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靜如死雞!
這年頭,還有人和親身母親斷絕關系的?
大家不可置信看着蘇樂樂,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而蘇樂樂也不可思議地看着大家,仿佛看到了一群腦袋空空的人形生物。
要繼續努力啊。
還好,那個劉二狗驚訝之後認真思考了一會,下了決定:“為人民服務!人是有父母的,但人更是有階級的!馬翠花如今階級性質不明,蘇樂樂這樣一直求先進的革命同志的确也不适合與馬翠花有任何關系,就這麽決定!”
隊長和支書相互看了一眼,雖然震驚,但這斷絕關系的事不關大隊什麽事,遂沒開口。這馬翠花已經是第二次說蘇樂樂污蔑她,也是煩不勝煩,甚至有些厭惡。
馬翠花心肝肺都在疼。
這一千塊眼看就要跑了,這在城裏養的水靈靈的皮相,定個親說不準還能收個百來塊的,就這麽跑了?
不行!
馬翠花往地上一坐,就要捶胸頓足地號喪。
但赤腳醫生卻速度比她快了那麽一點點,他很肯定地說:“二狗、支書、隊長,這閨女的小~腿的确被人打得成了重傷。”
一句話,讓馬翠花的到了喉嚨口話生生咽了回去。
衆人議論紛紛,說馬翠花心思歹毒。
支書宣布決定,蘇樂樂單獨落戶,暫時先住在知青集體戶裏。以後的工分歸她個人支配,至于上山挖草藥去賣什麽的,支書嚴厲禁止這種經濟主義思想。
蘇樂樂一臉嚴肅地接受了支書的安排,并對豐棗村組織部的規定表示舉雙手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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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樂樂終于松了一口氣,開局艱難但好在有驚無險。
她若單獨落戶成功,名義上就沒有什麽長輩可以幹涉她,只要她根正苗紅,還是可以肖想光明前途的。
一轉頭卻看見了馬翠花已經堆滿了笑容,一只獨眼轉得歡快,和汪菜花拉起了家常。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似乎很是親密,卻聽大隊長安排了一天的任務後,支書講話了。
他宣布,馬翠花從今天開始,每天從早到晚挂着牌子在村裏游/行,接受村民的監督和組織的教育,直到她完全回歸群衆的隊伍。
婆娘們發出了歡快的應和聲,大喊“主~席萬壽無疆”。
臭蛋來的很是時候,一個兩米來長的牌匾,一根細鐵絲直接就挂在了馬翠花的脖子上。
馬翠花還來不及和現場的漢子們裝可憐,卻被劉二狗狠狠一鞭子抽下去後老實得被人押走了。
江寒蕊眼眶有些紅,拉着蘇樂樂的手幾乎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蘇樂樂反倒一臉笑眯眯地安慰她:“江教授,我沒事,看着可怕,其實最多只是骨頭腫了,應該沒斷,你放心吧。”
知青集體戶的隊長王建國很熱心,帶着一群知青圍了過來,簡單介紹了一些情況後大家散去,他準備在上工前和一個女知青張向陽幫蘇樂樂搬家。
“革命必将勝利!你的東西呢?”張向陽好奇問蘇樂樂,看她只拿着一個樹枝做的拐杖,心裏好奇就問了出來。
“一顆紅心,兩手準備!一切皆無,從頭開始。”蘇樂樂豪邁答。
王建國和張向陽對視一眼,心說這有兩個母親比那一個都沒有的,還艱苦。
到了知青集體宿舍,蘇樂樂被安排好了床鋪,兩位知青就離開上工了。
她看着這狹小屋子裏的八個鐵架子高低鋪,上面的鏽跡很是明顯,木板也是參差不齊,可她看着看着,心裏竟然歡喜起來。
腿不疼是假的,可挨一棍子能換來自由身,蘇樂樂覺得值!
小爺以後就是自由人了,這廣闊天地,可真是能有所作為呢!
正在喜滋滋想着,有人進來了。
江寒蕊抱着幾個包裹,找了過來。
“打倒一切反~動派!樂樂,你什麽都沒有,腿腳還不便,我帶了些東西,你別嫌棄!”
蘇樂樂看着江寒蕊打開包袱皮,一樣一樣往外拿。
“這些衣服我都穿過,但都是幹淨的,猜你也不願意穿那個蘇招娣的衣服!”
“牙刷和茶缸都是新的,毯子是舊的……”
“這裏有四個窩窩頭,你墊墊肚子……”
“這幾天你好好休息,聽隊長說算你的工分……”
蘇樂樂看着江寒蕊給她拿東西,不知不覺又想起了狗毛。
她最狼狽的時候遇到了狗毛,現在她眼看着重生開了個好頭,真心希望那狗毛也能有奇跡。
上将大人,別責怪我使心眼耍嘴皮子,我沒有你的精神力,只能這樣了。
你別怪我!
