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事業、愛情瀕危雙生花

第八章事業、愛情瀕危雙生花

工作像一把雙刃刀,一頭削尖着葛薇所剩無幾的青春,另一頭,不斷圍堵着她事業和愛情。瀕臨枯萎的雙生花,到最後一切都是浮雲

她柔軟的唇就這樣毫無保留地、完完全全地貼住鐘少航的唇。

帶着從上而來的壓力,她的唇濕漉漉地傾壓在他的牙齒上。

怕葛薇摔下去,鐘少航本能地伸出有力的大手,緊緊摟住葛薇略帶彈性的腰,沖力讓葛薇旋即整個人貼到鐘少航的身上。

鐘少航摟着葛薇的腰轉一圈,兩人落回平地,鐘少航松開葛薇時,葛薇的心依舊懸在半空中。

一時間,巧克力熱飲的可可味道,同蛋撻的黃油味道糅合在一起,暖融融地融成夜宵的午夜味道。

黑暗中,急促的呼吸聲,咚咚的心跳聲似乎和着牆上的名畫一起浮動起來。《格爾尼卡》畫上,手握鮮花與斷劍張臂倒地的士兵在□□,從樓上跳下來的人高舉雙手仰天嚎叫,他身後是熊熊的火焰……

那天,葛薇穿了一件薄的長身黃T恤,外罩一件純白的花邊小西裝,胸與胸的綿軟接觸,腰以下的相抵讓葛薇在一瞬間臉燒得像被火熱的碳炙烤過一般,通身津津冒着汗。落地時,葛薇本能地後退三步,迅速與鐘少航保持了一米開外的距離。

鐘少航的呼吸沉重起來。

一秒,二秒,三秒。

“對不起,不得已冒犯,你沒事吧。”鐘少航迅速調整好狀态,一派泰然地微笑。

葛薇懊惱地整一下發辮,擡頭道:“沒事,謝謝你。”

鐘少航下意識地仰頭,迎上三樓的幽幽的雙瞳,那眸子并不大,像神怪畫中牆角鑿開的光,下一刻不知會從那幽光中冒出什麽。

鐘少航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那眼神似的,沖葛薇淡淡一笑,繼續下樓:“走吧,愣在這做什麽。”

葛薇也仰頭,撞上三樓那猜不透的目光,心下一慌。一時間,她竟不知是走是留,Ada适時轉身,葛薇心裏七上八下着跟鐘少航下樓,來到公司的第二天,葛薇第二次坐上了高層的凱迪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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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發動起來之後,鐘少航淡淡地說:“繼續剛才的話題,Cici,你是頭一次自己找工作麽?”

經淩歡指導,葛薇在簡歷上寫了三個月的廣告工作經驗,顯而易見,她沒有工作經驗的事實已被鐘少航看穿。

葛薇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擡頭端詳着鐘少航。橘色的路燈下,鐘少航的五官分明如雕像。

鐘少航輕笑道:“小妹妹,你知道你剛才在公司犯了多少錯誤麽?”

葛薇一愣,咬唇,心道有那麽多錯麽。

途經一個紅燈,鐘少航緩緩剎車,側過臉來,款款道:

“第一,你應該出去接自己的私人電話,将公事私事分明;第二,你需要韬光養晦。當Ada問你‘只有那兩種形式嗎’的時候,你可以告訴她文案的形式還有投票,但是不要告訴她馬上就可以做出來;第三,虛心求教總是好的,她既然問你會不會PS,可以知道她要麽這方面很好,要麽這方面完全不會,你應該先請教她,給她一個表現機會,或者說‘我不太會,不過可以碰碰運氣’這樣才顯得比較尊重她;第四——”

鐘少航頓了頓,平靜地望着前方:“在我誠邀送你們一程的時候,Ada拒絕被載并讓你走,她不是體恤你,而是在表達對你的不滿,那時候,你應該和她一起,繼續加班。”說完,鐘少航微笑着補充,“當然,能載你,我非常榮幸。”

