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又遇
鄭芸菡回府後專心等着鄭煜堂回府,可今日處處透着不對勁,都過了他平時歸家的時間,仍不見半個影子。
鄭芸菡心不在焉,入睡之前還想着,見到大哥後要叮囑他近來不可過于張揚,順道打探一下他近來更欣賞哪類女子,加快娶妻的進程。
懷着心事,她睡得并不安穩,剛過寅時中就被真兒震醒了。
鄭芸菡驚彈而起,捂着心口掃視屋內,茫然道:“我以為房子塌了……”
真兒與善兒齊齊蹲在她的床前,一個握她的左手,一個握她的右手。
善兒:“姑娘,外頭……有點事情,您且穩住。”
真兒:“怕是與房子塌了無甚區別了……”
鄭芸菡脫口而出:“安陰公主來搶親了!?”
兩人一愣,齊搖頭。
善兒:“大公子昨夜……一夜未歸。”
鄭芸菡心頭一抖,顫聲道:“他、他怎麽了……”被綁?被侮辱?還是暴斃……
真兒:“已直接去衙署上值了。”
鄭芸菡:?
善兒:“然……外頭來了一位女子,聲稱昨夜與公子……今日奉公子之命前來侯府,入住公子院中……”
……
鄭芸菡匆忙梳洗裝扮沖出嘉柔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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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還未大亮,鄭煜堂的院子亮着燈火,隐隐能看到有大哥院中果然有奴仆進出,似在收拾房間。
鄭芸菡帶着婢女走進,奴仆見到她紛紛行禮,她想打聽一下裏面的情況,還沒張口,不遠處傳來一道柔聲:“是七姑娘嗎?”
鄭芸菡扭頭看去,只見大哥書房門口站着個清秀佳人,穿淡黃色羅裙,垂髻婉約藏嬌,眼波裏含着讓人動容的柔情。
這就是讓她一向清高自持的大哥第一次夜不歸宿的女人,杭若姑娘。
杭若淺笑着,剛邁一步,鄭芸菡逃命一樣轉身就跑。
杭若愣在原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我吓着她了?
鄭芸菡直接跑出了府。
彼時,開門營業的都是做小買賣的店面,賺的多是往來路人與趕早上工之人的錢。長安越有格調的店越不愛早起貪黑,都是揣着時辰讓客人等。
一家簡陋茶館裏,池晗雙拖着疲憊的身軀,撐着沉重的眼皮,一句話能插三個呵欠:“這大抵……是我喝過最早的……早茶了……”
她環視四周:“我上一次在這種樸素簡單,八面來風的‘雅間’裏喝茶,應該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吧……”
鄭芸菡對她說了兄長夜不歸宿帶女人回家的事情,耷拉着腦袋,很沒有精神。
池晗雙想拍桌震一震她,見矮桌積着厚厚的污垢油膩泛光,默默收手,語重心長道:“雖說你一直努力将母親欠下的盡力彌補給兄長,可你到底不是母親,只是妹妹。你幾位兄長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我觀你這個模樣,像是做母親的發現乖順的兒子忽然通曉男女之趣,心思在自己設想的路上越走越歪,眼看着就要化身惡婆婆的前兆!”
