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有月夜(二)
重新拾起那地上的柳枝後,我屏息凝神,在腦海中回憶月奪城方才的招式。我将腦海裏的片段串聯起來,仔細摸索,細細推敲,忽覺血脈裏有一絲難以捉尋的電流在周身游動,我微怿。如同嘗到了一絲甜意後就被其誘惑了一般,我身上的每寸血肉都對此發出極大的渴望,迫我去捉尋方才那轉瞬即逝的感覺。
可是,任我如何閉目尋找,也不再見其蹤跡,愈是這般,我便愈是浮躁起來,于是,我睜開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微涼的夜風,心上那只撓得我好是不快的爪子才休停下來。
我走到池邊,掬了一捧水淨面,心底的那抹躁意消了許多,再拾起那柳枝時,竟憬然有悟,手腕不由自主地轉動,每一招,每一式,都似熟稔于心。
月上中天時,我衣衫盡濕,柳枝也更替了數條,仍不願回房。
此時,一把長劍向我抛來,我一躍而上,穩穩接住,而後朝那漸走近的身影行了一禮:“師父。”
“你內力薄弱,需量力而為,急功近利乃大忌。”他擡起手,在我腦袋上不輕地敲了一下,神色微愠。
我抱拳,低下頭道:“徒兒知錯。”
“如果你真是知錯了,就不會這個時刻了還在這裏。”他輕拍我的肩,語氣不容拒絕,“即刻回房歇息。”
我挑起眼簾看了他一眼,見他眉目稍稍攏緊,便乖乖地應了:“是,徒兒這就回房。”
我走到池邊,洗淨了雙足後才穿上鞋襪,回身時看見月奪城正背對着我。他道:“一道回罷。”
月影橫斜,人影忽疏忽錯,一陣夜風吹過,扇起了我的倦意,不多時,身子各處都讓疲倦所侵蝕,手臂尤其酸軟。此時,月奪城忽放慢了腳步,對我道:“練功,并不急在一時。”
我忍住了打哈欠,卻讓淚水湧上了眼眶,我擡起手臂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濕意,道:“可蘇月也希望有能力保護自己。正如師父所說,蘇月除了輕功端得上臺面,其他的就遠遠落了下乘,蘇月并不想這樣。”
他微哂,說:“倒是怪為師說錯話了。”
“不,師父。不僅是師父和我自己這樣認為,許多人都這樣認為,蘇月不想再聽到那些嘲笑聲了。”
他頓下腳步,側身問我:“誰敢取笑我的弟子?”
“正因為蘇月是師父的弟子,他人才會覺得蘇月應該是個武功了得的角色,可是,等交手後,方知蘇月不過是個……”說着說着,一股酸意在心頭翻湧,我又吸了吸鼻子,倒顯得有幾分可憐兮兮的,“蘇月既然是師父的弟子,就不能教人看輕了,害師父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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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便說話,哭什麽?”
我困意再起,掩嘴輕輕打了個哈欠,聲音已有幾分鼻音:“蘇月是困了,不是哭。”
“好,走罷。”月奪城面上有幾分無奈。
我回房後,躺上床榻的那瞬,頓覺渾身的疲勞得以釋放,正欲擁衾而眠時,忽聞窗邊傳來響動,我警覺地直起了身,自枕下取出一把匕首。盯了那窗戶許久,也不再聞見任何響動,我方才慢慢舒下心來,盡管如此,我還是後背貼着牆坐着,并沒有躺下。
又過了一陣,困意如潮水襲來,動搖着我的意志,我在将沉睡過去的那刻忽地驚醒,随即用匕首柄使勁抵住自己的掌心,讓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此時,一片寒光自窗縫透了進來,我當即下了榻奪門而出,此間還拿起了“啼血”。我出門的那瞬,入侵者正好自窗戶襲入房中,我腳下不敢有絲毫放慢,只管往隔了一條長廊的月奪城的房間裏跑,而身後的那道人影攜着冰冷的青鋒窮追不舍。
幸而月奪城聽見了我急切的求救聲,不過瞬間,他便出現在長廊之中,一把将我撈至身後,迎面刺客的長劍。月奪城徒手截住對方的劍光,白色的身影一晃,便扼住了對方的咽喉,月奪城的衣袍再動,映着燈火極其的雪亮,晃得我眼前一花。在我閉目之際,在我未看清他使了什麽招數之際,刺客就跌地不起了,只傳來一聲極力忍住痛苦的悶哼聲。
月奪城一拂衣袍,走到我面前,身子微傾,詢問道:“可有受傷?”
我搖頭并致謝。我看着地上的刺客,尋思着他是誰人派來的。不過一會兒,在城內替月奪城辦事的涉崖回來了,他将地上昏死過去的刺客捆住,而後領了月奪城的命令,押着他下去審問。
月奪城将我領回了自己房中,指着房中的那方矮榻對我道:“往後你便随為師一道住。還有,不趕路時要多練功。”
我悄悄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赧顏應道:“蘇月會的。”
我羞憤地擁衾而卧,暗惱那刺客專挑軟柿子捏,忒不道義了。
受了那刺客一驚,我睡意俱散,阖眼後久久不得眠。于是,我在黑夜裏睜開了眼睛,百般無聊下玩起了一直系在腰間的玉葉子。這片玉葉子,正是拜月奪城為師後不久,他親自擇了玉料讓工匠給我琢成的。玉葉子通體殷紅,光潔而細膩,雖不是多珍貴的上品玉石,卻也是不俗之物。
“還沒有睡?”
我被這道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住了,邊緩心神邊回道:“還……還沒睡。”
月奪城道:“為師不喜燃香,你自己尋個法子趕緊入睡。”
“是,師父。”我無奈地阖上雙眼,可就是沒有睡意,這般,好是痛苦。
我隐約聽見他似乎是起了身,正朝我走來,他道:“怎麽像個孩子一般不肯睡覺?”
我面頰微涼,是他的衣擺揚起的輕風所致。他一拂我耳畔的發,惹我頭皮一陣酥麻,道:“莫不是要聽為師哼一曲歌謠才肯睡?”
我大驚,立即睜開了眼睛,他含笑的俊顏便撞入我眸中,這正如一輪明月撞入清潭,攪起了大片波瀾,我慌慌張張地道:“不敢勞煩師父,蘇月這就睡。”
“那就阖眼。”
見我乖乖做了後,他再道,“別去想方才的事了,有為師在,為師會護着你的。”
月奪城低沉的語調似有舒緩心神之效,稍稍撫平了我心頭的紛亂思緒,一縷縷安神的香傳來,更是舒緩了我的心身,使我安神。
他方才說的,他不喜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