綠燈一閃,車行往前方。

葛薇聽畢,開始悶聲啃手指頭。整個人坐在副駕駛座上,屁股下仿佛針紮一般,要下車也不是,繼續坐在鐘少航的車上,亦是覺得通體難安。

“我看過你的面試題,你資質很好,千萬不要因為美貌和太過單純的性格傷害到自己。”鐘少航一面繼續開車,一面諄諄教誨着。

葛薇啃着手指頭,輕輕嘟哝:“都二十七歲了,哪裏還漂亮。”

鐘少航扭頭端詳了葛薇一眼,緩緩道:“漂亮,像只有二十四五歲。”

淮海路的太平洋百貨處依舊燈火絢爛,花裏胡哨地照在鐘少航英俊的臉上,葛薇受寵若驚,心下一震。

正在這時候,葛薇的電話應景地響起。

“到家了嗎?”對方冷冷地問。

葛薇誤以為那座冰山是來催任務了,沒好氣道:“已經幫你們寫好了博客文章、BBS帖和投票帖,照片的Logo都PS上了……”

“我問你到沒到家。”淩歡打斷道。

“我可是做完工作才走的。”葛薇不服氣道。

“我說第三遍,到沒到家,回答我。”淩歡冷着臉,又重複了一遍。

葛薇想破腦袋也料不到這座冰山已将自己作為目标,被質問一番,抵禦不住這強大的冰壓,敗下陣來:“沒有……”回答完畢,卻怒火中燒,提高一度嗓門道,“可是,你幹嗎這樣說話?甲方了不起麽?”

“笨蛋。”

電話那頭開始輕罵。

罵過後,電話那頭的冰山男刀子眼輕輕一亮:“告訴鐘少航,我謝謝他送你回家。”

葛薇狠狠地握住手機,手機屏幕上迅速被她的手捂出一層汗。

“我為什麽要這樣做?”葛薇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深呼吸一口道。

“你說呢?”淩歡顯然高估了葛薇的情商。

“你……”葛薇此刻的理智已化作負數,“你有什麽了不起的,我惹不起你躲得起,大不了我不幹了!拜拜。”

鐘少航的車子駛入金光外灘,深夜十一點多,外灘對岸林立的大廈閃着各色的光,花旗銀行的動畫廣告變幻着。黃浦江上,游輪卻早已沉睡,江邊稀稀拉拉幾個照相的游客,連那座銅牛亦寂寞了。

“別生氣。”鐘少航輕笑,遞上一片口香糖。

葛薇接過來,道一聲謝,送入口中的時候,只聽鐘少航沉吟道:“二十七歲的女孩子還那麽單純,難怪長得那麽年輕。”

當時,葛薇并未聽出其深意。

另一邊,被挂掉電話的淩歡一陣迷茫。

長那麽大,還沒有人挂過他的電話,包括自己的母親。自己唯一愛過的女人,像是一只活潑的小白兔一樣順從而小巧,而這個女人,怎麽就像是鴕鳥一樣。

想着想着,往事又像揮之不去的香茗一般,悠悠飄入淩歡的心間。

“喂,我給你制定了三個計劃。”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色帽衫,手裏揮舞着一張大白紙就沖進他的病房,她的馬尾辮在風中輕擺,帶着秋的高爽和一路清新的味道。她幹淨的小臉因為騎自行車速度太快,熱得的兩頰粉紅:“兩個月內學會用拐杖靈活走路,再用兩個月學會用一條拐杖,那時候,我們就又可以一起放學了,到時候我載你回家好不好?不過,自行車要借我啊,你的自行車蠻帥的,而且比我的大一些!”

