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遭遇威脅
這家夥說真的?
我看着他,心裏有幾分狐疑。
當年那件事,警方也介入進行了調查,卻并沒有發現人為故意行兇的證據。況且,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那個時候明明是當場撲街,怎麽可能看到什麽嫌疑人?
這家夥該不會是覺得“出門買米線被高空墜物砸中”這種意外太沒有面子,所以自己臆想了一樁謀殺案出來吧?
“我親眼見到了兇手。”顧懷看了我一眼,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麽情緒,“剛才告訴過你,那時我遭遇重擊,靈魂離體。你也擁有這樣的經歷,自然很清楚,在這種狀态下尋找兇手并不是件難事。而很巧合的是,當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用手機向某個人彙報謀殺我的經過。
“安非,你的身份,以及你如今的狀态,能夠幫我很大的忙。”
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了。
如果換成我,大好前程被人一花盆砸碎,心裏不知道會有多麽怨恨。他懷揣這樣的深仇大恨,醒來後居然神色如常,心志絕非常人可比。
因為邱一程的緣故,我曾經偷偷找人調查過顧懷。我知道,他出身并不好,父母離異,家庭不睦,很早就離家獨自打拼。我過去常常在邱一程面前諷刺顧懷連初中都沒畢業,卻從來不去想,他早早進入社會,經歷的世事人情要比我更多。
可僅僅是這樣的理由,遠遠不足以說服我。同情情敵是笨蛋才會做的事,站在我的立場上,我巴不得這家夥從來不曾存在過。
“這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哪怕我幫你找到兇手,你不遵守諾言,我也照樣沒有辦法。”我硬氣起來,“我安非就是被你威脅,再死一次,也絕不會配合你!”
“好吧。”顧懷嘆了口氣,“那我只能等到明天人多的時候,裸奔出去大叫‘邱一程我愛你’了。”
迎着我驚愕的神情,他想了想,又說:“要不換成在大街上當衆【】也可以。”
那兩個字實在過于污穢,我的大腦震驚之下直接屏蔽掉了。
“哈哈,你覺得怎麽樣?”顧懷笑着問我。他雖然在笑,但眼神很認真,我莫名就覺得,這種事,他一定幹得出來!
“你贏了。”我面無表情地扭過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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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的,別當真呀。真生氣啦?”我不理他,他反倒磨磨蹭蹭湊到我臉前來,“這樣吧,咱們定一個期限,一年。一年的時間裏,如果我依然沒有找到兇手,也會想辦法離開,讓你回到身體。這段時間,你就當成是江湖救急,随便借了一套二手房給朋友住。你這樣大方的土豪,肯定不會拒絕對不對?實在不行,我可以付房租嘛。”
“你他媽才是二手房!”我提高了聲音——雖然這裏是醫院,但反正除了這個讨厭的顧懷,也根本不會有人聽到——憤怒地質問,“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給錢有用嗎?我是缺你那點房租的人嗎?”想了想,我又說:“那你給我把錢轉到我的銀行卡裏,今天晚上算一天,我要收你八千塊錢。”
顧懷啧了一聲:“一晚八千?好吧,你好歹也是安家的小少爺,算我賺了。”
他果然知道我的身份。我沒有理會他的黃腔,默默地想。
安家固然很厲害,但我只是個私生子,十六歲那年才被帶回安家。在此之前,我一直被我那些親戚們踢來踢去,當時還傻乎乎地以為自己終于能有親人了。可進了安家我才發現,我與其他人根本是格格不入,連站在保姆的兒子面前都忍不住自慚形穢。兩年後,那個我應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因病去世,剛剛辦完葬禮,我就被大哥連人帶行李打包送出了門。
因為這些緣故,離開家的那一年,我從沒對任何人說過自己的出身,除了邱一程。
顧懷能知道這些,只能是邱一程告訴他的。
“他倒是什麽都對你說。”不用聽,我也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酸。
“誰?”顧懷問,“邱一程?對了,他人在哪裏?你受了這麽重的傷,他怎麽不來看你?”
這家夥亂七八糟的煩人話說了這麽多,屬這一句最為紮心。我徹底相信他就是顧懷了,這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時我準備了好久好久,去找邱一程告白。我想了那麽多說服他的理由,把所有的財産都列了出來,表示只要他跟了我,就能吃香的喝辣的。結果邱一程一句“我不喜歡男人”就把我打發了。
我幾乎已經放棄,可沒過幾天,我就聽邱一程親口說,他要退學,去追随一個叫顧懷的人搞樂隊。
顧懷顧懷顧懷。邱一程本來就話不多,那段時間一開口就是顧懷,每天說的每一句話都離不開顧懷,再看不出他的心思,我就是傻子了!
