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已替換

鄭芸菡很快打聽清楚來人的身份。

曹芳瑞,戶部尚書曹正春之子,也是太子側妃曹曼儀的兄長。

巧的是,此次委派官員前往諸州救災平亂時,曹芳瑞曾主動請命前往并州。

曹曼儀已入東宮,太子待她不錯,她心中生了計較,沒少為兄長吹枕邊風。可沒想,一向會疼人,脾氣也好的太子,竟什麽都沒說,轉身親自向陛下推薦了鄭煜澄。

曹芳瑞沒能得到重用,心裏早就憋了氣。

這次漳州因安陰之風傳出流言影響到了鎮江女侯,陛下有意讓人往漳州走一趟,厲山祁族多年鎮守湍江,又有劈山之功,無謂因小事寒人心,但趁機适當敲打,鎮壓人心,也必不可少,是個稍稍拿捏住分寸便能完成的事情,曹芳瑞終于搶到這個機會。

而玢郡王之前帶走了一批祁族山部的人,女侯許久沒有收到消息進展,索性派了溫震前來并州,想看看能不能幫到什麽,曹芳瑞得知此事,主動要求一同前來,左右他從漳州回長安,路線是差不多的。

沒想剛好撞上玢郡王入山,叫他捏着這事前來興師問罪。

吳骜其實并不想跟七姑娘說太多,畢竟大公子吩咐過,姑娘此行只負責二公子的吃穿用度,其他的一概不要插手。說這些朝堂上的事情,姑娘除了幹着急,還能如何?

鄭芸菡坐在廊下,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就在吳骜以為她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少女小聲的問:“和曹芳瑞同行的,真是女侯的義子?”

吳骜點頭。

鄭芸菡站起來,對吳骜道了句“辛苦”。

剛踏過院門,她看見溫祿坐立不安的等在院子裏,并不見阿呦的人。

她走過去,溫祿眼睛一亮,攢着幾分期待開口問:“鄭姑娘,前頭散了沒?”

鄭芸菡搖頭,她過來時,議事廳還膠着。

溫祿握拳一砸手掌,“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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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芸菡面露疑惑:“什麽太好了?”

溫祿不答,他們山部很多兄弟都不喜歡那個溫震,就因女侯誇贊他幾句,他曾當着山部水部精銳的面諷刺阿呦。

當自己是什麽東西!

就該讓阿呦好好搓搓他的銳氣!

可是人都上門了,阿呦竟只是看了看日頭,讓人準備熱水沐浴。

他急的想勸,卻聽她說,盯着議事廳那邊,看他們什麽時候散。

他問,散了如何,不散又如何?

她頭也不回的往澡房走,低聲說,散了,就算了。

溫祿不太明白個中深意,但他明白一點——前頭不能散,這事不能算!

鄭芸菡進房才發現阿呦剛剛沐浴過,滿室溫香。溫幼蓉長發披散,沐浴後的身子只裹着小衣和一件薄薄的外衫,抱膝坐在床上。

她并不是個勤于梳妝的姑娘,可今日,床上攤着

一堆衣裳,妝臺上鋪開一片首飾。

乍眼看去,像是在為作何打扮去見重要的人而輾轉愁苦。

可鄭芸菡直覺不是。

更像是心中充滿矛盾,仿佛有兩個自己在打架,不知作何決定,要不要去見,便有意無意的在此拖延。

柔白的手将床上的衣裳攏成一堆抱起來,一股腦塞進櫃子裏。

鄭芸菡湊到床邊,迎着溫幼蓉不解的目光,柔柔笑道:“若是不知選哪個,那就不忙選。都沐浴了,不如小睡片刻,等你睡醒,我幫你選。”

溫幼蓉眼神輕動,仿佛被看穿了心事一般,白嫩的腳尖點了點床鋪的位置,生硬道:“放回來。”

她不是不敢出去,只是沒想好要穿什麽而已。

“阿呦。”鄭芸菡揉揉她黑長的軟發:“你知道,我母親臨終之前,對我大哥說了什麽嗎?”