當然帥,忘記是哪個奸商送給老爸的了。

“不好。”

十六歲的淩歡吃力地從白色的病床上直起身,避開前來扶持自己的白皙手臂,用那恢複了少許的虛弱身體支撐起兩根白晃晃的長拐杖。

“什麽不好?”她有些着急,睫毛揚起,未經修飾過的眉毛一擰。

“三個月之後,我載你。”淩歡居高臨下地瞄了她一眼,勻出一只手,輕輕将她箍在自己的胸前,下一刻,他支撐不住自己的高大身軀,兩個人一同倒在地上……

他開始用她的方法進行物理治療:一面抓住雙杠,一面口中念念有詞:“喬丹、斯科特皮蓬、羅德曼、約翰斯塔克斯、大衛羅賓遜、馬克普萊斯、伊塞亞托馬斯、韋伯……”

三個月之後,他終究沒有完成自己的承諾,板着臉,駕着一支拐杖出現在校園裏。偶爾,他會扔掉拐杖扶着牆慢慢走,傍晚放學時,待大批人流走盡,她挽着他的胳膊,在夕陽下,兩人忘情接吻……

除了健康活潑之外,葛薇和她竟完全是兩種性格。

該怎麽面對這個辣椒?淩歡躺在床上,雙目微閉。

另一邊,鐘少航的車剛開到外白渡橋時,外白渡橋的顏色由紅變至深藍。

葛薇的手機再度響起。

她看一眼號碼,不是別人的,卻是自己家中的電話。

葛薇一陣心慌。父母通常在11點就早已休息,這麽晚來電,難道……

葛薇徑直進入正題:“媽,有事麽?”

老媽似乎猶豫了一下:“你這是在哪?租的房子裏?”

葛薇顯然沒領悟:“是的,媽你快說吧!”

老媽卻賣起了關子:“這樣吧,讓你爸給你說。”

葛薇便耐着性子,等到那陣拖鞋聲越來越近,父親的呼吸聲越來越近,只聽父親用威嚴的嗓音商量道:“薇薇,家這邊有個機會,你可以進安城的發展銀行,你回來麽?”

是夜,手機的對話聲清晰幹脆,一個音節不落地飄入鐘少航的耳朵,葛薇看一眼專注駕車的人,雖是面色沒有半絲變化,可是,他聽得到,葛薇感覺得到。

“爸,我等會兒打給你,好麽?”葛薇急忙挂掉電話。

“Akira。”葛薇鼓起勇氣道,“可以……當做沒聽見那個電話麽?我會考慮下,如果我作出決定,第一時間通知公司好麽,堅決不給公司添麻煩。”說完之後,葛薇眼圈一熱。

四年的小事業單位生涯像一場陳舊的電影一般,在她的眼前一幕幕飛馳而過,飛過時,帶着腐朽的灰塵,夾雜着腐朽的棺材木味道,撲啦啦落入她的眼中。

低矮的一排老平房,爬山虎布滿了上世紀70年代的簌簌落灰的牆。進入被一排家屬樓擋住的、微微潮濕的平房裏,有六七間辦公室,每個辦公室有一個或者兩個所謂事業單位工作者,正在悠然地喝茶水。如果是男人,那茶中往往還多了幾枚枸杞,以補充他們夜晚在廉價夜總會中消耗掉的精力,這些人,或者翹着二郎腿悠哉地看報紙,或者目不轉睛地盯着股票大盤,或邊聊天邊玩紙牌,或者肆無忌憚地煲着電話粥……如果是下午,或許早已找不到人,那裏的工作者們,歲數多在四十以上,甚至四十五以上。雖說是文化單位,可是,即便是本科文憑,在這群人中,也是罕見的。

葛薇清晰記得,自己的第一個主任是初中文憑,以前是在某機關當水電工,因為他姐夫成了這個單位的一把手,他跟着雞犬升天,先做辦公室主任,擠走了一個博士,自己堂而皇之地當上了單位最有實權部門的主任,從此,“水電工”主任便成了這裏的九千歲。

九千歲喜歡一天到晚泡在單位大領導的辦公室裏,對自己的裙帶關系點頭哈腰、涎水橫流,一張肥碩的方臉上肥肉亂顫;九千歲最喜歡聽女下屬跟他撒嬌,葛薇雖然心裏像明鏡似的,每次他斜着眼盯着她的胸前時,自己卻總退避三舍。所以,盡管辦公室不乏七尺男兒,每次搬部門所有重物的,總是葛薇一人。

