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2
東宮之中,太子确實如王淵所說将書房東西砸了個稀巴爛才勉強消氣,暫且不說今日早朝他在百官面前顏面掃地,最讓他動怒的是溫珏竟然包藏禍心,一個見人只會擺笑臉政事只懂附議的窩囊廢,竟然也敢對皇位動心思,他憑什麽,他怎麽敢,枉自己還動了提攜他們母子的心思,一個個都是養不熟的狗。比起太子的震怒,甄福全甄公公倒是淡定許多,太子一直瞧不起五皇子覺得他沒本事謀位,但甄公公心裏卻是一直提防着這位的,是以今日溫珏露了獠牙,也未對這詭計多端的老公公內心造成什麽沖擊,反而是有種他果然是狼子野心的了然。
待到太子怒氣漸平能聽得進去話了,甄福全才開口進言,“殿下,如今那老五露了奪嫡之心,對咱們可未必全是壞事啊。”
太子一向對甄福全信任有加,但仍氣性難平,“不是壞事?難道我還要送份大禮恭賀他?”
甄福全慢條斯理的解釋,“殿下您本意是在忠義軍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可如今卻是有機會将忠義軍完完全全握在自己手中了,您是堂堂正正的儲君,溫珏現在做的事便等同謀逆,葉家不識好歹如今定是站在溫珏那邊的,将來您登基葉家必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您如果以此要挾季滄海,憑季滄海同葉悔之的私情,還不是讓他做什麽他便做什麽。”
對于甄福全的說法,太子有些猶疑,“那季滄海是個硬骨頭,我倒情願相信他和葉家來個同生共死。”
“話都是人說的,全看怎麽規勸,”甄福全心中已有計較,胸有成竹的答道,“而且咱們還可以在中間使個絆子,讓葉家同他離心。”
太子覺得甄福全說的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甄福全見太子不相信,壓低聲音在太子耳邊嘀嘀咕咕講了半天,太子聽了甄福全的計謀,面上疑色少了許多,認同的點了點頭,“你說的辦法,倒可一試。”
嬰兒的啼哭聲此起彼伏的響徹小院,兩個孩子早産,剛生出來的時候十分孱弱瘦小,連哭聲都是有氣無力的,當時小桃見了孩子來同葉悔之和柳龍骧報信,說是可憐巴巴的一對小兔崽,誰知這才不過半月有餘,兩只小兔崽轉眼就變成了一對小活驢,平日裏也不懼生瞪着一雙大眼睛喜滋滋的,可但凡惹得哭起來,那聲音響亮得小院子根本擋不住,非要奶媽丫鬟們使勁渾身解數才肯罷休。都說舅甥親,柳龍骧打第一次見了兩個孩子便心疼得不得了,每日下朝必然要拐着彎的跑到葉府去看外甥,而且次次必然要捎帶上葉悔之一起,柳半君在坐月子見不得人,一群丫鬟婆子的也不敢管孩子的親叔叔親舅舅,每次都由着他們兩個可勁折騰孩子玩,折騰得倆崽子嚎啕大哭他們反而越發開心,剛開始小桃氣的跳腳,去探望養病的席翠時候還告狀讓席翠好了教訓他們,席翠微笑着搖頭,“他們喜歡逗,你由着他們逗就是,兩位小少爺生龍活虎的,那兩位才會覺得還有個奔頭。”小桃年歲小,雖機靈卻也只是懂些內宅之事,外面的事終究不如自小跟着柳半君的席翠明了,不過席翠的話她向來覺得在理,于是終于又肯給葉悔之和柳龍骧些好臉色。
柳龍骧和葉悔之看完兩個孩子一起去如意樓坐了坐,如意樓因曾經出了個狀元李如意而得名,如今李如意是河州太守,同駐紮河州附近的衛指揮使司指揮使呂殊是朝中兩個态度最明确支持太子的高官,兩人選在這裏倒不是因着李如意什麽,只不過是如意樓離葉家最近,而且如意樓除了名字同李如意有關系,其它也實在扯不上什麽。柳龍骧給自己和葉悔之各斟了一杯酒,同他聊朝中之事,“今日早朝太子突然封了甄福全為督軍前去永州是什麽意思,我這邊有消息傳回來,說永州叛軍已經投降,季大哥未傷一兵一卒直接勸叛軍守将開了城門,想必戰報最晚明日也可抵達了,這種時候那老公公難道是去跟着蹭功勞?”話說完柳龍骧自己先搖了搖頭,“他圍着太子轉才是正理,一個太監攢什麽軍功。”
葉悔之也想不透太子到底什麽意思,搖頭答道,“我也不知道太子怎麽想的,不過定然是沒安什麽好心,待一會兒我去王府遇見五皇子倒可以問問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五皇子。”柳龍骧哼笑一聲,飲了杯酒卻沒有下文。
葉悔之不解,“五皇子怎麽了?”