溫幼蓉露出好奇的神色。

鄭芸菡輕輕笑着,仿佛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她說,希望我永遠都不要活成她的樣子。”

溫幼蓉神情微怔,像是聽了什麽不可置信的話。

鄭芸菡垂眼,嘴角仍笑着:“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天下間,為君、為臣、為夫、為婦者,皆要經過嚴苛的考驗與篩選,附和篩選之人心中的條件,方能得到這個身份,唯有為人父母者,無需任何條件,便可得到這個身份,身為子女者,從無選擇的資格。”

“所以,這些未經選拔便成了父母的人也會犯錯,還會錯得離譜,并非事事都值得子女敬仰效仿。”

“父母是重要的長者,不可輕視,但并不是身為子女,就連指出他們錯處的資格都沒有,若明知他們錯了,還視若無睹盲目依從,就是愚孝。”

少女的眼神忽然灰暗,還生出幾分懼意:“最可怕的是,若你一次又一次的強迫自己視作平常,可能在很多年後,你就是他們。”

鄭芸菡按在褥子上的手掌微微發力,指尖泛白:“所以,我永遠不會成為我母親那樣的人,也不願意看到我的兄長,成為父親那樣的人。”

溫幼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怎麽跟我說這個?”

鄭芸菡笑着,亮晶晶的眸子裏全是讓人舒心的乖巧,她并不答,只給最輕松的選擇:“是睡覺,還是出去玩”

溫幼蓉眼神未變,緊緊箍在心底的東西,在這一刻慢慢被釋放,直至明朗笑意,她輕擡下巴:“幫我選一套吧。”

……

議事廳裏仍膠着。

曹芳瑞要鄭煜澄給出軍馬,由他帶着人進山營救玢郡王。

議事廳中一片死寂,衆官員敢怒不敢言。

并州事務本就被那玢郡王搞的一團亂,他自己帶人偷偷跑了,還順走兩個犯人,現在出事,又要把并州牽扯進來攪和。

最氣人的是,這個曹将軍給鄭大人扣上一堆罪名,

又要并州出兵馬供他進山救人,回頭真把人救出來了,功勞都是他的,大人不僅是令郡王出事的罪魁禍首,并州因此耽誤的事情造成任何麻煩,擔責的還是大人。

這算盤打的可真響!

鄭煜澄倚着靠背,神色淡然:“曹将軍知本官公務繁忙抽不開身,主動要求進山營救,本官甚是感激,只是曹将軍有所不知,郡王入山時,不僅熟知山中密道圖,更帶走兩個熟悉山匪的重犯,人馬亦不在少數,即便如此,仍是傳出意外的消息。人我可以給你,但曹将軍若不能給出周密的計劃,萬全的準備,本官又豈能拿着并州兵馬的性命開玩笑?”

曹芳瑞似乎早就猜到他會說這樣的話,挑唇笑着:“我當鄭大人在擔心些什麽。”他擡手做了個介紹的姿勢:“鄭大人,為你引薦一下,這位便是鎮江女侯之子,溫大公子。”

鄭煜澄鳳目輕轉,看向溫震的眼神沒有溫度,溫震對上他的目光,亦無悅色。

曹芳瑞還在喋喋不休:“厲山祁族劈山引水的大功,無需我多說,他們最擅山水之道,之前已有一隊祁族山部前來相助,女侯一心相助并州,這才另派溫世子前來,只要并州再支援些人馬,自能救出郡王。”

鄭煜澄輕笑:“原來是女侯長子。”他吐字輕緩,“長子”二字咬的意味非常,溫震微微皺眉,聽着很不舒服。

曹芳瑞未能品出當中深意,正欲逼着鄭煜澄做決定時,門口忽然傳來曹家護衛的呵斥:“議事重地,女子不可擅闖!”

