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雙更合一

兄妹二人被引進來時,茶桌與床榻之間還擺了一副屏風,将後頭的少女完完全全遮住。

鄭煜澄得知要直入女子閨房時,心中格外警惕。這女子來路不明,所提條件獵奇,他一度擔心芸菡是不是遇上了不正經的女人,但真的進來,見裏面并無什麽龌龊豔色,婢女姿态恭敬,亦有男女之防,心情稍稍松懈。

他領着妹妹于茶桌前站定,搭手一拜,卸了官威說話:“在下鄭煜澄;聽聞姑娘曾與途中,出手相救舍妹與家奴出水火之境,在下感激不盡。然則小妹提及與姑娘的三個條件,在下覺得不妥。”

屏風後有衣料摩擦的窸窣聲,是在穿衣理容。

不多時,少女衣裙整齊的走出來,信步至茶桌邊,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鄭煜澄輕輕颔首,在女子對面坐下,鄭芸菡看了一眼座位分布,挪着小碎步往兩人側邊的位置去,剛要落身,鄭煜澄長臂一伸,抓住她的後領子提到身邊放下。

寬敞的四方茶桌,鄭芸菡與二哥擠在一個邊邊,與白裙少女相對而坐。

鄭煜澄的這動作有些霸道,與他溫和隽秀的外表不太搭,少女的黑眸在哥哥和妹妹之間來回逡巡,悟出什麽,恍然道:“所以,你們是來反悔的。”

旋即頭一歪,不怒不惱:“反悔的人不得好死哦。”

鄭煜澄忽然擡眼看她,終于在明亮的燈火中,第一次看清這張臉。

她洗過發,散着一頭濕潤烏黑;鵝蛋小臉五官精致俏麗,尤其是眼睛,黑黝黝的,燈火入她眼中,似被碾碎的星火,熠熠生輝。

乍看之下,只覺得少女稚嫩可愛天真,然那抹紅唇勾翹之間,又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這眼前的嬌俏,只是一顆尚未開放的花苞,花苞之中,藏了驚春吓夏的明媚生動與火熱豔色。

容顏不俗,嗓音出挑,許是出身哪家的貴女千金,但又與一般女子不同。

至少,沒有哪家貴女千金說到“不得好死”這樣的字眼時,像是在議論今日飯食天氣一樣尋常。

短暫一眼後,他垂眸,心平氣和:“姑娘此言差矣。舍妹此行,為在下而來。如姑娘所見,她不過二八之齡,哪裏是能擔得起承諾的模樣?”

少女看着他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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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煜澄面容溫和,試圖與她商量:“在下願以并州刺史身份作保,替舍妹完成承諾,還請姑娘莫要再為難她一個小姑娘。”

少女點頭,客觀的順着邏輯來理解:“你的意思是,你妹妹不能陪我睡覺,但你可以?”

“撲哧。”鄭芸菡沒忍住,飛快捂嘴,避免笑出聲。

鄭煜澄怔愣一瞬,面無表情的看向鄭芸菡,好笑嗎?

鄭芸菡看出他眼底愠色漸起,硬生生把嘴角壓下去,紅唇抿成一條線。

心想,自

并州相遇後,二哥發了好幾次脾氣,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燒的真旺。

她還是喜歡他溫然含笑,如沐春風的樣子。

鄭煜澄雖面相隽秀,但他從不是動辄之乎者也、以禮教束人的迂腐書生,更不是什麽都不懂,任人三言兩語就惹得臉紅尴尬的青澀少年郎。

但凡眼前的女人顯出一絲下作挑逗之意,他都不介意讓她好好理解何為“自取其辱”,偏偏她完全順着話意理解,眸色幹淨語态正常,并無那種意思。

眼下這個情景,他若羞惱怒斥,恰如一人正經暢談人倫:“你可知,只要男女交.合,即可誕下子嗣”,另一人卻勃然大怒跳起來,指着對方道:“你竟說出此等逆天污穢之言,呸,龌龊!”

顯得很沒有見識,又不夠博大寬懷。

不該是他鄭煜澄的做派。

鄭煜澄輕擡手臂,寬袍闊袖拂動,又平整鋪蓋于膝,添了一份清潤儒雅的從容,他說:“若由在下替舍妹完成承諾,自該換別的。”

這顯然并不吸引人,少女搖頭:“我不要別的,只要她陪我。”

“所謂約定,由始至終是我和她的事情。當時情景,若真換了你,我未必會救,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

鄭煜澄怔住。

少女的眼神執着的粘在鄭芸菡身上:“還是說,貴府只有男人才能出面發話,身為女子,連許下的諾都沒有分量?”

