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老郎中呼哧帶喘地來了。

細細瞧了一會蘇樂樂,又看了看馬翠花的手指,再看看被劉二狗放到一旁的鐵棍,老郎中搖搖頭,沒說話。

劉二狗一瞪眼,老郎中才回答:“二狗啊,這不明擺着嗎,這閨女被人打了,諾,這滿身抓痕是被那婆娘給撓的,指甲縫裏還有血絲呢。”

劉二狗繼續瞪眼:“那腿上呢?”

老郎中繼續說:“被棍子打得呗,腿骨斷了,至少應該是骨裂,看把這閨女疼得臉都白了。”

蘇樂樂低頭,堅強地沒讓人看見她疼得在流眼淚。

婆娘們一下就炸開鍋。

“馬翠花,她總歸是你親生的吧,畜生還沒你這麽狠毒呢?”

“馬翠花,蘇樂樂她是礙着你偷男人了,還是礙着你偷奸耍滑了,要下這麽重的手,腿斷了,指不定下半輩子都毀了,你可真是狠得下心呢!”

馬翠花這都多少年了,難得被人抓一次現行還□□裸地戳到臉上,老臉火辣辣的疼,扯起嗓子就是一聲尖叫:“呸,你們幾個臭婆娘,我們家裏的事,礙着你們吃飯拉屎了,都給我閉嘴……”

可她說完,就看見了劉二狗兇狠地瞪了過來,她立馬閉嘴。

劉二狗兇惡的眼神在馬翠花身上停留了好一會,讓馬翠花差點全身發顫,才轉向支書和隊長。

這個時代,他這個叢中笑戰鬥隊哪怕是自封的,沒有公家的文書,可他兩次受到過主席他老人家的接見,那他說話就比支書和隊長都有用。

可這時候,也不用他說話了,老郎中的話已經讓支書和隊長心裏炸開鍋了。

剛才王三婆娘只說馬翠花動手打人,可沒說清楚馬翠花是用了武器打人,還将蘇樂樂打成了重傷。

上午還因為有封建思想殘留,晚上就動手打革命同志,馬翠花這不是思想不對,而是階級屬性要變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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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得了!

支書以前打過鬼子,雖然這些年全心全意搞建設淡了身上的殺氣,可沖着馬翠花兩眼一瞪,依舊是一副殺氣凜然的駭人模樣:“馬翠花,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閨女剛回家,你就抄家夥動手?蘇樂樂同志早上還一心想讓你進步,怎麽,你不領情還當上了白眼狼?你這是有好日子不想過!我們村支部絕對不會容下你這種人民內部的敵人!”

大隊長也十分驚訝,不過一個小姑娘而已,犯了錯你罵幾聲,再不行你打幾下,抓破臉什麽的村裏婆娘也經常使這個招數,可用一根鐵棍将人家一個小姑娘的腿打折,這就很是說不過去了。

你馬翠花也是在舊社會受過苦的人,怎麽到了新社會反倒對自己親生女兒動起手來。

對了,大隊長想起來,白天蘇樂樂讓馬翠花好好學習□□可能惹怒她了。

這就是馬翠花的不對了。

□□是人人都應該自發學習無上智慧和指路明燈,你馬翠花有人監督不好好感謝,多少人不識字沒人教,來來回回就這麽幾句,你還回家暗地裏打人報複,這已經不是簡單的人民內部矛盾了,而是以蘇樂樂為代表的無産階級革命先鋒和以馬翠花為代表的封建主義糟粕繼承人之間尖銳的階級矛盾了。

好不容易無産階級過上了當家作主的日子,地主老財們都不知道都在哪裏長蛆了,你馬翠花又來搞封建複辟,真是他奶奶的想回去受罪嗎。

隊長覺得自己的耳朵又在突突得疼,看着馬翠花真是又恨又無奈:“馬翠花,說說看,你們到底有啥矛盾,讓你對蘇樂樂同志下這麽重的手,說不清楚,組織放不過你。”

馬翠花破天荒輪流被兩人這麽呵斥,覺得天都已經變了,怎麽蘇樂樂這賤蹄子一來,這些人對自己的态度就徹底變了樣。

賤蹄子,想不到你勾引起男人,比老娘還厲害,等着瞧,日子長着呢!

這麽想着,馬翠花“哎呦”一聲就痛哭起來:“老支書啊,我可是什麽都沒做啊,那蘇樂樂想要掐死我來着,我、我就這麽随手一抄,哪知道這多少年不用的東西,就能放在我手邊啊,我、我就、就這麽擋了一下,對,我就輕輕擋了一下,誰知道她蘇樂樂是自己摔斷了腿還是咋的,反正、反正不是我做的,你們要相信我啊,老支書啊,我在舊社會苦了這麽多年,哪裏會舍得對自己的親閨女下手啊,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啊,嗚嗚嗚——”

馬翠花哭得很是可憐,想起她當時瞎了眼滿臉都是血還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老支書和隊長都開始有些猶豫起來,這馬翠花又不是土匪流氓,這親閨女第一天回來就要下重手,也說不通啊。兩人看看馬翠花,又看看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的蘇樂樂,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王三接到馬翠花的眼風,小心翼翼出來打圓場。

說什麽都是母女兩自己個的家務事,外人也不方便管,也有幾個漢子附和了幾句,支書和隊長還想着馬翠花瞎了眼還能和蘇鐵牛好好過,更加猶豫了。

蘇樂樂第八百遍暗搓搓磨牙。

你姥姥的,這老鳝魚精在你們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樣堅固的人設,小爺都這幅模樣了,你們還搖擺不定,那就別怪小爺使出殺手锏!