見好友無動于衷,池晗雙咬牙放狠話。
“男人這玩意兒,你不能抱有太多的期待。說出來你大概不愛聽,有時候男人之間的攀比十分莫名其妙,好比哪家十三歲就嘗了成人之樂,再看比他大的好友時,會覺得自己在年歲上雖然矮了一截,在閱歷上卻是竹節拔高睥睨衆人……”
“遠的不說,就說那弱冠過半的懷章王至今連個像樣的女人都沒有,多少人暗中揣測他是在戰場上傷了命根子無法人道呀!他瞧着一派威武霸道的樣子,指不定私底下求醫問藥呢,男人在這方面,很講尊嚴的。”
“令兄的确剛正,然他也會有二三好友吧,好友在一起,說些葷話段子總有吧?你試想一下,令兄這樣才高八鬥辯思敏捷之人,在這類話題裏只因缺乏經驗而成了個無聲啞巴,平白落了下乘,以他事事愛較真,有機會要勝,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勝的瘋……”
鄭芸菡眼皮一擡,看了她一眼。
池晗雙面不改色:“……風範,尋個不錯的女子一起探讨成人之樂,完全可以理解。”
為了增強語境,池晗雙忍着油膩叩響桌面,一字疊一響:“你這老母親般的想法,很危險吶。”
鄭芸菡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最後悶悶道:“安陰公主可能瞧上我大哥了。”
晨間的茶座并沒有多少人,兩人都靜默時,甚至能聽清外頭來往的車馬人聲與店中掌櫃訓斥夥計的聲音。
池晗雙嘴巴張的有雞蛋大,少頃,她探身握住好友冰涼涼的手:“對不住,我誤會你了,令兄還缺多少女人?要我幫忙幫他再填一填後院嗎?我個人的看法是,要讓你大哥逃過一劫,還得靠你那個不知道躲在哪家的未來嫂嫂才行!明媒正娶,她還敢搶婚不成!”
鄭芸菡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無力回應。
若大哥真的認了杭若姑娘,她也确是良人,真做了嫂嫂鄭芸菡也無二話。
可杭若出現在這個節骨眼,她覺得古怪,安陰的試探,又讓她心慌。
古怪與心慌之外,還藏着“兄長同時也是有男女情愛的正常男人”這樣的陌生認知。
它們疊加而來,她需要點時間接受,這才尋了好友傾吐心事。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茶館簡陋,只用活動的木板将臨街一排隔成單個茶座,垂簾作門,轉頭就能瞧見寬闊的街景。
街上仍沒有太多行人,多是馬車來往,不是出城做生意的就是為官上值的,忽的,一輛熟悉的馬車自街上駛過,鄭芸菡一驚,用茶盞擋住自己:“安、安陰公主的馬車!”
鄭芸菡離開曹府時,專程記了安陰公主馬車的樣子,想着以後要避開。
池晗雙後知後覺望出去,沒看到安陰的馬車,卻看到跟在安陰後頭的馬車:“咦?怎麽是她家的。”
聞池晗雙所言,她疑惑道:“誰?”
池晗雙:“安陰公主我倒是沒留意,不過剛才過去的那輛,是左相府的,我見商怡珺用過。”
左相府,商怡珺?
池晗雙嘟哝:“奇怪,怎麽這個時辰出門呀……”
鄭芸菡腦子裏第一反應是曹府花宴時舒清桐為她出頭的事情。
舒清桐與左相之女是至交好友,所以安陰公主找上了商怡珺?
鄭芸菡下意識想追出去再确認一眼,剛一起身,腳下軟墊在油光泛亮的竹編坐塌上滋溜一滑——她整個人向後倒去!
隔開茶座的木板是活動抽置的,這樣就可以靈活改變茶座大小,應對各類人數。
轟的一聲,隔板被撞出卡槽,兩枚少女齊聲驚呼,又一聲響,門板砸在隔壁的矮桌邊,以一個滑稽的角度斜在那裏。
更滑稽的是,鄭芸菡正躺在那木板上,一邊感受着五髒具裂,一邊與捏着茶盞閑步到她身邊,居高臨下睥睨她的男人四目相對。
看清隔壁坐着誰時,池晗雙腿一抖,慢慢捂住自己的嘴巴。
為什麽懷章王會出現在這裏!?
茶座另一邊,是個六旬左右的老者,這一鬧沒吓到王爺,倒是将他吓得不輕,正捂着心口喘息,肩膀起伏不定。
衛元洲擡眸看向趕來的店家與小二,飛快握住鄭芸菡的手臂,人就跟小雞似的被提起來站穩,恍然錯愕間,她好像看見男人眼裏的戲谑。
待店家走近,衛元洲已開口:“是認識的,勞煩将隔板拆了,桌子并一并。”
顯然這家店時常這樣經營,二話不說開始幹活,茶座頓時兩倍大。
氣氛,它很尴尬。
池晗雙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自動自發往鄭芸菡身後藏。
衛元洲掃了鄭芸菡一眼:“沒傷到吧?”
