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67
琉春園是承安城開了将近七十年的老字號,皇城許多人家都是祖孫三代吃着這一家店長大的,葉悔之倒沒覺得這酒樓除了名頭響還有什麽出挑的地方,不過燕流痕卻是每次來皇城必然要來吃一次的。因着燕流痕出門時候按着騎馬的時間算的,所以等他和葉悔之步行走到琉春園的時候景裳和清潆已經在那裏等了很久,燕流痕這人自诩江湖浪蕩人愛湊熱鬧,所以他最喜歡吃飯的時候坐在熙熙攘攘的大廳而不是雅間,清潆依着自己主子的喜好擇了一處二樓倚窗的位置,兩個美人臨窗而坐連周遭那些食客都不自覺的說話聲音放輕了些。
葉悔之和燕流痕尋到景裳和清潆所在那一桌落座,清潆見燕流痕來了喊了店小二點菜,葉悔之認真的上下打量了打量清潆,認同的點點頭,“果然長大了。”
清潆下巴一揚胸脯一挺,“王八蛋,你往哪看?”
調戲不成的葉悔之一臉委屈的扭臉看燕流痕,“她調戲我。”
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葉悔之沒注意周圍多少人的筷子落在了桌子上,正一個個滿臉癡相的望向清潆,景裳在閨秀中算是性子灑脫的,可這陣勢也覺得頗為無奈,頭疼的拿菜牌遮了遮臉覺得丢人,景裳是承安城出名的美人,帶着大家貴眷的端秀高貴,美則美矣但尋常人哪敢直視,可清潆不一樣,她美的絢爛惹眼,如花至荼蘼豔到極致,勾人心神動人魂魄,清潆對自己的賣相頗有自知,嘴角一挑一雙美眸不急不緩的掃了周圍一圈,只聽見到處都是抽氣聲。
葉悔之拿筷子敲敲燕流痕面前的空碗,“我覺得你需要站出來說句話。”
燕流痕嗯了一聲,望向景裳,“你怎麽還這麽瘦,多點些自己喜歡吃的。”
葉悔之無語,誰讓你說這個了。
景裳淡然掃了燕流痕一眼,“不知道燕大俠将我挾持至此處是想做什麽?”
燕流痕瞪清潆,“我不是讓你好好的?”
清潆認真點頭,“是好好抓來的。”
清潆一直跟在燕流痕身邊,自然也是同景裳認識多年的,景裳不過就是找燕流痕鬥個嘴,清潆也樂得配合,燕流痕和葉悔之拿牙尖嘴利的景裳沒辦法,拿生性跳脫的清潆更沒辦法,幹脆一起低頭點菜權當什麽都沒說過。
清潆本是某個小山頭的山大王,後來覺得自己到了成親的年紀便抽風跑到山下要搶個壓寨相公回去,這小丫頭腦子不靈光還挑剔,嫌這個不夠俊朗嫌那個身材弱雞,最後好不容易瞧上了路過的燕流痕……的車夫,被燕流痕一頓好打連寨子都給挑了,再後來清潆幹脆拍拍手解散了寨子直接跟着燕流痕混了,倒是那車夫聽說自己被女大王瞧上,吓得連夜結了工錢跑路了,這段黑歷史知道的人不多,燕流痕講一次清潆便要大鬧一次。
燕流痕點了六道菜,兩道招牌菜兩道景裳喜歡吃的還有兩道是清潆喜歡的,店小二重複了一遍菜單要走,景裳又囑咐了一句,“再來一道東安子雞。”
燕流痕點頭讓小二去備菜,瞪了眼葉悔之又看景裳,“你點他喜歡的菜,怎麽不替我也點一個?”