鄭芸菡擡頭:“當然有分量!”

鄭煜澄頗為頭疼的看她一眼。

鄭芸菡鼓鼓腮幫子,說了句“煩請姑娘稍候”,抱着鄭煜澄的手臂拖他去門外說話。

鄭煜澄抽出手臂,仍然不同意:“她做派的确顯貴,但底細終究不明,你以為女子就不會怎麽樣嗎?你可知女子尚有抱揣怪癖者,萬一遇上磨……”

算了,她還小,不說了。

鄭芸菡瞪大眸子,完全懂了:“二哥,你是個讀書人,怎麽滿腦子胡思亂想!你都看的什麽書啊!”

鄭煜澄正欲開口,忽然意識到什麽,鳳眸一眯,狐疑盯住她:“你,好像很懂啊。”

鄭芸菡一愣,飛快眯出一個疑惑又無辜的眼神來:“我懂什麽?我一點也不懂啊。”

鄭煜澄的一顆心漸漸下沉,她還真懂。

可她是怎麽懂的?

放在長安門戶裏,唯有女兒家出嫁之前,才會由主母出面,請來教養嬷嬷教一些男女之事,卻也是點到即止。

然眼下,她不僅懂,還超綱了。

鄭煜澄剛剛沉到底的心,又瞬間高懸。

他忽然才意識到,站在面前的少女雖仍是嬌俏的模樣,但在他們這些粗心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在她用來示人的殼子下面,可能已經悄然變化。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好像不再那麽乖巧低調,膽子變大,偶爾行事甚至張揚呢?

若她是母親細

心照顧長大,而不是他們這些粗笨的兄長陪伴,是不是會不一樣些?

即便她會變,有母親在,很多話也更好問出口。

鄭煜澄滿腹胡思亂想,于二人之間不過眨眼瞬間。

他手掌緊握,暗下決定。

不管如何,既然他察覺了,就不能讓她繼續這樣下去。

先查查她最近都看什麽書,若真有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律燒掉!

“二哥,你想好沒有。”鄭芸菡拉住他的袖子,小聲催促。

鄭煜澄輕輕抿唇,帶着她重回房內。

少女一直坐在那沒動彈,耐心好的很。

鄭煜澄沒再坐下,站定作拜:“舍妹第一次離家,便得姑娘相助,在下感激不盡,在下觀姑娘也是獨自攜奴出門在外,想必家中親人一日不見,定然也是牽挂擔憂的。”

座中少女忽然擡眼,幽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鄭煜澄不動聲色,拿出官威:“本官既任并州刺史,那麽姑娘在州內一日,也該護姑娘周全。還望姑娘能體恤本官對舍妹的擔憂之心,彼此各退一步。”

少女端起面前的盞子飲了一口,鄭芸菡發現她給他們準備的是茶,自己喝的是白水。

“說說看。”清潤的聲音,百聽不膩。

鄭煜澄:“姑娘在并州的日子,可移步刺史府住下,小妹與姑娘同齡,能與姑娘作伴報答救命之恩,本官亦無話可說。”

說來說去,就是得把人拘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少女托着下巴,張口就問:“你們刺史府更好睡嗎?”

兄妹二人同時一怔。

鄭芸菡看看她面前的盞子,又細細打量她,隐約察覺些端倪。

鄭煜澄自動将這句話理解成——刺史府是否舒服。他定聲道:“自會為姑娘安排最好的房間住下。”

少女眼珠輕轉,望向鄭芸菡:“你會陪我?”

鄭芸菡看了一眼兄長,見他無甚異議,輕輕點頭:“嗯。我陪你。”

少女扭頭望向恪姑姑,“走吧。”

恪姑姑一副早就習慣她說風就是雨的性格,霎時間,所有女婢開始整頓行裝準備換地方,效率高的讓兄妹二人大開眼界。

于是,這一夜,刺史府又多了位客人。

付雯玉得知大人攜親妹外出,一直沒睡下,聽到動靜後出來查看情況,方知二人竟迎回一女客,她全身裹于披風之中,看不出是婦人還是姑娘。

難道,這位才是大人的夫人?