話音未落,那護衛已經被一腳踹飛,溫祿手指抹了一下唇,“呸”了一聲,滿身野勁兒。

曹家兵馬見狀,頃刻間拔刀相向,霎時間,十數個黝黑青年身着竹甲湧入,衆人尚未看清發生了什麽,堵在門口的曹家護衛已經全部倒地,哀嚎一片。

曹芳瑞大怒,沖過去就要調派更多人馬,可當他看清門口站着的人時,竟愣了一瞬。

少女一身如雪白裙,卻點明豔的妝容,似雪中一抹血色,乍看以為清麗,再看驚豔勾魂。

她微勾唇角,牽起紅豔弧度時,自骨子裏湧出的明媚豔麗之下,又雜着些說不清道不明,卻渾然天成的懾人氣息。

曹芳瑞竟忘了說話。

溫幼蓉的眼神略過曹芳瑞、一衆呆愣的官員、臉色鐵青的溫震,最後柔柔的落在鄭煜澄的身上,就這麽直勾勾的看着他,一步步走進來。

常來刺史府的官員不是沒見過她,但所有人都看出來,今日的少女,與往昔任何時刻都不一樣,哪怕是她當日飛身救下鄭大人,也不似今日這樣。

周身仿佛融了無形的威懾與迫人氣息,分明是嬌嬈俏麗的小姑娘,可每往前走一步,都讓人多一分謹慎緊張。

溫幼蓉走到鄭煜澄右手邊的第一個位置,

溫祿已沖上來,一把将椅子上的人提起來,清空位置,又仔細擦擦椅子,恭敬請她入座。

被拎起來的付道幾吓得心砰砰跳,一句話都不敢說,而這番動靜,早已惹來不少人躲在外面偷看。

溫幼蓉從容入座,一條手臂搭在扶手上,緩緩擡眼望向站在長桌另一側的溫震,撇嘴一笑:“許久不見,長高了。就是瘦巴巴的,這身好料子都撐不起來,是侯府不給你飯吃嗎?”

溫震雙唇緊抿,臉色早已不像剛才那樣淡定沉冷,她不過輕飄飄一句話,他竟不由自主的要拉扯自己的袍子,想讓自己看起來更體面些。

鄭煜澄的眼神從她出現開始便沒有再移開,她身上那些變化,明顯的細微的,在這一刻都不想放過。他對她知道的其實并不多,無意追根究底的去打聽,更願意等,願意等她将自己完整無缺的展現,讓他認識。

曹芳瑞回神,疾步走回來,他意識到自己剛才失态丢臉,這會兒不免硬氣起來:“你是何人?”

廳中其他人也都看着溫幼蓉。

刺史府內外的人都只當她是忠烈侯府的遠房表妹,可現在來看,分明和他們想的不一樣。

溫幼蓉看也不看曹芳瑞,她下巴微擡,即便坐着,也像在睥睨站在對面的溫震,只字不言,意思已經傳達——你來告訴他,我是誰。

鄭煜澄忽然想笑。

她乖巧時是真乖巧,氣人時也是真氣人。活像是在骨子裏儲了兩個人,于嬌俏動人與冷傲漠然之間收放自如。

溫震的臉微微抽搐,慢慢擡手抱拳作拜:“少主。”

這一聲“少主”,聽得曹芳瑞一頭霧水:“溫公子,你喊她什麽”他不是女侯的兒子嗎?為何叫這女子少主?那她與女侯是什麽關系?

溫幼蓉瞥了鄭煜澄一眼。

鄭煜澄竟心領神會這一眼的含義,他淺笑着,用同樣的語氣将曹芳瑞的話還回去:“曹大人,為你引薦一下,這位是鎮江女侯獨女,祁族少主,溫姑娘。”

聽着“獨女”兩個字,溫幼蓉垂眸抿笑,倒不是對這身份有什麽眷戀,只是覺得這男人護短的方式,還真可愛。

曹芳瑞看着溫幼蓉的眼神都不好了。

他對鎮江女侯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聽說她早年有過一個孩子,可因侯君是細作,被她親手斬殺,她為此沒少被人議論,那孩子也很少在別人面前露面。