景裳不急不緩的喝了口茶,“這家店不賣姑娘。”
燕流痕要還口,景裳接着說話沒給他反駁的機會,“剛剛聽清潆說,你想在皇城也開一家春風得意樓,你不是一向嫌皇城官家勢力太多不想蹚這渾水麽。”
“此一時彼一時,”說到正事燕流痕也正了正神色,“這渾水我是懶得蹚又不是蹚不得,從前怎樣不提,如今葉姑娘家這般情形,我在皇城留處門路沒準将來還能幫他一幫。”
聽到被叫葉姑娘,葉悔之把杯子重重往燕流痕面前一撂,“我謝謝你,燕大瞎。”
景裳猶疑,“葉家事便是朝堂事,燕家肯讓你插手?”
燕流痕不以為然,“春風得意樓是老子自己開起來的,沒靠過燕家半分,我要在哪裏開分店,我這分店要做什麽,他們管得着?”
燕流痕确實是個有本事的,這點葉悔之和景裳心中有數,但景裳素來心思細膩多思多慮,還是忍不住開口叮囑,“皇城此地魚龍混雜貴胄遍地,想在這兒做生意,掌櫃的要選個你手下圓潤妥帖的才是。”
清潆清了清嗓子,見三人望向自己,故作嬌羞的笑了笑,“我就是皇城春風得意樓的老板。”
葉悔之噗的一聲笑出來,“主營人肉包子?”
清潆手中筷子直接朝着葉悔之飛了出去。
看着葉悔之和清潆鬥氣,景裳和燕流痕淡淡的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一抹安心,葉家遭逢大變時候他們都不能在葉悔之身邊陪着,如今真真切切的見了本人才放下心來,三人年少相識再熟悉不過,心裏知道葉悔之是故意在逗着清潆跟他鬧好讓大家知道他沒事,其實這樣也好,葉悔之還打得起精神,還想的到安撫他人,這證明他自己應該還應付得來。
酒樓裏人多嘴雜自然不能說得太多,待菜上齊了四人一邊吃飯一邊聊些閑話,燕流痕喝了幾杯琉春園的自釀黃酒話立時多了起來,信誓旦旦的隔着桌子拉過景裳的手,“藥罐子,你瞧瞧你多少年了還未許一戶好人家,我以前覺得我們這種江湖人配不上你,你這金枝玉葉的自然要尋個封侯拜相的嫁了過安穩日子,可如今瞧着這朝堂也不比我們江湖強什麽,照樣是殺人見血的營生,既然如此你瞧哥哥我怎麽樣,勉強稱心的話不如就從了我咱們搭夥過日子,你別瞧着葉姑娘好皮囊就指望他,他這人拖着一大家子哪有嫁進我們燕家享福。”
“好啊。”景裳淡然答應,倒是讓桌子上餘下三人都愣了一愣,景裳抽回手了然的盯着燕流痕看,“燕大公子這千杯不醉的酒量就別在這兒裝酒後吐真言了,如今二龍奪嫡早晚朝中要起大浪,我且留在我爹身邊些時日,你若願意等,待将來局勢塵埃落定,燕大俠上門提親便是。”
葉悔之若有所思的望向景裳,不知她心中到底是作何打算的,但實打實的講嫁進燕家确實是處難得的好歸宿,且不說燕家的江湖地位讓太子不敢随意招惹,他們兩人年少相識,哪怕此時不如何心動,将來在一起了,以燕流痕的本事未必暖不了景裳的心,他大哥大嫂不就是現成的例子,不覺想到葉驚瀾,葉悔之眼中閃過一抹暗色,卻又很快遮掩了過去無人察覺。
本來絮絮叨叨的燕流痕在聽了景裳的答複後反倒失語了,張了半天嘴才說出一句,“我可是認真的,咱們可說定了,你別框我。”
景裳依舊是淡淡的,“以你的腦子,框了也沒有成就感,我框你做什麽?”