付雯玉心頭一堵。

不多時,久安來尋她,勞她安排一間舒适的屋子給新女客,至于女客的家奴,可安排在幹淨的下人房。

付雯玉試問女客身份,久安告訴她,是姑娘的朋友。

付雯玉堵着的心得緩過來。

原是姑娘的朋友。

就在付雯玉剛剛想好要将女客安置在何處時,久安又帶着問題來了。

“女客的房間,一定要

和姑娘安排在一起。”

付雯玉堵得更厲害了。

眼下的刺史府,除鄭大人住主院之外,東西兩院各住着懷章王與舒将軍。

鄭大人尚未成家,又偏疼親妹,付雯玉理所應當的将鄭芸菡安排在他的院子,挨得很近。

若女客要和鄭姑娘挨着,豈不是也和大人挨着了?

她只是外客,怎能與大人同住?

……

鄭芸菡一回來就被善兒告知,趙齊蒙已經被王爺關起來了,王爺還未回來。

她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身後被推了一下。

回過頭,白裙少女正看着她。

她難過道:“趙齊蒙被關起來了。”

他們三個好歹一起對敵,趙齊蒙那麽怕死的人,面對烈三時也沒反水,她覺得大家多多少少是有一點戰鬥情誼的。

這與讀書時相互借過一本書、分食過彼此碗裏的飯菜、甚至一同撒過尿就有了情誼,有異曲同工之妙。

白裙少女擠着眉頭回憶了一下這個人,越過她往後院走,輕飄飄道:“他還沒死啊。”

鄭芸菡:……

戰鬥情誼果真是鏡花水月。

……

“鄭姑娘。”付雯玉含笑走到她面前,屈腿見禮:“有件事情要請示姑娘。”

鄭芸菡知道她是二哥下屬的女兒,刺史府沒有奴婢,是付夫人母女安排的,遂笑道:“付姑娘不必客氣,是我該道謝,辛苦你們照顧我二哥。”

付雯玉心裏一甜,輕輕搖頭:“其他的都不打緊,就是眼下……久安大人說,要給女客安排最好的房間,又要與姑娘挨在一起。可惜主院剩下的一間房不好,西北角有些漏風……”

付雯玉笑道:“現在已經很晚了,我怕猶豫不決反而耽誤貴人們休息,所以已将女客的房間安排在東院,姑娘的東西也挪過去了。都是極适合姑娘住的房間。”

鄭芸菡的笑容裏緩緩溢出一個問號:都挪好了,還有什麽好請示的?

付雯玉趕緊道:“是雯玉自作主張,不然這樣,姑娘先住一晚,若不合适,明日一早我便再換回來,至于主院那間房,我明日找工匠修葺。”

鄭芸菡一聽就搖頭:“不必,将女客安頓好,我無所謂。”

經過謠傳二哥病重一事,鄭芸菡對官場上的小伎倆略有所悟,二哥在并州尚未站穩腳跟,多得是事情要處理,今天她們敢請工匠修葺陋室一角,明日就有人敢去長安說二哥不務正業只顧享樂,大肆拓建修葺刺史府。

還是低調些好。

鄭芸菡自己無所謂,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問了問那位祖宗。

祖宗只問了一句:“你與我一起?”

鄭芸菡不懂她為何執着于和自己一起,無奈點頭,是,我與你一起。

祖宗全無異議。

付雯玉的安排拍板落定。

……

鄭煜澄累極了,先是連夜在東門守株待

兔,又是抱着妹妹回刺史府,再是應付那位女客,他換了一身衣裳,原本想去芸菡那邊看看,不想剛剛坐下,人就靠在床邊睡着了。

付雯玉端着一盆熱水試探着走進來時,剛好見到這一幕,心狠狠一跳,端着的銅盆裏,水紋抖動。

他醒着時,臉上多帶着笑,與誰說話都溫潤有禮,睡着時,也脫不開這幅斯文模樣。

是個十足溫暖的男人。

她忽然聯想到他抱着親妹入府時的場景,雙臂有力,步伐穩健,與平日裏大不相同。

這位溫柔的大人,大概只有對着至親之人時,才會有別的樣子。

付雯玉輕輕咬唇,一步步走過去,身後忽然有人拉住她,壓低的聲音帶着焦躁:“你幹什麽?”

是久安。

動靜将床邊的鄭煜澄擾醒,他并未睜眼,擡手輕柔眉心,聲線幽沉:“怎麽了?”

久安連忙把她拉出去,“無事,大人是否要歇下?”

鄭煜澄隔着門問:“芸菡呢?”