葛薇鬥志昂揚地交上一個又一個本職工作內的業務計劃,水電九千歲将這些業務計劃直接當水電單扔進了垃圾箱,葛薇每天的工作則是,上網聊天、幫九千歲打掃衛生、幫九千歲偶爾跑腿印盒名片、幫九千歲去郵局寄個東西、交水電費、莫名其妙地天天挨九千歲的罵……就這樣,葛薇工作的前兩年,便草草度過了。

要不是第三年、第四年的重大變故,也許,父親會一直強迫葛薇呆在這個單位,眼看着這個單位的人由中午的棋牌局走向夜晚的廉價夜總會,由渾濁的眼珠,淪為餐桌上的魚目……

“家鄉的銀行,對麽?”鐘少航思忖了一下,注視着前方,淡淡地道。

葛薇挽起滑落于耳前的鬓發,緊了緊已松散的發辮。

葛薇清楚記得,幾個月前,自己是怎樣被逼入絕境的。正是因為被逼上絕路,才不得不用一年來摸索出路,最終闖入上海這個國際大都市,如今,突然有了退路,葛薇只覺得,自己像是踯躅在風雨飄搖的獨木橋上。忽然,江上出現了一條小木船,這木船不大,只能容下葛薇強健但不壯碩的身子,但是,也許在獨木橋上再走一程,就可以登上撐着帆的大輪船了。

“我……我不知道。”葛薇望着鐘少航那挺越的鼻梁道。

鐘少航略微思索了片刻,将車內的音樂打開,暖暖的午夜天籁就像噴湧的蠶絲一般纏繞于葛薇的耳畔。

如果驕傲沒被現實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會懂得要多努力

才走得到遠方

如果夢想不曾墜落懸崖

千鈞一發

又怎會曉得執著的人

擁有隐形翅牓

把眼淚種在心上

會開出勇敢的花

可以在疲憊的時光

閉上眼睛聞到一種芬芳

歌聲到此為止,鐘少航将音樂調弱,緩緩道:“二十七歲就出過好幾本書的女孩子,你的前途是光明的,葛薇,也許我們公司不是你的終點,但絕對是你好的起點,我不支持你回家。”

葛薇的心忽地在胸腔一顫。

鐘少航說完之後,将音樂聲音調高了些許,嘹亮的歌聲充斥在葛薇周圍的每一個角落:

最初的夢想緊握在手上

最想要去的地方

怎麽能在半路就返航

最初的夢想絕對會到達

實現了真的渴望

才能夠算到過了天堂

歌罷,激越的尾曲還在鳴奏,葛薇的小區卻已在眼前。

“不用送了,小區我自己進去。Akira你也早點回家吧。”葛薇體恤地道。

車子慢慢停下,鐘少航笑說:“也好,穿過小區,你可以清醒地想一下自己的事情,另外,如果不在公司的話,我更希望你叫我鐘大哥。”

葛薇一驚。

路過傳達室,穿越小區茂密闊葉林植被的花園,葛薇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北京時的免費宿舍。

老事業單位的宿舍和那排辦公平房都在一個即将拆遷的小區裏,單位存在的二十年,由荒遠偏僻的四環外,變成正在發展中的四環外。

四環外先後建起了超市、健身房、會所……老事業單位的老樓房便成了這個大環境下的一抹灰。沿着老樓,建起了一個碩大的高架橋,無論白天黑夜,葛薇的宿舍外一直是烽煙滾滾,大車的轟隆聲響無時無刻不在雷鳴一般,即便睡覺的時候,床也是在動的。周圍的房子施工不斷,最後的兩年,葛薇便在四面楚歌中度過。面臨拆遷壓力的時候,整個樓層,搬得只剩四家。每每上六樓,腳下的煙塵起舞,到最後,連下水道也堵了。走前最後一個月,葛薇的住處連電都被斷掉,夜晚,漆黑一片。

不是不想換個環境住,最後的兩年,葛薇的薪水降得連藍領也不如,她付不起房租。至于她省吃儉用攢下的不少積蓄,早已給父母去做更大的事業,不是不想換工作,父親固執地認為,事業單位,安穩有保障,為此,葛薇曾大把大把抹着眼淚:“爸,我現在就是出去賣一個晚上,都能頂我半年的工資了!”

