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賀蘭殘梅(一)
在并不安穩的半夢半醒中,我被拽入了一片火海,耳邊卻是月奪城的聲音:“蘇月,醒醒,該喝藥了。”
艱難地撐起眼皮,卻是被月奪城半擁着,他的另一只手還持着碗,陣陣溫熱自他的手臂透過體膚滲入我的骨子裏,我猶感焚骨之痛。我哭着嚷着想要他離我遠點,無奈腫痛的喉嚨無法連字成句,月奪城眸色乍變,慌了,放下藥碗後縛住我想要推開他的雙手,将我緊緊擁住,想要穩定我的心神。會錯意的他讓我更加地痛苦,可他按住了我的腦袋,讓我想要搖頭示意也做不到。
“別哭,蘇月別哭,”月奪城在我耳邊溫柔地哄着,“師父在,別怕,蘇月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我哭得越發洶湧,一口咬在他的肩上,夏衫都比較薄,汗水和血腥味一下就捂住了我的口鼻,月奪城終于意識到不對,松開了我,讓我平躺着,擰了涼帕擦去我臉上的汗水、淚水和血漬。他一遍遍地用涼帕擦拭着我的脖子和手臂,讓我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我啞着嗓子斷斷續續地吐出一句話來:“別管我,別碰我,讓我歇歇就好。”
月奪城并未離去,他輕輕擡起我的頭,理順了沾滿了汗液的頭發放在床沿,讓我稍稍舒服了些後,他取來了晾涼的山藥粥,溫聲道:“如今有力氣坐起來了嗎?喝點山藥粥補補氣,稍後再喝藥,這山藥粥磨得很細,不難下咽。”
我難受至極,想要快些痊愈,于是就溫順地點了點頭。
晾涼的粥水滋潤着喉嚨,激起了我的食欲,可是很快,胃裏又升起了惡心感,月奪城又忙給我喂了一羹水,沖淡惡心感。飲了藥以後,月奪城怕藥味停留在我的嘴裏容易使我嘔吐,又讓我漱了漱口。
這樣下來,我已困頓不堪,月奪城也不忍再打擾我,道:“明天師父也要出門辦事,明早就不來打攪你了,但師父會盡快回來的。安心睡吧。”
他将一片寒玉系在我頸間後,便掩門離去。
原以為喝了藥後,這夜會過得踏實些,卻沒想到後半夜的時候,一個年長的仆婦進來巡夜,發現我睡得并不安穩,我一下弓起身子哭泣,一下又緊攥着紗帳,她便擅***了安神的香,她怕我夜裏涼着了,又掩上了窗戶。
于是,我在這不透氣的房間裏被熏醒,又帶着燒心的痛楚昏了過去,直到天明,才有丫鬟發現。
又到了這天的晚上,月奪城帶着一個年輕男子匆匆趕回來,月奪城滿眼心疼地看着我,眸光紊亂,用指尖拭去我的熱淚,回頭對那年輕男子道:“月某心知再向賀蘭先生提要求是多有不妥,但月某仍希望先生可以施藥醫治小徒。”
賀蘭先生的目光掃在我臉上,語氣淡淡:“故人贈予我的藥中,雖有治療害了暑熱的一劑成藥,只是治病需要對症下藥,令徒看模樣可不只是害了暑熱,我這成藥可未必醫治得了她的病,若是用的藥欠了、錯了,我賀蘭不識醫術,可擔待不起。”
“那便請先生容我看看這藥是否用得上。”
他們身後,響起了萬蓁的聲音,她大概也是聞訊而來的,她快步走近,道:“一路奔波,風塵沾衣,還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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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蓁也不與我過多問候,接過了賀蘭先生的藥便去驗藥。
萬蓁随後進來道,單是用賀蘭先生的成藥确實有所欠缺,她已停掉我原來的方子,另外開了一劑,配合用藥後,病情将會有所改善。
服藥調理了幾日後,我的身子确實好多了,早晚日頭不毒辣的時候,我已經能在客棧的後院賞賞夏日的花卉了。在與萬蓁的閑聊中,我也得知她前些日子恰好在不遠處的辛州,聽到我中了暑熱的消息後就快馬加鞭往沽州趕,她在路上遇到了個中暑身亡的人,也聽到不少噩耗,把她給吓得不輕。
感激的話這些日子也說了不少了,我笑笑,有些失神地問:“辛州離這真的只是一、兩日的路程嗎?”
萬蓁嘆了嘆,道:“你若是想要回去看看,尊主也會允的,沽州的事,尊主也快辦妥了,不多時日,就能啓程。只是,你要仔細自己的身子,由沽州到西南,一路沿經不少美麗的地方,可盡情領略南地的山山水水,但如今正值夏日,切記不要再中暑了。”
我點頭,問:“萬堂主可知那賀蘭先生是什麽人物?”
“他就是登月樓的樓主——賀蘭殘梅,登月樓的名聲在江湖裏傳得并不廣,不過,但凡是名門大派的人物都知道登月樓的存在。曾有秘籍記載,登月樓的歷史極其久遠,傳說是仙人創建的,至于登月樓是以怎麽樣的身份、形式和立場存在于江湖之中,無人能說得清楚,只知道它那無形的根在江湖、朝廷,甚至是雪域都紮得很深,其勢力是無法估量的大,千百年來,誰也摸不清它存在的目的和它的去向。我們只知道暨周城裏的落雁樓屬于登月樓的一部分,卻不知道登月樓的具體據點。登月樓在名門勢力的眼中,就是個神乎其神的傳說。”
“這樣的人物,可不像是線人的身份。”
萬蓁搖着畫扇,望着亭下玉立的一大片菡萏悠悠道:“線人是柳客莊的莊主傅漣,但是,賀蘭殘梅才是通往雪域堂的那扇大門,又是這樣恰巧,賀蘭殘梅也在柳客莊。我前些日子尋着他的消息來到南地,到了辛州後,卻得到消息說他已動身前往雪域,等我趕來沽州給你這小丫頭治病時,卻又遇上了他。這巧,可真是巧得耐人尋味。”
“但,這詭異的行蹤未必是涉及到蒼跡門,也許是他為了方便行事,就刻意對調查他行蹤的萬堂主傳遞假訊。”我迎面夏日裏的風,看着四周的樓宇皆被夕陽映紅,滿是清雅的菡萏和翠綠的玉盤的湖也被胭脂淡掃。
在這方美麗如畫的南地庭院裏,在這嬌豔的夕陽下,萬蓁也沉醉了,眸光似水緊緊環住這方景象,她輕聲應道:“也許吧,江湖裏,誰能對登月樓管得這麽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