的看季滄海,“左春秋叫我們來,是來讓我們學着行善積德的?還有那家住的是什麽人,敢住在督敬司旁邊,我十分欽佩。”

“平恩侯府,說起來襲爵的平恩侯正是你嫡母葉老夫人的親哥哥,還算得上你的舅舅,平恩侯府逢年過節都會施米派錢,在承安城的貴族裏聲名算是十分好的。”

平恩侯和自家的親戚關系葉悔之自然是知道的,只不過又不是自己的親舅舅确實沒注意過府邸在哪,也不知道是先有的侯府後有的督敬司還是先有的督敬司後有的侯府,如果是後者,葉悔之敬老侯爺是條漢子。葉悔之和季滄海正閑聊平恩侯的功夫,突然聽得一陣震天鼓響,督敬司門口鳴冤的大鼓被人敲得震天作響,這鼓十餘年未曾響過,有冤尋常人自會去府衙鳴冤,督敬司鳴冤雖可直接上達聖聽,可豈是那麽容易的,督敬司門口的鼓一響,原告哪怕勝訴也要滾一遭釘板,若是敗了便是誅九族的大罪,若非是震天的冤屈,沒人會敲督敬司的鼓。

葉悔之被鼓聲鎮住了,連季滄海也未曾能言語一句,本來等着施米的百姓頭一次見有人敢敲督敬司的鼓鳴冤,蜂擁湧向督敬司門口,瞬間将督敬司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葉悔之和季滄海均覺得敲鼓的人有些面熟,仔細辨認了一下側臉卻驚住了,雖然那人風塵仆仆,可确實是葉驚瀾的副将林琅,葉悔之想要推開人群去找林琅問個究竟,卻被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扯離了人群,當時葉悔之并不知道,就是這個時候,他徹底被扯離了他順遂悠然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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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悔之看着将自己拉開人群的左春秋,皺着眉質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左春秋并未言語,反而看向林琅的方向,督敬司門口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雖是仲秋節但督敬司尚未落衙,聽聞有人敢擊鼓是督敬司的主司王淵王大人親自出來的,王淵讓手下将林琅帶進去審問,林琅卻連退幾步執意不肯進去,王大人佩服擊鼓之人的勇氣心下便有幾分好感,并未直接動粗,而是想勸他順從,王大人開口,“你既擊鼓鳴冤,為何又不肯入了督敬司細說,你到底有何冤屈,狀告何人,所為何事?”

林琅目眦欲裂朗聲大喊,“我狀告當今太子,告他殘害忠良,害安國将軍葉驚瀾慘死豐州城,林琅茍活至今,便是要同王法讨個公道!”

葉悔之渾身血液如凝住一般,費了許多力氣才能轉頭看向季滄海,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驚疑不定,“将軍,他剛剛說什麽?”

季滄海冷冷的望着遠處的林琅,并未聽見葉悔之的話。

“是真的,”左春秋看向葉悔之面露不忍,“小葉将軍真的出事了。”

王淵見事情扯出了太子,吓得趕緊讓當差的将林琅帶進督敬司,林琅身為葉驚瀾副将本事了得,四五個壯年人也扯他不動,林琅大聲叫喊,“太子混賬,不聽我家将軍勸阻非要出城打獵,将軍知道帶人去追,太子早已被慧王人馬盯上,我家将軍舍命救他斷後,他進城便叫自己的人封了城門,我家将軍退回城下竟進不得城,待我們趕到強開城門,我家将軍早已被叛軍亂箭射死,我家将軍十三歲上沙場,十七歲封将,我家将軍替溫家守了整整十五年南境,多少次死裏逃生,最後竟死的這般冤枉,天理何在,公道何在,溫家便是這般恩将仇報殘害忠良的嗎!”林琅喊完嚎啕大哭,連周圍的百姓也紅了眼,紛紛湧向督敬司要将林琅從督敬司的人手中搶出來,王主司見情形大亂立即加派人手,葉悔之強自鎮定,盯着左春秋看,“他字字屬實?”

左春秋心中也是情緒翻湧,平了平氣點頭,“字字屬實。”

“太子現在何處?”葉悔之問的平靜,平靜裏卻透着實打實的殺意,左春秋知道葉悔之殺得了太子,可殺了太子的後果葉家承擔不起,左春秋望向季滄海希望他勸着些,季滄海只是無言的看着葉悔之,雖然未說片語,可緊咬着牙關依然微微顫抖的兩腮便可知道他心中此時是何等的震怒,左春秋嘆了口氣,“兩位聽我一句,這仇我們只能徐徐圖之,不為別的,小葉将軍夫人的肚子裏還懷着遺腹子,難道你們要殺了太子然後用葉家滿門陪葬?”

季滄海握住葉悔之的手,攥的兩個人都覺得發疼,葉悔之漸漸冷靜下來,“左春秋,你到底是誰?”

見葉悔之終于肯好好說話,左春秋松了口氣,“不敢欺瞞二位,我是跟着郁主司做事的,郁主司早就交待給我們過一份名單,言明如遇見名單上的人家有什麽事端,一定要盡全力保全,這名單排着前兩位的便是柳家和葉家。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可隐瞞,太子随行和護軍中都有郁主司的人,事情一出太子嚴令封鎖消息,自己也連夜逃回皇城,永州那邊的人知道要将此事鬧出來千難萬難,商量出了一條對策便是要讓一個能讓百姓信服他言語的人日夜兼程趕在太子回城處理此事之前将事情鬧出來,林琅那日代小葉将軍去檢查豐州武庫逃得一劫,他既有以命為小葉将軍報仇的決心,身為小葉将軍的副将也有這個說服力,所以那邊的人做好安排,我這邊知道後立即去求了平恩侯,小葉将軍是平恩侯的親侄子,遭此不測恨不能找太子拼命,但平恩侯府只有恩寵并無實權我不敢拖他下水,只讓他今日在門口施米将百姓都吸引過來,事情像現在這般鬧大,縱是太子也沒本事瞞得住天下人了。”

葉悔之發問,“既然你們能用這幾天做出如此周密安排,卻騰不出一時半刻将此事告知于我?”

左春秋深深的鞠躬行了一禮,“此事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向你開口。”

葉悔之滿腔憤恨思緒紛亂,還是季滄海開了口,“你速回葉家,半君懷有身孕,定不能讓她知曉此事再讓孩子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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