父親卻淡然道:“你不是還有寫書的收入麽?”

葛薇記得自己當時在冷笑。

“每本書的一萬多塊收入是怎麽來的,是我日夜不眠不休,連聚會都不參加,連逛街、談對象的時間都省下來賺的!我都二十七了,要我依舊當寫字的機器嗎?我要去上海,重新開始!遠離這個被關系圈包圍的地方!”

聽到這裏,父親冷冷道:“我不支持。”說完,離開沙發。

“不支持就給我找個一勞永逸的工作,不然,我只有靠自己奮鬥!”葛薇決絕地說。

“四年前,你幹什麽去了!”父親冷冷反駁道。

四年前,葛薇放棄家中要給自己辦入安城法院的千載難逢的機會,發誓要到北京闖蕩,只是,還沒到達北京之前,身為公務員的父親早已托人打點好葛薇的工作。就這樣,葛薇在北京安穩地“闖蕩”了四年,經歷了自己的單位由事業單位變成企業的全過程。

蹉跎了四年,此時做公務員的父親已退居二線,大有日薄西山之态。

葛薇義無反顧地來到上海。

可是,以後真的要每晚加班到十一點半麽?

走進小區時,不遠處東方明珠的燈火已熄,黃浦江對岸的金色樓、粉色樓、藍樓、灰樓也都困倦了。

進門,段峰正抱着一本書站在橘光閃閃的共用老式微波爐前。

見她回來,段峰遞過一根紅皮的火腿腸:“吃不?”

葛薇搖頭勉強擠出一個笑,低頭摸出鑰匙打開自己的門,一進門,淩亂的屋子就張牙舞爪地展現在自己的面前:被子亂得像是被搶劫過十八次了一樣東倒西歪,滿地的鞋,桌上的方便面調料和調料袋子,吃完的八寶粥鐵罐,面包小包裝,油膩膩的一次性盒飯盒子,書櫃上沒有蓋上蓋子的護膚品盒子……

葛薇不想收拾,一頭拱進亂成一團的被窩,一覺到天亮。

和一群嘴裏叼着豆漿、啃着煎餅果子的上班族們等公交的時候,葛薇心懷感激。感激上蒼,讓自己在二十七歲的時候學會自立,第一份工作就有五千的月薪,可是——想起自己加班的時限,葛薇又打了一個寒顫。

上午十點時,博籁公司的女魔頭周翎下了通牒,勒令Cici今天必須趕出三個BBS文章,10個Viki(網站的問答,如百度的“知道”,搜狗的“問答”)。

整整一天,葛薇連去洗手間的時間都被占用掉,周翎卻不停地要求變動內容。

葛薇覺得自己像只猴子,一只被主人強迫耍猴戲的猴子一般,先要求翻跟頭,再要求騎自行車,然後是翻單杠、跳舞、舉重,而後,一次次挨鞭子,等筋疲力盡的時候,拿起一頂小帽子,幫主人收到一堆堆的銅板,自己得到幾顆栗子和一身傷痕。

然而,即便如此,周翎依舊将整個部門指揮得像熱鍋螞蟻似的,電話更一次次響得像一級火警:“你們能不能快一點?我們等着給客戶看!”“不是說這個時間要給我麽?”

可是,周翎沒急着将今天的作品給客戶看,倒是拿着葛薇昨天熬夜加班的作品,娉娉婷婷地來到淩歡的辦公桌前:“船長啊,S看了咱們昨天的作品,相當滿意,尤其是比基尼投票的文案,S已決定和我們再簽兩個月的合同了!”