原以為她終究要尋一個接班人,所以将孩子接到了身邊,為了不讓孩子受到過去非議,才給了溫震一個義子的身份。

結果溫震真只是義子,面前這個才是親生的?細細一看,她的确更似女侯。

曹芳瑞只慌了一瞬,很快鎮定,他看着面前嬌嫩欲滴的小姑娘,露出幾分不屑:“莫非溫姑娘是跟着第一批山部的人抵達并州的?這就怪了,為

何姑娘人還在這裏,女侯又增派了溫公子前來呢?”

言下之意,分明在諷刺溫幼蓉擔着少主的身份,好聽而已,帶着人來并州卻不頂用,就是個花架子,所以女侯才會另派溫震帶人增援。

一個小娘們兒,竟跑這裏來逞威風,可笑。

曹芳瑞的話像是給了溫震一份定心丸。

他神色稍霁,面對溫幼蓉時也拿出了硬朗做派:“少主在外游歷養傷已達半年之久,從未過問漳州之事,吾等前來時,女侯并未說過少主在此,許是女侯不知少主在此;許是知道卻并不希望少主為此事費神。祁族此次本為協助郡王而來,如今郡王涉險,還請少主明白個中厲害,讓吾等盡快施救。”

溫幼蓉往椅子裏一靠:“你這話,說得不多,錯的倒是很多,我給你糾正一下。”

“第一,郡王派任并州,是為協助鄭刺史,祁族協助郡王,就等于協助鄭刺史。你既攜祁族精銳而來,自該無條件向着并州刺史,可我聽你形容,倒覺得你是專程來協助這位……曹小将軍的。怎麽,是蔔了天卦,一早知道郡王要出事?搭着夥來興師問罪?”

此話一出,曹芳瑞和溫震齊齊變了臉色。

“少主豈可這般胡言!”

曹芳瑞:“簡直不知所謂,我們怎會提前知道!分明是鄭大人輕慢皇戚……”

“第二!”溫幼蓉沒耐心聽他叭叭,冷眼轉向溫震:“無論女侯知不知道我在這裏,單說你,尚且還沒資格置喙我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同樣的道理,我要做什麽,還不至于事事和你解釋。”

溫震垂下眼,遮住情緒。

“第三,自漳州而來的路,入城必經山腳,你在祁族長大,遇難救急不救緩的道理,女侯是沒有教你?你過山而不入,反倒有時間與這位将軍前來興師問罪,我看你的救人之心,好像也并不怎麽急切,和說的不大一樣。”

“第四……”她玩味一笑:“郡王入山,不過是同鄭大人還有我一早定好的計劃,為的就是将并州缺失的銀兩給找出來。這計劃的确有風險,但郡王早已做好萬全準備,又豈會輕易出事?你們瞧見屍體了?”

鄭煜澄眼角一跳,不動聲色的看她。

溫幼蓉給了他一個眼神。

鄭煜澄輕笑,入戲極快:“郡王入山一事,确實不像諸位想的那樣簡單,此為并州機要。”

衆人都愣住了,付道幾讷讷道:“原來郡王不辭而別,冒然入山,竟是與大人的計謀?”

許如知也很茫然:“那帶走費、賈二人,也是早有安排?”

溫幼蓉冷笑:“所謂打草驚蛇,大概就是二位今日的做派了。山中藏銀關乎并州乃至諸州後頭的民生大計,若這計劃因二位今日畫蛇添足,假惺惺演得一出迫切營救有什麽變故,敢問二位又要拿什

麽來負責鄭大人派任并州,他才是掌控大局之人,曹将軍在不知山中具體情況下,竟要分走并州兵馬入山救人,這與千裏送死還拉人墊背有什麽區別?”