燕流痕習慣性的想嗆回去,可想想自己剛剛求完親就拌嘴有點不忍直視,生生将話封在了嘴巴裏沒開口,倒是一旁的清潆一臉認真望向燕流痕,“可是我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
燕流痕生無可戀的看向清潆,“閉嘴,求你。”
老話說夜裏不說鬼、白日不說人,這邊幾個人剛聊過奪嫡的話頭,飯還沒吃完就遇見了五皇子溫珏,溫珏只帶了一個随從出門,那個随從葉悔之住在王府的時候見過幾次,是個武功十分了得的悶葫蘆,溫珏登上二樓瞧見葉悔之便笑着來打招呼,他這人一貫的不端架子溫和有禮,只說自己是葉悔之的朋友姓王,還不見外的尋了空位坐下吩咐小二添副碗筷。溫珏其人最大的優勢就是氣質親和很難讓人生出厭煩,是以不請自來也沒讓在座的人開得了口拒絕,春風得意樓明面上做的是酒樓生意,最大的入項卻是情報買賣,更何況燕流痕正準備在皇城開一家分號,早把皇城這些個勢力調查了個底朝天,面前這個自稱姓王的人就是端王溫珏,這點燕流痕和清潆心裏都清楚,兩人只是初見溫珏的時候了然的對視了一眼,然後便如不知情一般坦然相對。
葉悔之替溫珏斟了酒,溫珏和睦一笑,“今日我還是沾了你這兩位遠道而來朋友的光,若不是你在這兒替他們接風,只怕見你一面也難的很。”
“王……王兄說笑了,”葉悔之将差點脫口的王爺二字忍回去,“今日早朝咱們還見過的。”
“早朝匆匆一面也聊不了什麽,每次請你過府你都說家中諸事尚未打理完,我也不好擾了你的正事。”
葉悔之笑了笑,心中卻十分不解,溫珏剛開始請他去王府敘舊的時候他還以為有什麽事情相商,都是趕緊收拾妥當就去登門,結果一來二去發現溫珏真的只是請他下下棋品品酒,皇上尚未複政就先下令将季滄海關在府裏閉門思過,連帶着忠義軍那邊也有些動蕩,葉悔之在振威軍還未站穩,又要時時關切忠義軍那邊的事,再加上朝中諸事和家中瑣事,他實在不願意浪費時間耗在端王府裏,王爺要玩禮賢下士那套找誰不行,他忙的很實在沒空奉陪。
因着心裏想事情葉悔之有些心不在焉,倒着酒直接将酒撒了出來,溫珏見狀遞出一方天青色的帕子,這帕子他時常有意無意的拿到葉悔之面前露一露,可惜葉悔之一個粗枝大葉的大男人如何記得住自己多年前用過什麽帕子,此時倒是景裳見到帕子面色一凝,狀似無意的掃了許多眼,終于還是忍不住将帕子拿了過來,“你袖口那裏不好擦,我幫你。”
葉悔之将胳膊擡起來方便景裳幫忙,景裳擦完貌若好奇的将帕子捧在手中仔細端量了一下才還給溫珏,“都說王公子是一等一的雅人,如今一看當真如此,這帕子的料子已屬難得,繡邊也同尋常店家賣的手藝不同,定是專門請了人訂制的。”
“景姑娘的繡工也是盛名在外,你說好那這帕子定然是好的,”溫珏認真将帕子收回,笑着答話,“不過這帕子倒不是我自己訂制的,而是心上人所贈,我貼身用了好些年了。”
景裳心中驚濤駭浪,極力壓下情緒不露,賠笑回了一句,“能得王公子這樣的人青睐,那位姑娘還真是三生有幸。”
溫珏淡淡掃了葉悔之一眼,面上笑意越發濃了,“緣之一字,素來妙不可言。”
景裳面上應和,雙手在桌下卻死死揪住裙擺不讓自己失态,這帕子葉悔之不認得了但她卻如何會認不得,當年她要去劍意山莊靜養,聽聞在書院裏對自己頗多照顧的葉驚瀾也有個胞弟在那兒習武,特意盡心盡力繡了這方帕子做禮物,誰知道後來送出去沒多久便被葉悔之弄丢了,當時葉悔之說是送給了一個被他救下的書生,如今時隔多年這方手帕出其不意的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卻是連帶着扯出了許多麻煩,溫珏是什麽樣的人尋常人也許看不透,可景裳卻自覺對他有那麽幾分了解,如若他真對葉悔之有什麽念想,此事該如何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