又給江寒蕊遞了一張大團結,江寒蕊卻不肯收。
“你都給過我二十了,”江寒蕊說,“留着錢,好好過日子!”
江寒蕊走了沒多久,汪菜花縮頭縮腦地出現了。
“那個……蘇樂樂同志啊,”三角眼的汪菜花搓~着手,眼睛東看西看,“我看着你沒啥東西,給你送了條席子來……”
蘇樂樂直直看着她,不說話。
汪菜花反應過來,讪讪說了句:“為人民服務”,眼珠又到處看。
蘇樂樂瞧着她手裏皺巴巴卷着的草席,邊上都破了,有些黑乎乎,她也不說破,“主~席萬歲!嬸子不用了,你看,我這有!”
汪菜花當然不願白給,接茬就把席子往身後一放:“也是啊,兩條就浪費了,那嬸子帶回去,以後你少了再和嬸子說啊。”
蘇樂樂不說話。
汪菜花一屁~股擠在蘇樂樂身邊,幹笑着問:“樂樂啊,你手裏的一千塊,打算怎麽花啊?”
蘇樂樂朝她眨眨眼,笑眯眯:“嬸子,我這雖然是單獨立戶裏,可馬翠花同志到底是我親身母親,我手裏的錢……”
汪菜花的三角眼轉了起來,和蘇樂樂打了幾聲哈哈就飛也似地跑了。
她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急沖沖回去上工。
半路碰到了一臉郁悶的李賽紅,上前讨好地打了個招呼,才聽得她抱怨開來:“你們這豐棗村的婦聯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像馬翠花這樣的奸猾小人不處理,像蘇樂樂這樣畜生不如要和親娘斷絕關系的人不處理,我要去縣裏,不不,我要去市婦聯舉報李建紅,哼!”
汪菜花賠笑臉,心說你慢慢去,我先撈點好處再說。
市婦聯裏,王主任正在處理一樁大事情。
東方紅公社黨校的李副校長,家裏差點打了起來。
李昌平前妻死後,再婚的繼妻吳長征是棉紡廠的巾帼紅旗手,再婚八年後,李昌平當了黨校的副校長,黨校分了一套三十平米的房子。老家的娘和前妻生的兒子突然從鄉下趕來,一家人擠在了三十平米的房子裏。
矛盾來了。
前妻的兒子十二歲,把八歲的妹妹打斷了一只胳膊,吳長征和婆婆吵了幾句後,婆婆以頭撞牆并跑去棉紡廠大鬧。
棉紡廠書記親自将滿頭都是血的老人送去醫務室,然後打通了王主任的電話。
王主任的書記員小顧年紀輕,但消息很靈通,知道王主任要給吳長征做思想工作就想阻攔她。
“……李昌平的老娘是他們村十裏八鄉出了名的不要臉和潑辣貨,極其的刻薄不講理,主任你——”小顧沒來得及多說就被王主任打斷了。
“老人家總想家庭和睦的,吳長征是巾帼紅旗手,思想覺悟方面應該沒有大問題,只要好好待婆母,日久見人心,兩人總能和睦起來的。農村人只是缺少文化而已。老人在鄉下吃過苦,到城裏來時享福的,兒子媳婦孝順才是第一位!”
小顧閉嘴了。
去了李昌平的家裏,王主任見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婆婆。
然後,她用了半天的時間,從孝字比天大,到媳婦應盡的義務,再到事情鬧大了吳長征在棉紡廠的飯碗不保女兒更是沒前途,硬是讓吳長征給婆婆道了歉。
晚上回到家裏,吃飯時說起了李昌平的事,王主任還說現在的媳婦孝道不夠,調侃兒子蔣紅學将來一定要給她找個孝順的兒媳。
蔣紅學臉色有些僵硬,蔣紅星也有些不自熱。
蔣副主任心裏想着自己的事,沒注意。
王主任卻對自己的心肝寶貝很是關注,她疑惑地問:“紅星,昨天睡得還好嗎?”
蔣紅學垂着頭,微微點了點,似乎有委屈卻咽在了肚子裏。
王主任心裏有些酸楚:“昨天太倉促了,讓你睡在了紅梅的房間裏,放心,你哥哥說了,他學校請了幾天假,我們還有空的房間,他一定會給你安置好。無論衣服還是其他什麽,都買新的,錢不夠,盡管說!”
蔣紅星擡頭,眼淚汪汪地看着王主任:“謝謝媽媽!”
王主任心頭暖暖的,如不是吃飯,她要把蔣紅星抱在懷裏狠狠親一番。
“那個人的東西,整理好了都燒掉吧?”蔣紅學突然恨恨地說。
“燒了麻煩,扔了就行!”王主任不同意。
蔣紅星低頭微微咬住下唇,那漂亮的連衣裙,小巧精致的手表,铮亮的小皮鞋,這些得多少錢吶!
她心疼得不行,卻不敢開口說要。
蘇來娣,你太幸福了!
應該要讓你好好吃點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