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劉二狗舉着槍闖、一臉緊張地進門時,剎那間楞在當場。

他想過千種可能。

馬翠花被□□背得不好,蘇樂樂同志嚴厲教訓她,馬翠花看沒人在場,就尖叫反抗。

或者因為白日裏蘇樂樂同志被馬翠花埋汰,所以乘晚上沒人的時候報複她,馬翠花無助地尖叫。

反正,馬翠花肯定是被欺負的那個。

蘇樂樂同志身手好,肯定是欺負人的那個。

可現在——

劉二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蘇樂樂同志狼狽而痛苦的坐在地上,一條腿似乎受了重傷,疼得全身都在顫抖。

兩根烏油油的長辮子幾乎都被扯散了,披頭散發。

臉上、脖子上、手臂上都是抓傷的印子。

而她身旁不到兩米的地方,馬翠花正抓着一個蘇鐵牛以前打鐵的活計,愣愣地在發呆。

“蘇樂樂同志!”劉二狗不管馬翠花,直接蹲在她身邊,不敢動手只能問:“你怎麽樣了,發生了什麽事?”

蘇樂樂疼得臉都煞白一片,可眼淚堅強地始終只是打轉,一滴都沒有留下來,讓劉二狗看得十分佩服:“衛、衛星上天,紅、紅旗落地!劉、劉二狗同志,任何時候,請記住□□能給我們智慧和力量。我、我沒事,只是不留神腿挨了一下,可能出了點小問題。”

馬翠花仿佛這才醒悟過來,“哐當”一聲,手裏的鐵棍重重掉落在地上,慌亂只是一時,心說那狗子可是太好糊弄了,眼珠子一轉的工夫,眼淚已經決堤:“二狗啊,不不,為人民服務。二狗啊,樂樂她要殺了我啊,你要給我做主啊,你開槍打死她吧,求你了,我沒法活了啊!”

劉二狗看看癱坐在地上卻堅強無比的蘇樂樂,又看看站着活蹦亂跳眼淚恒流的馬翠花,更沒有放過地上的鐵棍,直接上去就是一個大耳瓜子:“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馬翠花,蘇樂樂同志一身是傷的坐在地上,你倒是活蹦亂跳地舉着鐵棍,你還跟我說蘇樂樂同志是要殺了你。怕不是說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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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狗同志,不能對人民群衆動手,我們這是內部矛盾,好好教育就行……”蘇樂樂開口阻止。

馬翠花還是被劉二狗打得原地打了個轉,滿眼的金星亂飛,好半天才看清。她用手指着劉二狗,一臉控訴:“二狗,你、你被這小騷貨勾引了嗎,怎麽就幫她出頭?”

劉二狗幾乎要罵娘,眼珠子瞪圓,掄起胳膊又要再上,卻被地上的蘇樂樂拉住了褲腿。“劉二狗同志,不能動手,有話好好說。”

劉二狗氣性上來,甩開蘇樂樂就要去打馬翠花,卻見一群人陸陸續續湧了進來。

馬翠花眼珠子一轉,坐在地上開始一邊捶着胸一邊拖長了聲音哭天搶地。

“——哎呦我滴個老天爺呀——你們一群年輕人欺負我一個老婆子呀——我不活了呀——讓我去死吧……”

有幾個男人不管自家婆娘漆黑的臉色,搶着把地眼淚淌成一條河上的馬翠花扶了起來。

馬翠花似乎已經被人欺負得去了半條命,虛弱的靠在一個壯漢的懷裏,仿佛站立不住,一邊的屁/股還撞在了男人的大腿根上。

那壯漢的婆娘牙齒都要咬碎了,卻沒做聲。

“鐵牛家的,別怕,有我們全村的人給你做主!”

“對啊,發生了什麽,你哭啥哩?”

“你被人欺負了?誰敢欺負你?我們打死她!”

有一群男人來撐腰了,馬翠花得意得差點要上天。

她滿臉悲傷地從那壯漢的懷裏出來,一手翹起蘭花指抹了抹眼角,盯着地上還在顫抖的蘇樂樂:“她剛才卸了我的胳膊,掐着我的喉嚨要殺了我!嗚嗚嗚,你們給我打死她!”

壯漢一聽,要殺人?眉毛就豎了起來,一臉憤怒地繞過妖嬈站立的馬翠花一步就跨到蘇樂樂面前。

蘇樂樂捂着腿,擡起蒼白的臉,眼神恐懼地看着黑鐵塔似的壯漢,眼淚終于留了出來。

壯漢聲音甕聲甕氣:“小丫頭,你要殺了你娘?那是你懷胎十月的親娘啊,你也下得了手啊?你不是個畜生投的胎吧,良心讓狗吃了?今天,我就要好好——”

“嘭!”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打斷了壯漢的那句“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訓你”。

男人們驚吓地捂住了耳朵,女人們則尖叫着紛紛退出了屋子。

劉二狗看着堅強的蘇樂樂終于還是害怕地流淚,心裏不知為何,覺得像她這樣優秀戰友和革命同道竟然被如此欺負很是不好受,終于不顧馬翠花這個可憐的無産階級,還是忍無可忍終于開了槍。

他看着一群慫了的男人,迅速吹了一口槍管上還在冒着的青煙,熟練地放回搶套插好,又把地上的蘇樂樂攙扶到椅子上坐好,才大聲喊:“臭蛋,臭蛋來了沒?”