鄭芸菡堅定搖頭。
衛元洲挑眉:“內傷可大可小,不要憋着。”
鄭芸菡再搖頭,聲若蚊蠅:“沒事。”
她還沒忘自己剛才要做什麽,正欲開口請罪告辭,就見衛元洲已坐下,悠然道:“沒事,就一起飲個早茶。”
鄭芸菡一愣,她方才說的是自己沒事,不是她閑來無事!
一着急,她脫口而出:“有事!”
衛元洲眼尾一挑,正經點頭:“那就有勞孫郎中為鄭姑娘診一珍。”
鄭芸菡臉頰燙紅,她說的是手頭有事,不是身體有事!
又後知後覺的想,他怎麽這個時辰在這種與他身份極不相稱的小茶館看大夫!?
莫非……
陡然撞上男人幽深的眼神,他似是将她心中所想看了個明白,鄭芸菡心頭一顫,一瞬間仿佛見到了當初毫不留情要求她賽馬的懷章王。
惹到了他,不吃一套大棒甜棗組合拳,是不能走的。
背後議人果然要遭報應,說的內容還這般羞恥……方才他若就在隔壁,那些話應當都聽到了吧。
池晗雙已經在她身後縮成了球。
雖然晗雙時常與她說道外頭的事兒,但從未抱着散播的惡意去害誰,總是前腳與她吐痛快了後腳就忘。今日若非自己将她拉出來說話,她也未必遇上此刻的局面。
可怎麽又是他……
鄭芸菡此刻只想找個麻袋先将自己的臉套住,再湊上去對他說:打吧,打完了放我們走好不好?
然後,衛元洲就看到那個驚吓到雙頰飛霞的少女,帶着一股視死如歸的神情坐下,伸手遞給孫大夫時,一雙水靈明亮的星眸英勇一閉,頭微微一側,活像學堂裏觸怒了夫子的學生被打手板時的樣子。
衛元洲終是沒忍住,借着低頭飲水的動作,強行将上揚的嘴角壓了下去。
同一時刻,鄭芸菡的身後升起一顆鬼祟的腦袋,池晗雙将衛元洲的反應盡收眼底,男人眼中的璀璨,嘴角的笑意,她眉頭一皺,忽然覺得她們今日未必是絕路。
池晗雙覺得氣氛有點幹,笑着打圓場:“王爺怎會清晨在此?”
衛元洲望向池晗雙時,眼底的笑意明顯淡了些,“哦,本王平日裏雖總是一派威武霸道的樣子,但少不得有個求醫問藥的時候。”
池晗雙:我不該開口的。
鄭芸菡将好友的頭按回去,結結實實擋住她,迎上衛元洲不太愉快的目光,鎮定道:“王爺抱恙,實在令人心痛惋惜,小女身上無恙,就不打擾王爺……”
“這茶座不太隔音,鄭姑娘嗓音獨特動聽,縱然本王無意做竊聽鼠輩,仍是被迫聽了些……”
衛元洲漾出一個溫柔的笑來,“安陰公主回長安後暫無居所,本王府上常年冷清,陛下便恩準她住在懷章王府陪伴本王的母親,這可不巧了嗎,本王方才似乎聽到鄭姑娘說什麽搶……”
兩道聲音異口同聲:“我們什麽都沒說!”
衛元洲的目光掃過兩人,落在鄭芸菡的身上。
鄭芸菡被衛元洲看的極其不自在,腦子裏閃過剛才看到的兩輛馬車,心中一動,神情肅穆的迎上他的眼神。
“既然都說到這份上,眼下有件事情,正适合王爺來做。”
她目光灼灼,稍稍湊近,押着一個神秘兮兮的調子:“王爺,娶妻生子兒孫滿堂,行大孝之舉,在此一舉!”
作者有話要說: 鄭煜堂:關于這件事……
舒清桐:呸!滾!
鄭芸菡:呸!滾!
鄭煜星:呸!滾!!!(系統:你收到十萬噸來自住校生的鄙夷!)
衛元洲:有趣。
池晗雙:他是有機會要勝,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勝的瘋狗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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