曹芳瑞想不到一個小丫頭竟然這樣伶牙俐齒,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溫震緩緩擡眼看着她,不反駁,也沒順着她的話說。

溫幼蓉笑了:“若我指點的不對,你盡管反駁。”

溫震再不說話。

曹芳瑞都看傻了,不是,好歹是個男人,被一個女人說的話都回不了,算什麽侯府公子!

溫幼蓉挑唇淺笑,也不與他多言,緩緩起身。

溫祿一看她動作便率先跑了出去。

溫幼蓉慢慢走到廳門口。

溫祿已領着數十名黑衣勁裝打扮的男女湧入,全是溫震帶來的人。

溫幼蓉起身走到廳門口,站定瞬間,數十人齊齊跪下,黑壓壓一片,揚聲拜見:“參見少主。”

溫祿帶着的十幾個兄弟跟着入列,一并下跪:“參見少主。”

廳內諸人被這陣仗吓得不輕,連一些看熱鬧的刺史府吓人都目瞪口呆。

這、這還是那個巴結侯府的表姑娘嗎?

鄭煜澄不動聲色的望向一旁的溫震,果然瞧見他的眼神已經追出去,一雙唇抿得更緊。

溫幼蓉一眼掃過,目光落在最前面的恪姑姑身上:“姑姑也來了。”

恪姑姑擡頭,認認真真将她從頭看到腳,語氣欣慰:“少主氣色好了很多。”

溫幼蓉擡擡手,“起來吧。”

所有人齊齊起身,垂首而立。

溫幼蓉自嘲道:“先時是我将姑姑趕走,這次要自打嘴巴了。”

恪姑姑神色肅穆:“老奴侍奉少主,甘願随少主出生入死,壯我祁族。”

衆人齊道:“甘願随少主出生入死,壯我祁族!”

溫幼蓉回頭,沖着坐在首座的男人淡淡一笑。

……

“你又要入山?”鄭芸菡看着重新開始收拾的溫幼蓉,心裏擠滿擔憂。

溫幼蓉換了衣服出來,對她笑道:“玢郡王還在山裏,不把他撈出來,你哥哥怎麽辦?”

鄭芸菡呼吸急促:“我與你一起!”

“你?”溫幼蓉笑出聲來,“你大概忘了,是我将你從那座山救出來的。”

“非去不可?”

溫幼蓉轉過護腕,斂去笑意:“非去不可。”

鄭芸菡正欲說什麽,忽見門口站了個人。

她出門一看,果然是二哥。

鄭煜澄對她笑笑,鄭芸菡到了嘴邊的話又壓住,帶着真兒善兒離開。

鄭煜澄進來時,合上了門,轉過身靜靜地看着她,并不說話。

溫幼蓉理好着裝,走到他面前,臉上漾着笑:“上次我只帶溫祿等人,這次有我山部水部精銳,興許會比上次更快。”

她微微仰頭看着他:“我總覺得那人來的古怪,你留心些。還有喔,你得想法子

狠狠參這愚蠢郡王一本,叫朝中知道他都幹了哪些不是人幹的事兒,他遭逢意外純屬自作自受,我将他撈出來,即便混不了大功,與他來說也是實打實的救命之恩,說不定能叫他消停一陣子……”

她忽然伸出雙手,捧住男人的臉,十指輕輕擠壓:“和上次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十成,全都是你的。”

救人的功,任職的功,你應得的,誰都別想搶!

少女眼中靈光閃爍,仿佛是将那個冷厲的模樣壓下去,又放出了稚嫩的那一個。

鄭煜澄眸光輕動,嗅到一股幽香,一如那日深夜小巷中的味道,曾經,她借着醉意萌态百出,而今,無需借住任何東西,她已最動人心,鄭煜澄忽然摟住她的腰,輕輕捏着她的下巴。

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的壓下來,溫幼蓉僵了一瞬,并未躲開。

鄭煜澄也沒有再動作。

兩人隔得很近,呼吸交融。

鄭煜澄松開她的下巴,雙手都落在她的腰後。

溫幼蓉扯扯嘴角:“你……總不至于是在擔心我吧。”