柳龍骧平了平心緒,面上沒什麽異樣的答話,“只是想到他深藏不露這麽多年,也算不簡單。”
葉悔之拉着柳龍骧來喝酒,其實倒不是朝局或者五皇子的事,是他得了江湖朋友燕流痕傳來的消息,郁弘在豐州受了重傷,燕流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避過慧王人馬的搜查将郁弘送出了豐州,只不過郁弘似乎是得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傷的性命沒了大半條,還是由着督敬司的人一路護送趕着要回皇城,燕流痕勸不住郁弘,只能先通了消息過來。郁弘和柳龍骧是個什麽關系,葉悔之心知肚明,也不知柳龍骧知道了郁弘身負重傷會是作何反應,是以尋思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幹脆直接将人拉到了如意樓來喝酒。
柳龍骧玲珑心肝,見葉悔之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知他有話要講,“有事便說,如今你我的關系沒有什麽不能開口的。”
既然柳龍骧都發了話,葉悔之借坡下驢講事情講了出來,“豐州那邊我得了消息,郁弘身受重傷,不過他似乎有重要的事帶着傷正趕回皇城,其實你也不要太憂心,他那個人還是有分寸的,想必性命無虞,我這兒還有從劍意山莊帶回來的上好傷藥可以先備着,或者直接派人去路上接應一下,還是說你想親自去,我知你憂心他,推己及人本不該攔你,但是如今你我身邊不知有多少眼線,他又是在暗處的,太過張揚只怕反而容易将他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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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我要去接他?”柳龍骧神色平淡,“郁大人是國之棟梁朝廷重臣,做事自然是有分寸有把握的,何須你我替他憂心,況且他趕着回皇城巴巴要見的也是他那位主子,我們何必熱臉去貼冷屁股。”
葉悔之被柳龍骧說的啞口無言,他本以為柳龍骧若知道郁弘重傷必然要憂心忡忡亂了陣腳,可眼下這不鹹不淡的态度是怎麽回事,柳龍骧這表現也忒冷漠忒淡定了,怎麽兩個人隔着十萬八千裏也能鬧個別扭麽,而且面前這個可是龍章鳳姿文采斐然的柳龍骧柳狀元啊,居然連屁股都說出口了,讀書人的矜貴呢,讀書人的高潔呢,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柳龍骧瞧着葉悔之滿臉的困惑也不多說,自顧自的喝酒,小柳狀元喝多了什麽德行葉悔之是聽郁弘描述過的,不想也被小柳狀元扒光了摟着哭的葉悔之不敢讓柳龍骧喝太多,擡手将酒壇拿到了自己這邊,“大白天還是少喝些,被禦史參一本也不值當。”
“心裏悶得慌,”柳龍骧拿回酒壇替葉悔之也将杯子倒滿了,“這樁樁件件的事,沒有一件不壓得人憋屈,如果禦史參一本能換一日大醉好眠,倒也值了。”
少年老成國之棟梁的小柳狀元都有這麽出格的時候,葉悔之握着酒杯自嘲一笑,“從前有一陣子,我日日在花樓畫舫喝的酩酊大醉也沒覺得有什麽可擔憂的,可如今我卻是一刻也不敢不清醒。”
柳龍骧已現醉态,用軟綿綿的力道拍了拍桌子,“你同我講實話,你可曾不甘、可曾怨憤、可曾恨意滔天又無可奈何,”柳龍骧低笑,“清醒能怎樣,你能怎樣,我又能怎樣。”
明知道柳龍骧醉了,葉悔之還是低聲答話,“不能怎樣。”
桌上的酒壇落在了葉悔之手中,葉悔之也不再用杯子細品,上好的竹葉青便如當初他同季滄海在酒窖裏偷喝燒刀子一般,壇口對準嘴巴便大口大口的喝下去,竹葉青不如燒刀子性烈,卻依然燒紅了葉悔之的胸口,柳龍骧問的句句都對,他不甘、他怨憤、他恨意滔天、他也無可奈何,晴天霹靂一般沒了大哥,莫名其妙被推上朝堂,忍氣吞聲被圈做人質,葉家盛衰榮辱突然落在他肩上,一家老小性命也落在他肩上,明明是恣意的性子卻不得不斂去所有銳氣,明明是最随性的人卻說一句動一下都要想了又想百般思量,葉家從未做錯什麽,他也從未做錯什麽,憑什麽卻是葉家和他落到這步境地。
柳龍骧同葉悔之喝了個盡興,最後還是柳家派人尋過來,捎帶着将葉悔之送回了暫住的端王府,溫珏派去伺候葉悔之的都是伶俐人,見他喝多了立即去小廚房煮醒酒湯,又馬上去告知主子葉悔之已經回來了。
溫珏自從下了早朝便在等葉悔之回來,葉悔之想同他打探為何太子突然派了甄福全作監軍去季滄海那裏,溫珏抱着的也是同樣的想法,畢竟葉家在軍中消息更靈便,也許葉悔之會知道太子的意圖也不一定。溫珏來到葉悔之的住處,正趕上葉悔之靠在椅子裏被伺候着喝了碗醒酒湯,此時葉悔之腦子還不甚靈光,見了溫珏也未站起來行禮問安,只是皺着眉招呼了句,“你來了。”
溫珏嗯了一聲,示意伺候的下人都退下去,下人們知道主子要和客人商談正事,利落的行了禮毫不拖沓的走人,溫珏行到葉悔之身前,微微彎腰将臉靠近葉悔之臉側輕輕嗅了嗅,又側過頭目露笑意的溫聲發問,“喝酒了?”
溫珏的氣息撲打在葉悔之的耳側脖頸,他有些不舒坦的将人推遠了些,蹙着眉頭揉了揉太陽穴,用所剩不多的神志發問,“你找我有事?”
溫珏直起身子,擡手溫柔的替葉悔之按揉頭部緩解醉酒的難受,“什麽事也待你酒醒了再說。”
葉悔之似是舒服,嗯了一聲不再多言,沒一會兒便靠着椅背睡了過去,溫珏擡手理了理葉悔之散亂的額發,又情不自禁的輕撫葉悔之的臉頰,他第一次見葉悔之的時候葉悔之比現在要青澀許多,滿眼都是傲慢不耐,如今越發的明如□□,卻也沒了曾經那份狂妄恣意,溫珏不舍的收了手,輕聲詢問,“為何喝的這般醉,可是心裏覺得委屈?”
睡熟了的葉悔之自然不會理會溫珏,溫珏仍認真許諾,“待我坐擁天下,定會全心待你,到那時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再讓你受半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