久安:“姑娘已經和女客回房歇息了。”

裏頭靜了一瞬,又傳聲:“罷了,讓人好生伺候着,我明早再去看她。”

久安接過付雯玉手裏的水盆,小手擺的跟鯉魚擺尾似的——快走!

付雯玉羞澀難當,小跑着離開這裏。

久安站在門口順氣,希望大人什麽都沒看到,緊張的将熱水送進去。

鄭煜澄還靠坐在床邊,清醒了些,久安奉上熱毛巾,他接過擦拭一番,揚手丢回去。

久安剛轉身,後頭就傳來大人淡淡的聲音:“若再有人随意出入這裏,你也不要伺候了。”

久安輕言唾沫,低聲道:“是。”

……

東院。

剛剛布置好的房裏,鄭芸菡掃視一圈,又叫來真兒和善兒添置缺的東西。

小祖宗盤坐在床,看着她忙。

善兒抱來被子要加到床上,小祖宗眉頭一擰,伸手阻止。

鄭芸菡默了一瞬,說:“我睡地上?”

小祖宗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鄭芸菡。

房裏只剩她二人,鄭芸菡抱着被團站在床邊,小祖宗盤腿坐在床上仰頭看她。

猶如兩軍對峙,戰鬥一觸即發。

突然,鄭芸菡閃身從角落擠上床,小祖宗眼疾手快,擡腳一踹!

鄭芸菡“嗷”得吃痛,不死心繼續往另一角擠。

小祖宗豈容她作祟,一個小擒拿将她按到地上。

鄭芸菡和被團一起跌坐在地時,愣了半晌。

少頃,她撒開被團,盤起腿與她講道理:“不是你讓我來陪你睡覺嗎?你真要我睡地上呀!”

小祖宗:“是我睡覺,你哄我睡。”

她并不客氣,更像在使喚奴隸,換做任何一個被疼愛大的姑娘,都受不了這份委屈。

但鄭芸菡只是皺眉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爽快點頭:“好,你要我怎麽哄你。”

小祖宗興

趣頓起:“像上次那樣!”

鄭芸菡莫名其妙:“哪次?”

小祖宗一本正經:“就是在那個土匪頭子的房裏,你演得把戲呀。”

怕她忘了,小祖宗好心提示她,握着粉拳抵在兩眼邊輕轉,配合語境——

“嘤嘤嘤,蒙哥哥,不要這樣……”

又撸起自己的袖子,在手臂上拍出“啪啪啪”的聲音。

在鄭芸菡白裏透紅的臉色中,小祖宗知道她懂了,笑起來:“就是那個把……唔(戲)。”

鄭芸菡一招餓虎撲食,死捂住她的嘴,兇相畢露:“忘、了、它!”

小祖宗不解的看着她。

鄭芸菡:“那是權宜之計,誰沒事會演那個!你不許再提,否則我們就同歸于盡!”

小祖宗興致被攪,垂眸默然。

鄭芸菡臉蛋燙紅,見她不語,松開她坐回去,試圖打破僵局:“認識這麽久,我們還未互報姓名,我姓鄭,名芸菡,你呢?”

沒有趣味把戲看,小祖宗也沒興趣和她互報姓名,一腦袋栽進枕頭裏,成了具趴着的屍體。

“這樣睡鼻子會塌的!”

小祖宗飛快擡頭,改為臉朝裏面趴着睡,還是不理她。

鄭芸菡暗笑:還挺愛美的。

她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睡不好啊?”

小祖宗的身子僵了一下,遲疑的轉過頭來,朝向她。

鄭芸菡擡手對着她的臉比劃一下:“近看,你眼中有血絲,眼下泛烏青;給我們備茶水,自己飲白水,是不想晚上飲茶醒神;打從見你第一眼起,你便無精打采,時常打呵欠。”

這種感覺鄭芸菡有過,她若睡不好難受,也不愛說話,會發呆。

若一個人長期睡不好,身體還會衰頹,是個不容小觑的事情。

她不敢肯定,只能猜測:“你是因出門在外,所以睡不好?”

小祖宗終于開口了:“我說是,你就給我演把戲嗎?”

鄭芸菡笑容消失:“你還沒忘?”