鄭煜澄低聲道:“沒什麽好擔心的。”

溫幼蓉心道,話是沒錯,就是聽着不太痛快。

卻聽他說:“這一次,我與你同去。”

……

鄭煜澄說出要同行時,溫幼蓉第一個反應是不可以,第二反應是,芸菡也不會同意。

但鄭煜澄是認真的。他既要入山,少不得與鄭芸菡做一番交代。

溫幼蓉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之前做過的夢

氣呼呼的少女指着她,控訴她搶走自己的哥哥。

粽山出意外時,她比誰都害怕難過,沒有道理在這時候放兄長随她入山。

她沒随鄭煜澄一起去鄭芸菡房裏,只在院外一處回廊下坐等,雙手交疊墊在腦後,一條腿踩着回廊邊的座板,背靠廊柱,仰頭看着碧藍如洗的天,心中無端略過許多畫面,過去的,現在的,祁族中的,還有刺史府的,最後,她想到那日黃昏的紅色紙蜻蜓和夜裏的熒光紙蜻蜓。

那些不愉快的過去其實從未消散,一直存在心底,但随着一層又一層嶄新且愉快的記憶疊加,那些過去開始失去利刃,不再有傷到她的能力,這些愉快地記憶修複了她的睡意,填充了整顆心。

有些事情,她只是不曾經歷,覺得羨慕;體驗一下,就會很開心。

但不想掠奪。

行吧。她在心中想好了一百種應對小哭包抱着哥哥大腿難過的場景。

哄嘛,往死裏哄,哪怕把鄭煜澄捆着關在刺史府也不讓他出門。

她以後要去長安找他們的,不能在這種事上鬧矛盾,她自己帶人去,還能死在山裏不成。

剛剛想好,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沒回頭,手腕被人捉住,鄭芸菡急匆匆道:“你怎麽還坐在這裏,二哥已經去收拾啦。”

幼蓉整個兒愣住,任由她拉着小跑回房,看她熟練地抽出包袱皮,幫她收拾行裝。末了,又從自己帶來的存貨裏,掏出最後一份肉幹和果脯,鄭重的放進小包袱。

溫幼蓉忽然按住她的手:“你幹什麽?”

少女眨眨眼,“二哥不是要和你一起進山嗎?我幫你收拾一下呀。營救郡王刻不容緩,已經耽誤好幾日,再耽誤,就真得進山給他收屍了。”

溫幼蓉好半天沒說話。

她都想好怎麽哄,這人怎麽不按照套路來。

這不像她。

“你不擔心他嗎?若是像粽山出意外那樣危險,你也不怕?”她點明扼要。

少女故作輕松的眼神終究露出破綻,但很快又笑着壓下去,眉眼明媚:“你不想二哥與你同行?”

溫幼蓉搖頭:“不想。”

鄭芸菡眸光輕動,露出幾分認真:“二哥想。”

溫幼蓉定在原地,原本準備的哄逗招數悉數作廢。

收拾東西的少女動作一頓,回過頭時,是一副“兒大不由娘”的無奈表情:“二哥已經是個成熟的二哥,總有自己的想法。我是擔心他,但也不能因為我擔心,就拘着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溫幼蓉握住她的手腕,起誓一般:“我不會讓他出事。”

鄭芸菡回她一個笑:“他也不會讓你出事。”

溫幼蓉看着她的笑,心念一動:“菡菡,若此次入山,我尚缺一個可信的幫手,你可願意。”

她眼底憂思盡散,竟激動起來:“你說!”

溫幼蓉難得鄭重:“只是個以防萬一的準備,也是我心底存的疑,未必用得上。”

鄭芸菡毫不猶豫:“即便只是以保萬全的準備,我也願意,你盡管說!”

……

鄭煜澄回院子的路上,竟被一身男裝打扮的召慈攔住。

召慈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聲音微顫:“大人可否帶我同行?”她深怕鄭煜澄拒絕:“我可以帶着家中護衛,絕對不給大人添麻煩,只要能找到郡王,郡守府一定竭力相助。”

鄭煜澄眸色微涼,嘴角輕挑:“召姑娘是怕郡王真的殒命山中,将山道圖交給他的你,便成了間接的兇手,是不是?”

