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
星星輕輕跳上窗臺,選了舒服的姿勢躺下:小說裏很正常。但是,阿然,你有點不正常。
阿然沒有說話。
黑貓慢慢閉上眼睛。
過了好久它聽見阿然似乎說了句什麽,
可惜太陽太暖,它已經睡着了。
小黑沒有料到的是,過了幾天,嚴睦也開始不正常了。
因為他發現了阿然的存在。
那是個晴朗的早上。
小黑睡着覺,阿然躺在沙發上認真的研究小說下面要怎麽寫,
嚴睦突然開門進來了。
阿然吓了一跳。
不過不用擔心,他只是回來拿忘記帶的鑰匙,他看不到也聽不到的。
可是,他忘了那本有些陌生的藍色封面筆記本,
它突兀的出現在他家的茶幾上。
阿然看到嚴睦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然後慢慢打開了筆記本。
所以呢,後來怎麽樣了?
啊,啊,啊,你不是知道嗎?他早上連班都沒有上,一直在家看那本筆記本!
小黑打了個呵欠:別擔心,也許他以為自己夢游寫的呢。
阿然搖搖頭:也許他會立刻搬家。
他的聲音幹幹的,就像深秋裏枯黃的樹葉,風一吹,便要掉落。
晚上,嚴睦回到了家。
阿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大聲的喊着“歡迎回家”,而是坐在沙發上。
他坐的很端正。
他在等待“宣判”。
其實他早上想了一個很有趣的情節想放進小說裏可是還沒有機會寫。
他又想到也許從明天開始他就再也見不到嚴睦了。
他有些難過。
原來當了鬼,也是會感到難過的。
他看見嚴睦放下手上的東西,站在沙發邊,似乎有些發愣。
過了好一會,他微微顫抖着說:我回來了。你……在嗎?
一片安靜。
嚴睦等了一會,又繼續說:阿……然?
阿然睜大了眼睛。
那一刻,他似乎聽到了心髒跳動的聲音,
撲通,撲通,
他簡直要以為自己活過來了。
阿然。
嚴睦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他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在那些關于“嚴睦”故事裏,
總是出現有一個叫“阿然”的小角色,他帶着一只叫做“小黑”的貓。
有時候他是街邊賣糖葫蘆的小販,他賣給“嚴睦”一串糖葫蘆;
有時候他是專門在酒樓裏說書的說書人,他說着“嚴睦”的故事;
甚至,他還是城裏裁縫店的夥計,“嚴睦”身上的衣服便是出自他手;
……
他就像是游戲世界裏的NPC,
不斷以一種合理而平常的方式與“嚴睦”相遇再分開。
真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那是作為鬼魂的阿然,藏在心底的最奢侈的念想。
6.
黑貓有些頭疼。
為什麽一只貓總要聽一只鬼講故事?
人類的故事裏總是包含着太多它看不懂的東西。
你為什麽沒有應他,只要你願意,他能夠聽到你的聲音的,不是嗎?
阿然又不說話。
他最近總是這樣。
小黑并不着急,
它在窗臺上優雅的踱着步子,難得今天這麽好的太陽,它卻沒有睡覺。
他是人,我是鬼。
小黑停了下來。
我們住在同一屋檐下,對他已經很不好了。我不想再傷害到他。
黑貓原地坐了下來,它歪着頭看了阿然一會,說:阿然,你有沒有想過以後?
阿然一怔。
黑貓從來不問他關于“将來”之類的事情,
就好像他從來不會問它一只貓為什麽會講話為什麽會知道那麽多東西一樣。
每個人都會有一些不想回答的問題。
他以為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阿然伸出手,想摸一摸小黑,可是他的手依然利落地穿過了黑貓的身體:小黑,你說我以後會怎麽樣?
黑貓打了個噴嚏:我只是只貓。我不知道。
阿然收回了手,轉過身去,說: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黑貓沒有回答它。
就在阿然以為它已經睡着了的時候,
他聽到黑貓咕哝了一句:阿然,別想那麽多“以後”。
7.
嚴睦買了一串風鈴。
他把他挂在家裏絕對不會被外面的風吹到的位置。
阿然,如果你願意跟我說說話,搖一搖這個風鈴吧。
嚴睦這樣說完,坐在沙發上開始工作。
阿然看着風鈴,
那樣簡單小巧的東西,他知道他只要稍微吹一下,便能發出清脆的聲音——
叮鈴……叮鈴……
可是他沒有。
啪嗒。
黑貓像往常一樣落在陽臺上,卻發現阿然還有嚴睦都一齊看着他。
為什麽嚴睦在——喵?