淩歡繼續盯着一個PPT,頭也不擡:“哦。”

“不愧是船長找的文化傳播公司,很專業,短短一下午就将一個月的傳播策略交給了我們,還在今天早上交給了我們一個BBS、一個BLOG、一個SNS,S公司說,博籁是我見過最有效率的廣告公司!”周翎塗得一絲不茍的長睫毛黑而濃密,像是兩片時而展翅的黑蝴蝶一般。

淩歡擡起頭來。

“船長,我已經讓雅多公司今天将本周的BBS全部寫完,項目即将開始,S那麽大的公司,我會讓他們看到我們的專業……”周翎道。

“你有點過了。”淩歡說。

然而,周翎走出淩歡的辦公室,剛坐到座位上,打開新的郵件掃一眼之後,又開始了自己的雞蛋挑骨頭功:“Cici呀,我發現韓國的樸正建穿的也是這款泳裝,為什麽我們的文案裏沒有他?要加上哦!”

就這樣,不覺便已中午,不覺便已下午,不覺便已是傍晚。

葛薇正在用PS工具為圖片加Logo時,淩歡一個電話騷擾過來。

葛薇猶豫了一下,再想起周翎地獄魔鬼式的皮鞭,怒火中燒。

葛薇抓起電話便往外跑,接起來,便聽一聲似是要號令天下的冰涼命令:“到樓下。”

葛薇一怔,剛才設計好的罵人話全部咽回了腹中,心,卻是不甘的:“我承認,你是甲方,我的工作是為你們做,但是,我的人沒有賣給你!憑什麽你讓我下樓我就下樓!”

葛薇遲疑的時候,一個電話再打過來:“下來。”

“不下。”葛薇別扭道。

“那我上來。”淩歡冷冷道。

葛薇只得晃一下沉甸甸的腦袋,拖着疲憊的步子繼續下樓,剛走到樓下,一個有模特身材的惡魔冰山白臉男已鶴立雞群地“陳列”在不遠處,白臉惡魔今天穿了一件優雅的黑色的風衣,一只大手斜插入做工精細的風衣口袋中,另一只手裏正拎着一包東西,高挑的身子微微斜倚在他的寶馬X系車前。

傍晚的紅光照得那本來吸血鬼似的男人滿面紅光,也照在那黑風衣的肩頭。

“我是老虎麽?”淩歡因為有着運動員的身高,俯瞰葛薇時,居高臨下。

“你是周扒皮。”葛薇仰望一眼淩歡,垂下頭喃喃道。

淩歡上前幾步,将手中的包裝袋塞到葛薇的手中,未等葛薇拒絕,已從自己的左手揭下一塊手表,抓起葛薇的右手,便要給她戴上。

葛薇刷地抽出手臂,後退一步:“幹什麽!打賞你的下人麽?淩大少爺?”

淩歡一愣,打量一眼葛薇,眼皮似乎腫了一圈,包子臉卻似乎給那大眼睛添了幾分可愛和俏皮。

“你明知道不是!”淩歡意識到,自己再不解釋清楚,還會被這個傻丫頭誤會下去,便直截了當地俯視着葛薇道:“我要追你。”

葛薇一聽,手上的食物袋子一松。

二十七歲的葛薇經歷過許多種追求方式:丁香花時節的校園散步,雪地裏凄楚的眸子,桃花樹下含蓄地望着自己表白的,霸道地在她的單位門口求交往的,以聚會請吃飯的名義要求談對象的,不斷的電話轟炸之後提出申請的……這種軍令狀式的追求,卻是第一次遭遇。

淩歡傾身一揮長臂,食物袋子被輕輕撈起,想要放入葛薇手中,葛薇卻再退後一步。

淩歡一愣,頓了頓道:“你不怕同事看到,我就上去。”

“追女孩子,就是像你這樣居高臨下、頤指氣使、呼來喝去的麽?”葛薇擡眼望着淩歡,咬唇道,“你這是追女孩子,還是施舍感情?我沒有尊嚴麽!你不要以為你是大公司的BOSS就可以把女人當狗使喚!你就是要追條母狗,也要尊重她!”

