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阿玉和楊一起參加了場據說是專為詩歌愛好者舉辦的萬聖節聚會,聚會當晚,阿玉臨時加班,加上路上堵車,他們遲了一個多小時才趕到聚會的咖啡店,這時候聚會上沒有人在讨論詩歌,甚至沒有人在說話,黑黢黢的咖啡店裏東倒西歪地是年輕的男孩兒和女孩兒。他們有的在抽水煙,有的專心卷煙,有人點了根煙遞給來給楊,楊抽了一口,又遞給阿玉。阿玉沒有動,楊溫柔地勾住了阿玉,和他說:“你穿成這樣已經夠破壞氣氛的了。”

阿玉沒來得及變裝,楊作了個英倫複古打扮,鼻梁上架着幅黑框圓眼鏡,樣子俏皮。

阿玉還是沒有接過煙,楊又抽了口,他的語速變得更緩慢,他靠在阿玉身上說:“別這麽古板啦。”

阿玉扶着楊去了吧臺坐下,但楊很快就被別人叫走了,咖啡店一角有人在用幻燈機展示一本詩集,一頁一頁地翻,一頁一頁地投影在白色的幕布上。

楊坐在幻燈機邊招呼阿玉過去,阿玉打了個手勢,問酒保要了瓶啤酒,在吧臺前坐定了。

咖啡店裏煙霧缭繞,阿玉喝了兩口酒,再看楊時,他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一塊蛋糕,他的手上和下巴上都是奶油。邊上似乎有人在和他說什麽,他不停點頭。

“你喝啤酒?”一個男人擋住了阿玉的視線,阿玉擡起頭看他,男人約莫二十七八,皮膚白,頭發烏黑,左邊耳朵上打了一排耳洞,他的嘴唇很漂亮,嘴角天生微翹,他畫着很濃的眼線。

眼線男敲敲吧臺,和酒保說:“要一杯詩人的眼淚。”

阿玉喝啤酒,擠出個微笑說:“我和我男朋友一起來的。”

眼線男無所謂地表示:“來這裏的人誰沒有男朋友女朋友,有的前一秒還沒有,後一秒就沒有了,有的前一秒還沒有,後一秒就有了。”

他指着幻燈機後面翻詩集的人:“翻片翻得比他翻書還快。”

阿玉問道:“你是詩人嗎?”

眼線男在他邊上坐下了,酒保送過來一杯雞尾酒,眼線男把高腳杯推到了阿玉面前:“試試。”

阿玉只是笑,眼線男嗤了聲,自己舉杯喝了起來,他說:“是的。”

他又說:“我喜歡你。”

阿玉問道:“你寫過什麽?”

“你想聽嗎?”

阿玉搖頭:“不,我沒什麽興趣。”

“那你又問?”

“我只是好奇詩人會不會畫眼妝。”

眼線男哈哈大笑,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阿玉:“你今天扮的是什麽?”

“什麽?”

“萬聖節,”眼線男說,“我扮的是畫了眼線的詩人。”

輪到阿玉笑出聲音了,他道:“就你看到的這樣。”

眼線男從頭到腳審視了阿玉一番,說:“好吧,原來是扮人,那你人皮下面是什麽?狼還是羊?”

阿玉在人群中找到了楊,說:“某個人的男朋友。”

眼線男掃了眼過去,面無表情地說:“哦,提款機。”

“還好,他會和我AA。”

“錢是款,性也是款,愛也是款。”眼線男咂吧咂吧嘴唇,舉起了雙手,說,“我相信你們AA,青春也是款。”

阿玉笑彎了眼睛,問他:“這幾句你會加進你的詩集裏嗎?”

眼線男不屑:“誰還看詩啊,尋求浪漫嗎?拜托,《時間簡史》都比詩集浪漫。”

“浪漫在哪裏?”

“它告訴你,世上有些東西真的永遠不會變。”

眼線男點了根煙,遞給阿玉,阿玉沒要,他便自己抽了兩口,陶醉地吐出個煙圈,眼神輕輕飄向燈火茫茫的地方,低吟着說:“我問你,你快樂嗎,你回答我,我願你快樂,但我,至于我,還是算了吧。”

阿玉舉起酒瓶:“萬聖節快樂。”

眼線男輕蔑地勾了勾嘴角。阿玉作投降狀:“好吧,我知道了,一個畫了眼線,還不很快樂的詩人,這就是你的萬聖節裝扮了。”

眼線男不快地說:“為什麽你祝我快樂我就要快樂?那你祝我不快樂,我就要跟着不快樂嗎?再說了我有太多不快樂的事了,我不快樂,沒辦法快樂,沒資格快樂,所以別祝我快樂,這種祝福沒有用,我也不需要,別給我我不需要的東西。”

阿玉皺了皺眉,做了個示意眼線男冷靜下來的動作。眼線男還是咄咄逼人:“而且我快不快樂對你來說真的重要嗎?我們認識才多久?五分鐘?十分鐘?你就這麽慷慨地祝福我,這麽真心地希望我快樂,你這麽在意我,是愛我嗎?陌生人,我豈不是要受寵若驚了,我喜歡你,你又愛我,那我們真是幸福,我們倆該化蝶。”

“那可不是什麽好故事。”阿玉清清喉嚨,放下了酒錢,說:“我想我該回去了。”

這麽說着,他站了起來。眼線男輕笑,這讓他顯得更傲慢,更蠻不講理,他朝阿玉指了指廁所的方向。

楊的身影在廁所門口一閃即逝。

眼線男這時舉杯高呼:“祝大家萬聖節快樂!!”

他吹了聲尖銳的呼哨,咖啡店裏靜靜的,只有水煙壺在咕嚕咕嚕冒氣泡。

眼線男幹掉了那杯雞尾酒,罵罵咧咧地說:“去他媽的,沒人關心是什麽節日,他們只想喝酒,喝醉,抽他媽的□□!”

阿玉歪着頭笑了,他斜眼看眼線男,那眼線男擡了擡眉毛,卻沒出聲。

阿玉問他:“你想不想去別的地方?”

眼線男打了個酒嗝:“你剛才不是還有男朋友嗎?”

他還是很傲慢,他的眼神是居高臨下的。

阿玉聲音低沉,一指幻燈機:“現在已經是第八十二頁了。”

眼線男咬着嘴唇笑了:“看來這世界上只有一樣東西是永恒的。”

阿玉指指天上:“宇宙還是上帝?”

“不,孤獨。”

眼線男沖阿玉勾了勾手指,他的手臂搭在阿玉肩頭,嘴唇緊貼着阿玉的耳垂,他和阿玉耳語:”我們要不要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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