召慈臉上的血色徹底沒了,面前的男人第一次讓她感到恐懼:“我……”

鄭煜澄越過她:“你與郡王的事,與本官無關,至于能不能救出郡王,得看他的命數。”

召慈渾身發抖,又怕又慌。

那日小聚後,她自覺受奇恥大辱,即便對鄭煜澄在有興趣,對懷章王再好奇,也再不會放低姿态去讨好半分。

可她不服,她召慈何曾在男人面前這樣受挫過,思來想去,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玢郡王身上。

玢郡王是太子的親舅舅,皇後娘娘的親兄弟。她希望打通玢郡王這條線,求玢郡王為她拉上太子這條線。

煜澄是太子親自委派,懷章王也對太子鞠躬盡瘁,若她能成太子的女人,這兩個男人都要在她面前低頭,一旦她入東宮,今日之恥必要回報!

她近來十分低調,在刺史府中安了眼線。那日鄭煜澄與溫家姑娘在廳中嬉鬧,一時興起竟直接去了後院,将山道圖留在廳內。

她盜來圖獻給郡王,他果然大悅,認了她的功勞,連夜帶人去山上,誰曾想……

召慈在極度恐懼中,終于生出疑惑來。

鄭煜澄,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她忽然怕極了,怕郡王活着,回來了找她的麻煩,更怕郡王死了,會直接要她們全家陪葬……

……

有鄭芸菡幫着收拾,溫幼蓉很快整裝完畢,出門去找鄭煜澄,剛走到他的院門口,就瞧見付雯玉倚着白牆,眉心緊擰,藏了很多心事的樣子。

“站這裏幹什麽?”溫幼蓉大方走過去。

付雯玉擡頭,又是那種複雜的神情。

溫幼蓉笑起來,她伸手比劃了一下兩人的身高:“是不是忽然覺得,我變高了許多?”

付雯玉一怔,聽懂了。

那群黝黑青年剛來時,她以為他們是同村人,還與溫幼蓉說了些現在想起都恨不得勒死自己的話。

付雯玉趕緊見禮:“不知姑娘是鎮江女侯之女,之前多有冒犯,言語有失偏頗,望姑娘見諒。”

曹方瑞帶人闖入議事廳時,付雯玉聞聲趕去,聽到那些對鄭大人莫須有的污蔑,心中十分氣惱,可是她什麽都不能做。

然後,溫幼蓉帶着人闖了過來,先将曹将軍的人打趴下,又奪回主動權。她站在黑壓壓一群人面前接受叩拜時面不改色,回頭間,卻能旁若無人的對着首座的男人嫣然一笑。

她竟看懂了那笑,是她對那男人的守護與溫柔。

付雯玉終于知道自己之前有多傻。她怎麽會将這樣的人和自己比成一類?

溫幼蓉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記得付姑娘曾說過一句話——‘出身高貴者,跪着都比出身低微者要高上許多’。姑娘那日看我,與今日看我,是否一樣?”

付雯玉一怔,無法開口。

當然不一樣,那時,她在別人眼中只是個鄉下來的,巴結侯府的表親,如今,她是鎮守一方,大齊唯一女侯的嫡女。

溫幼蓉低笑:“那時我心中存着些想不通的困擾,姑娘這句話令我頗有所感,之後種種境遇,終令往事釋懷。權當我多事,今日也與姑娘說一句——人心皆有準則,一旦這準則出了岔子,便會影響人心判斷;好比姑娘斷定一個人高低貴賤的準則,讓你誤判了旁人,也禁锢了自己。”

付雯玉渾身一震,詫異的望向面前的少女。

溫幼蓉沖她笑笑,“若你找鄭大人有話說,我就先不打擾了。”說着轉身要走。

付雯玉忽然追了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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