蘇樂樂正想着,卻見劉二狗惡狠狠瞪了王三幾人一眼,吓得他們趕緊又退後好幾步,劉二狗才認真又嚴肅的看向蘇樂樂,一副義正言辭絕對公正公平的模樣:“蘇樂樂同志,我想不明白,一早上你剛回村,充滿革命激情,激勵馬翠花不斷上進,而現在,你被她打了還受了傷,卻到現在一聲不吭,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樂樂擡頭,從回到豐棗村到現在,正眼瞧了劉二狗第一眼。

這綠油油的人,心思倒是仔細。

蘇樂樂看了一眼牆上被撕破的畫像,桌子底下被踩扁的像章,以及牆角被撕成兩半的□□,心說,馬老黃鳝,你頭上的第一把傘,我得給你毀得徹徹底底。

她擡起因疼痛而慘白的小臉,眼角的淚水還在不自主的滑落,堅強的眼神有些微痛苦,卻剛張開嘴就被人打斷了。

有人強勢闖進來,擋在她前面開了口。

“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張書記,蘇樂樂同志在自己家中被武器所傷,不是小事,我們必須調查清楚,以便公社明天來人調查。蘇樂樂同志的傷,到底是自己摔的,還是被人用武器打的,口說無憑,讓老郎中通過兇器和傷口比對一下,我們再讓治保處鑒定一下兇器上的殘留的手印,就能大致了解了。抓到嫌疑人,連夜關到治保處,明天讓公社的人審訊就行。”

趙奕像根槍杆一樣筆直的站在屋子中央,說話也是硬邦邦冷冰冰的,但那股氣勢,沒人敢阻擋。

江寒蕊扯着趙奕擠開人群,氣喘籲籲走了屋,趙奕一臉平靜地開口,倒是打斷了蘇樂樂準備的一肚子的話。

他們住得不近所以現在才來,可江寒蕊還是從其他人口裏打聽到了事情經過,急得滿頭大汗,奮力撥開人群就往裏沖,看見蘇樂樂一身狼狽,眼淚就止不住流了下來。

這閨女,太苦了。明擺着就是被馬翠花打了,支書隊長猶豫不決,劉二狗看似幫她卻還在懷疑她,趙奕那兔崽子走路這麽慢,太氣人了。

蘇樂樂看見江大姐滿臉都是淚,很想告訴她自己不疼,可不是時機,倒是那個叫趙奕的家夥,好死不死現在出現,打斷了她滿肚子的話。

哼,看在你老媽的份上,先饒過你一回……嘿,你還拿眼風掃我,我現在沒時間搭理你,等着!

支書和隊長向趙奕鄭重點頭算是行禮。

劉二狗則是行了個軍禮,沒有再往下問蘇樂樂。

支書覺得趙奕說得很對,萬一紙包不住火,婆娘們嘴雜引得公社裏來人調查,若是村子裏有階級矛盾導致革命群衆受傷,那先進村的榮譽別想了還是其次,若是有人要做文章,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支書和隊長相互瞧了一眼,支書叫上一個婆娘和老郎中一起給蘇樂樂看傷,隊長剛要拿那個鐵棍,被趙奕喊住,讓他拿塊布包着找人往治保處送。

劉二狗近乎崇拜地望着趙奕,想了想開口:“叔,不用送了,我第一個進來,看見蘇樂樂同志癱坐在地上,馬翠花手裏還握着那條鐵棍,就是馬翠花打得蘇樂樂同志,不用調查了!”

這下完了,那狗子說話,差不多就等于板上釘釘了,自己肯定讨不了好。

怎麽辦?

馬翠花腿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

這下,漢子們也不敢去扶她。

趙奕點點頭,看向劉二狗的眼神裏有贊許:“實事求是我們組織一貫的優秀作風。你能不偏不倚說出事實,可見心中對我們組織的優良作風學習已經所有領悟,繼續努力。”

劉二狗響亮地回應:“是!”

然後,劉二狗大聲吩咐臭蛋和其他幾人,“把封建餘孽馬翠花吊起來,白天的教育看來沒有效果,那我們行動隊先給兩鞭子,徹底去掉她的封建思想再說!”

眼看臭蛋的手都要夠着她了,馬翠花臉色瞬間慘白,她哆嗦這連連尖叫,坐在地上手腳并用,想要推開臭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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