臭蛋睡眼惺忪地從人群裏擠出來,“二狗哥,我在!”

劉二狗微微低着頭,眯眼惡狠狠盯了一眼面前一群哆哆嗦嗦的男人,然後才轉過頭,“臭蛋,把村裏的赤腳大夫請過來。”

臭蛋瞧了瞧臉色蒼白的蘇樂樂,高聲應了一聲,拔腿飛也似地跑了。

大家似乎這才看到了馬翠花口中的要殺人的蘇樂樂,似乎受了重傷。

壯漢的婆娘壯了壯膽子,走進屋子來到蘇樂樂面前,低頭一瞧,驚呼出聲:“閨女啊,你這是咋了?鬼子進村了,還是土匪又來了,難不成是那地主惡霸又翻身了,你咋遭了這罪啊?哎呦,看着身上的抓痕,這下手的人是跟你有天大的仇恨吧?哎——你這腿?別動,別動,好閨女,這莫不是挨了一棍斷了吧,看這小臉疼得煞白煞白的?唉,這我們村裏哪裏來的天殺的狗畜生吶,這是要毀了你啊!不過白天才剛剛到村子裏,哪裏來的深仇大恨吶?好好的姑娘家,若是斷了腿,這輩子都要站不起來了,唉,真是歹毒啊——”

馬翠花覺得臉上隐約有些啪啪的響聲,心裏有些急,直接跳出來大喊:“這小蹄子要殺了我,她、她剛才卸了我的胳膊,還、還死死卡住了我的喉嚨,我、我才、才還手的——”

婆娘瞪大眼睛像是看見個鬼,也不顧自家男人在旁吹差點胡子瞪眼就:“哎呦,這不是鐵牛家的嗎,你剛才說什麽來着,卸了你的胳膊,死死掐住你的喉嚨。來來來,讓我看看,讓鄉親們都來看看,你和胳膊不是好好的嘛,你的喉嚨口哪裏有什麽被掐的印子,莫不是你紅口白牙的誣陷人初來乍到的小姑娘吧?呸,不要臉!”

婆娘們都聽着,紛紛再次聚到屋子裏,細看兩人,紛紛支援壯漢婆娘。

“王三家的,你說的對!”

“馬翠花,你一把年紀,欺負個小姑娘,不要臉!”

“嘿,鐵牛家的,你打了人還倒打一耙,還想舔着臉讓王三他們給你做主,呸,你的屁股已經不值錢了!”

壯漢王三剛開始還狠狠瞪着自家婆娘,後來也覺得有些心虛,縮進人群不說話了。

婆娘們議論開了,一邊諷刺自家男人,一邊埋汰馬翠花。

馬翠花看大家都開始幫助蘇樂樂,男人們都像是熄了火,眼眶一紅又要淌眼淚,卻見劉二狗狠狠皺眉大吼一聲,“不想吃槍子的,都給我閉嘴!”

大隊長和支書擠開人群進來時,只聞到了一股子□□味,兩人都瞪着劉二狗。

隊長問他:“咋啦,還開槍了?”

劉二狗一臉陰沉,沒說話,到時王三的婆娘給兩人解釋了一番。

“傷得怎麽樣?”大隊長轉身問蘇樂樂。

蘇樂樂咬咬嘴唇,十分堅強:“革命就要流血犧牲。大隊長,我沒什麽大事。”

支書和大隊長都放了心,村子裏有自己人動手打自己人,說出去肯定不是什麽好聽的事。

大事化小吧。

支書嚴厲地的教訓了馬翠花幾句,囑咐她好好和蘇樂樂過日子,大隊長也安撫似得讓蘇樂樂休息幾天在上工,休息的幾天工分也照八分一天記在她頭上。

蘇樂樂沒說話,艱難地點點頭,臉色更加蒼白幾分,沉默地表示同意。

大隊長和支書心裏不好過,明擺着蘇樂樂這閨女是被欺負了的,可人家這是家務事,自家關起門來的事,你也不好上綱上線的批判什麽,息事寧人為上。

若是以後有機會,就對這閨女補償一番吧。

“就這麽散了吧,大家明天還要上工,都早點睡!”大隊長吩咐。

大家三三兩兩準備散去,馬翠花一臉得意地朝蘇樂樂翹起眼角,蘇樂樂則低頭默默擦幹眼淚。

“反對自由主義!都給我慢着!”劉二狗哐啷啷一聲大吼,把槍又拔了出來,“我叢中笑戰鬥隊劉二狗在此,要求豐棗村全體社員原地待命。”

大家看着那個剛冒過煙的槍管,全部停住了腳步。

“到底是內部矛盾,還是階級矛盾,我們豐棗村到底是由無産階級領導還是被封建思想侵占,我們無産階級革命同胞到底能不能翻身做主人,我們革命先鋒是在新社會發揮骨幹作用還是在被封建主義自由主義在迫害,今日必須有個說法!”

“都給我在這等着,直到郎中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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