黑貓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嚴睦一把抱了起來。
他看了黑貓一會,試探着喊了一下:小黑?
阿然站在嚴睦身後笑了起來,樂滋滋的圍觀着嚴睦騷擾黑貓。
嚴睦,它今天不叫小黑,叫阿寶啦!
嚴睦,阿寶太愛睡覺了,你讓它起來跑跑步。
嚴睦,你撓撓它脖子,它可喜歡這樣了。
喵——喵——喵——
阿寶努力的抗議着。
一人一鬼一貓,一段愉快的時光。
你看得到他是不是?
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嚴睦開口道。
小黑看了看阿然,
他站在風鈴旁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嚴睦放下小黑,小黑立刻跳到窗臺上趴了下來。
你說他為什麽不怕我?
阿然看着風鈴,似乎真的很困惑。
小黑眯着眼睛舔舔毛:他為什麽要怕你?
你那麽喜歡他,他為什麽要怕你?
嚴睦走到風鈴旁邊,他站在了阿然的對面。
他們之間隔着一串風鈴。
他們互相望着彼此。
小黑已經睡着了。
不知道從哪來的一陣風,吹得風鈴忽然響了起來:
叮鈴,叮鈴,叮鈴……
嚴睦慢慢睜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風鈴一直在響。
嚴睦笑了起來,說:你好,阿然。
8.
阿然似乎又變成了從前那個阿然,
他開始常常和嚴睦玩鬧。
比如嚴睦在看電視的時候有時會問他在哪,阿然就耳邊吹一吹,
于是嚴睦就知道了:噢,在我右邊。
嚴睦在廚房炒菜,阿然就在客廳搖得風鈴一直亂響,吵得小黑直發脾氣。
還有嚴睦在睡覺的時候,阿然經常偷偷的把被子往下拉,
然後嚴睦就會笑起來說:阿然,別鬧。
不過,即使是承認了自己的存在,阿然也從來沒有開口跟他說過話。
嚴睦以為阿然是因為某種原因沒辦法開口講話,
便找了紙筆,想寫字交流。
阿然以為他會問自己多大年紀叫什麽長什麽樣之類的問題,
結果嚴睦畫了個房子。
房子裏有客廳,有卧室,有一個長長的沙發,沙發上坐着一個人。
那是嚴睦。
嚴睦把筆放下,說:阿然,快畫一畫,你在哪?
阿然猶豫了一下,然後拿起了筆。
他在嚴睦小人左邊寫了大大的“介”字,又在上面畫了個圈。
嚴睦轉頭看向左邊,微微一笑:阿然。
其實阿然一直不明白嚴睦為什麽會對一只鬼這麽好,
一點都不害怕他,還總陪他玩一些無聊的游戲。
如果他是年紀小的孩童到罷了,
可他明明是個成年人。
你那麽想知道就去問他好了。
小黑覺得人真的很煩,
生前想得多就算了,死後了也想那麽多。
阿然眨眨眼睛:雪花,你為什麽每次都從六樓跑來三樓曬太陽?
雪花的綠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已經快眯成一條直線了。
它似乎思考了很久,然後說:不知道。也許因為三樓的陽光溫度正好。
阿然豎起拇指:雪花,你一定是北大畢業的,真哲學。
雪花沒有理他。
只是輕輕從窗口跳了出去:阿然,快7月15了。
9.
自從變成鬼之後,阿然對于時間很沒有概念。
但是一年之中,有一天他是知道的。
7月半,鬼門開,萬鬼齊出。
這天似乎鬼魂的節日。
但是對于阿然來說卻是磨難。
每年的這一天,他都要承受着讓他窒息的壓迫感,
他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
就像一條沒有水的魚,
在地上翻騰着,每一秒鐘都是煎熬。
這就是生魂。
無人祭祀的孤魂野鬼,也沒有占據活物的身體,
單薄的靈魂承受不住那些兇煞之氣,
一不小心就會灰飛煙滅。
可是阿然卻挺過了三年。
連小黑都有些意外。
那個時候你都在想些什麽?
阿然歪着頭想了一下,笑了起來:在想,我一定不能死。
可是你已經死了。
小黑平淡的說出事實。
是啊,我只是,我只是覺得還有些遺憾,所以不能再死一次。
阿然伸出手仔細的看着。
和一開始相比,每過一次7月15,他的身體就變得透明一點。
也許不知道哪一天,他會變的跟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