“他已經跟我在一起了!”我幾乎口不擇言,但馬上,就意識到不對,重新說,“不對,他現在最讨厭我了,把我當仇人一樣,見面就恨不得殺我。我告訴你,你不許去見他!”
“邱一程那麽好的性子,你怎麽得罪他了?”顧懷八卦兮兮地問。
我看他那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但我轉念一想,我跟邱一程的事情壓根沒必要瞞着,反倒是正可以說出來氣一氣他。如果不是他,邱一程根本不必違心跟我在一起,他但凡有點良心,都一定會覺得非常愧疚。
于是我就将自己替他付醫藥費,還逼迫邱一程的事情告訴了他。
顧懷一臉古怪。
“哼哼,這下你知道了吧,你去找他,他根本不會理你。”說起來真是可悲,我此時居然還有點得意,“所以嘛,你最好給我老實點,不要想着去勾引他,他不吃這一套的。”
顧懷想了想,問了一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問題:“以邱一程的本事,還有你的身份,他混了這三年,怎麽沒什麽長進?”
“什麽叫沒長進,你沒看到他的微博粉絲數有多少嗎?”我惱羞成怒,“四百多萬呢!還不算我給他買的!”
顧懷“噗”了一聲。我臉上有些發燙,他在笑話我。
“以我對他的了解,比起你給他買的那些粉絲,他可能更在乎別的。”顧懷說,“你認識他比我更久,不至于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
如果有能力,我也想把他捧到天上,把所有的好劇本都攤在他面前讓他挑。可我……
“關你屁事!”我硬邦邦地說,“他翅膀硬了,飛走了怎麽辦?”
“那就讓他飛呗。”
說得倒是輕巧,我不屑:“要是你喜歡一個人,難道會傻逼兮兮地讓他走?”
“我會啊。”顧懷笑着看我。
我感覺,這是他今天晚上第一個完全真心的笑容。
我的眼睛顏色比較淺,有人說這樣笑起來會讓人覺得很明亮,但這個人一笑,整個人都仿佛在發光——應該不僅僅是因為那顆光頭的緣故。
“我會想辦法讓那只傻兮兮的小笨鳥長好羽毛,一點點教他飛,教他自己覓食。等他能主動離開那個籠子,不再自怨自艾,而是能自己向前飛行的時候,我就能放心地撒手了。”
我一下子警惕起來。
籠中鳥,這個家夥不會是在暗示被我包養的邱一程吧?
于是,我趕緊逼着他發誓不主動去見邱一程,他好像有點不情願,但最後終于挨不住,打着呵欠答應了。
雖然這家夥一直表現得談笑自若,不過他傷口未愈,在洗手間站了這麽久,眼瞅着臉色慘白。考慮到這是我自己的身體,需要好好愛護,我就讓他回床上休息。
“陪我一起?”顧懷笑着問。
我沒搭理他,只是說:“我去外面轉轉,看有沒有可疑人士。說不定想殺你的那個兇手,現在就在附近徘徊着呢!”
“徘徊了整整三年?真是天才的想法!”顧懷誇張地鼓起了掌,“安少爺真不愧是一晚八千的身價!”
我才不理會他的挖苦,徑自飄了出去。
剛一出門,我就露出了一個陰險、不對,智慧的微笑。
顧懷真是個白癡。我怎麽可能會幫他?
在确定了顧懷的身份之後,我就決定,要想盡辦法把顧懷從我的身體裏弄出來。
而目前的障礙是,我身為一個鬼,居然連半點神通都沒有,完全無法觸碰任何實體。想要搞掉顧懷,唯一的可行辦法似乎是在他耳朵邊上一直說話煩死他,讓他不得不從我的身體裏出來。
這個問題把我給難倒。我從醫院南門轉到北門,又從東門轉到西門,還是沒有想出什麽辦法。
醫院西門面對着一座小公園。人很少,十分安靜。坐在公園中心的長椅上,能一眼就看到我的病房,倘若顧懷有什麽異動,我也能第一時間發現。
我決定就在這個安靜的地方繼續思考,以及想一想自己那不知道還有沒有的未來。
然而,當我飄到公園裏,卻意外發現,長椅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一個我想念了許多許多遍,但唯獨不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邱一程。
他孤零零坐在并不舒适的木椅上,指間夾着一根點燃的香煙,正遙望高樓上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