小祖宗又垂眼:沒意思。

鄭芸菡輕咳一聲:“那種把戲你就不要想了,但是,我可以給你講故事啊。”

小祖宗動也不動,不感興趣。

鄭芸菡起身将善兒準備的安神香點燃,抓起床邊的書嘩啦一撕,在小祖宗驚詫的眼神裏,她興致勃勃開始折紙。

少頃,床前已經擺了四五只小兔子。

兔子的折法很有意思,原本是扁的,最後吹一口氣,身子就會噗得蓬起來。

枕頭上的少女忽然輕笑起來。

鄭芸菡動作一頓,心想,她的聲音真好聽。

小兔子折好,她找小祖宗要了口脂,給兔子們點上眼睛,大功告成,她盤腿坐在床邊,雙手合十:“好啦,我給你講小兔子的故事。”

小祖宗眼底蓄着興致,卻在觸及鄭芸菡的眼神時硬凹出幾分冷漠,就差把“不感興趣”幾個字刻在臉上。

鄭芸菡也不介意,自顧自講起來。

她講故事很有一手,會捏着嗓子給每一只小兔子搭配不同的音調語氣,一個普普通通的床頭故事,竟被她講的生動活現,紙兔子成精。

據說她小時候一度沉迷這種玩法,大哥的課業都是被她撕了折紙講故事。

小祖宗起先一直盯着她看,慢慢的,就只看她手裏的小兔子了,眼中冷漠散去,困意湧上來。

她一直困着,已經很久不曾安眠。

此刻,不知是安神香格外管用,還是那時而憨态時而俏皮的嗓音太奇異,當鄭芸菡講得口幹舌燥停下來時,小祖宗已經睡着了。

鄭芸菡打着呵欠,靠在床邊睡着了。

她并不知道的是,那生動有趣的故事,吸引了少女全部的注意力,令她難得的放松一回,所以才得以睡去。

可當故事音消失,沉睡中的少女再次陷入噩夢。

暗不見光的地下,身體被死死壓住無法動彈。

已經不知道是哪裏傷了傳來的疼痛,意識消失又恢複,她在這樣的循環往複中,等待救她的人掀開頭頂的磚瓦橫梁。

忽然間,周圍景色移動,她不再處于廢墟之下,而是在一片火海之中。

她困極了,一點也不想走,手腕忽然一緊,有人抓着她發足狂奔:“快跑呀!”

她只顧着看人,卻沒看路,腳下一絆狠狠摔倒在地,擡起頭時,又回到了廢墟之下!

趴睡的少女于夢中一顫,驚醒過來,渾身冷汗。

她擡眼望去,房內站着一人,是恪姑姑。

少女起身,衣裳也不披,徑直走出去。

恪姑姑皺眉,取下披風跟出去。

“少主還是睡不好嗎?”

她沒答。

前後不到一個時辰,卻是她這麽久以來,睡得最沉的一次。

恪姑姑站在她身邊,平聲道:“少主既已脫險,何故死抓着那份心情自己吓自己?”

“家書尚未送出,事情瞞不了夫人。少主有三錯,還是主動承認為上。”

“擅離營地,遇險不發信,是一錯。”

“草率下殺,未經衡量敵我戰力與山勢地形,是二錯。”

恪姑姑頓了一下,望向房中。

“随意結交,輕信他人,是三錯,也是最錯。”

夜色裏,恪姑姑輕聲嘆息:“夫人要你看清楚,這世道但凡還有一人比你更不容易,你都不該軟弱。身為女子,要活的堅韌,切忌被情緒牽絆,無論是恐懼還是歡喜。”

……

鄭芸菡靠坐着睡了一夜,睡得腰酸背疼。

揉眼半睜,陡然見到面前盤腿坐着個人,吓得往外一縮,屁股墩到地上。

痛呼聲中,床上的人低低笑起來。

鄭芸菡揉着屁股,不可置信:“你沒睡嗎?你明明……”頓了頓,扭頭看日頭,一拍腦袋:“我還有事,稍後再來找你。”

“等等。”

鄭芸菡一瘸一拐走出兩步,循聲回頭:“嗯?”

她難得認真,一字一頓,給了一個遲來的答案:“我姓溫,溫幼蓉。”

作者有話要說:鄭煜澄:我懷疑我妹妹學壞了,可是我沒有證據!

衛元洲:出差一章,下章回來。

前方二嫂憑實力演繹什麽叫——人設崩塌。

趙齊蒙:有人撈我嗎?我已經在裏面了。

溫幼蓉:你們刺史府更好睡嗎?

久安:去掉那個“府”,就是答案。

趴着睡,擠壓心髒睡必做噩夢。

睡覺的時候,邊上放着蠟筆小新,會做美夢。

如果放着名偵探柯南這樣的劇,必做噩夢。

親測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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