說完之後,葛薇鼻子痛到發酸。豪語一出,她才發現,自己似乎抄襲了簡愛的獨白:你以為,就因為我貧窮、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沒有靈魂,也沒有心嗎?你錯了!我跟你一樣有靈魂,也同樣有一顆心!要是上帝曾給予我一點美貌和大量財富的話,我也會讓你難以離開我,就像我現在難以離開你一樣。我現在不是用習俗、常規,甚至也不是用血肉之軀跟你說話,就好像我們都已離開人世,兩人一同站在上帝面前,彼此平等,就像我們本來就是的那樣!

“你《簡愛》看多了。”淩歡淡淡道。

“才不是!簡愛是懦弱的,她為了不當窮人,寧可在親戚家受盡折磨,我不是那個軟骨頭!”葛薇扭頭便走。

剛一轉身,葛薇的手機鈴聲警報一般響起,葛薇一看,卻是陌生號碼。

接起來,尖銳的女聲響起:“Cici啊,你們的Viki(網上的問答)什麽時候發給我呀?10個Viki,客戶明天早上就要哦!”

葛薇頭也不回地轉身,上樓,剩下淩歡一個人站在夕陽下的風中。

秋風微微掀起他的風衣,他輕望着眼前的那座藝術氣息濃厚的小樓,陷入沉思。

夕陽依舊停駐在他英俊的臉上,那白皙的臉鍍着橘色的暈,勾勒出一幅動人的秋日傳奇。倘若此刻有人拍下一張照片特寫此景,定是能得大獎,可惜,該看的人因為強烈的自尊心和強大的工作壓力,倉皇逃跑。

他回想起周翎早上的報告:“我已讓雅多公司今天将本周的BBS全部寫完……”終于知道為什麽葛薇竟如此惱火。

他不忍地掏出手機,便要制止周翎,電話即将撥通的時候,卻又挂斷,放下手機,上車,催動自己的寶馬X6上路時,心下忽然對葛薇有了幾分敬意。

驅車途經一所大學的球場,一幫男大學生們正打得熱火燒天,淩歡只覺得雙手又熱又癢。受傷之後,他再也沒正式打過一次籃球。讀大學的那幾年,他總是刻意繞開球場、避開球賽,哪怕體育部的人如何邀請:你那麽高,打籃球一定很棒啊!你看你長得多像流川楓!他的回答永遠都是:我讨厭籃球。

秋深了,夕陽下的少年們依舊光着膀子,一如他少年時。幾個少年顯然沒有經過專業訓練,近投也不進,也不會換手投球,假動作也不行。真是一群小笨蛋!

淩歡将車子折回來,手心越來越癢,腳底亦是被一種難言的力量刺激着。

既然不是正式比賽,又是這樣的幾個孩子,脊背應該問題不大。

忽然想起那日的運動裝還在車上,淩歡眼中閃過一絲灼人的光彩。

抄球,三分,單手上籃,蓋帽,假動作投球,後仰跳投,不到二十分鐘,幾個大學生已被這個大自己幾歲的男人驚得嘴都張成了“O”字。

“侬,侬老早點是做啥額?”(你以前是做什麽的)

罰球時,一個男大學生忍不住問輕松準投的淩歡道。

淩歡略一思索,望着沉下的夕陽,頓了一下:“曾是運動員。”

比賽繼續,淩歡忽然發現,自己的體力似乎已開始透支,脊背亦開始隐隐作痛。

正在這時候,一句剛烈的話在他的耳畔激蕩:“你就是要追條母狗,也要尊重她!”

淩歡只覺得忍俊不禁,籃球适時地飛過來,淩歡後退一步,剛要接住球,卻覺膝蓋處狠狠地刺了一下,下一刻,膝蓋如快速發酵一般腫脹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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