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難抉擇

“蘇月。”

“嗯?”我看着月奪城。

他慵懶地倚着車廂,一雙迷離的眼眸有着說不盡的魅意,他擡起手随意地拂去滑落臉龐的幾绺青絲,嗓音微沉,透着絲絲倦意:“如若你在為師面前還是這樣悶,為師這就扔你下去。”

我輕笑,道:“我以為師父喜歡安靜乖巧的徒兒。”

他的身子向我微傾,指尖在我的頰上一刺,給我落下一絲薄薄的痛意,他道:“你若是這般無趣,為師還帶着你做什麽?”

“蘇月已經在改變了。”我張大雙目對他道。

“為師察覺到了。”月奪城的眸心溢出絲絲柔軟,“過去,有個丫頭看見為師就躲得遠遠的,為師讓她沏茶,她便僵直着身子,腰也不曾彎一下,草草沖開了茶葉便退下去。可今朝,為師練劍後回到房中,看見案幾上置了一碗新茶,還是溫着的。”

我頰上微燙,有些不好意思。我的這副模樣讓月奪城收入了眼底,他勾唇笑出,然後擡起手在我光潔如玉的額頭上敲了敲。

“等到九月,為師就帶你去參加錦江宴,十月,就去松濤谷。”

月奪城所說的“錦江宴”,我并不了解,但後者“松濤谷”我卻是知道的。萬蓁便是在那裏被挑選出來的,萬蓁在松濤谷裏學的是取人皮的本事,她能用一片薄如蟬翼的刀刃取下一具皮囊或是一張面皮,并且可以做到不滲一滴血,不改一寸膚色,更可保其五年不腐。她時常說,我最美的是那眉骨,每每聽見這句話,我便頭皮發麻,仿佛有一把尖刃緊貼着我的臉龐,随時可刺破我的血肉,将我的面皮完美地剝下。

我也曾親眼見過萬蓁取人面皮的本事,相較于我的面青幹哕,萬蓁則是面色恬然地在死人面上動刀。她說,不過一具死了的皮囊而已。相比面對一具會動會舞會使計的活皮囊,面對一具血肉淋漓的死肉身要自在得多。再者,你也不會在其會僞裝會掩飾的活皮囊的影響下,對其判斷失準。

但是,此次月奪城帶我去松濤谷定然不是為了造訪萬蓁的學藝之地,他的意圖,我早已清楚。我刻意地打起了精神,挑開簾子看向外頭不斷後移的頹敗景物,與此同時,眼波也随着漸躁動不安的心而暗暗浮動,我低聲道:“如果蘇月不願意去松濤谷……”

“随你。”

門簾被挑開,須臾間,車廂內只剩我一人。松濤谷呵,松濤谷。

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容不斷在我眼前閃現,他唇邊的那抹笑,一如當年。他護我敬我,他給予了我一場好時光,他為救我而從此落下終身殘疾……那往昔悉數湧上了心頭,化作汪汪苦楚,促得我眼淚急急掉落。

然而,這車廂內,還留有方才那人的縷縷氣息,正提醒着我,他才是我的師父,而那少年,應是我們師徒、我們蒼跡門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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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後悔,為何當日在晉安城內的那座小院落裏,拾起了那封掉在地上的開了口的信函,然後知道了月奪城去松濤谷的目的。

一聲沉沉的嘆息,在車廂內久久不絕。

接下來在長德縣的幾日裏,也不知月奪城與張世居在謀些什麽,我終日難見他一面。因為缺水,沐浴成了一件一日當中最難得的事,所以為了減少沐浴,我也有幾日沒有練武了。我整日在屋內,只有一只客棧老板飼養的小雀給我解悶。這雀兒已經蔫了好幾日了,客棧的老板見它怕是受了暑,熬不到大旱離去了,便随手棄掉,而我也是順手将它帶回了屋裏。養了兩日後,大概是因為我的屋裏陰涼,加之我在喂它的水裏添了藥,它的精神好了許多,以至于我不得不去找客棧老板尋來鳥籠,生怕它飛遠了。

可這一日,這不安分的小雀兒還是逃離了鳥籠的禁锢,自窗口飛離。它出了窗口的那瞬,我下意識地去挽留,然而,雙足方才下榻,眼前便是一黑,腦門發暈,體內騰起陣陣可疑的熱感。

我的手撐着榻緩了一陣後,方能站起,我望向窗外的炎炎烈日,輕嘆息,也罷也罷。作為旁觀者的我知道它這舉動與赴死無異,可小雀兒自己卻是不知的,只因它唯一的信仰是自由,然而它并不知自己可能會喪命于這片刻的自由裏。雖然我有意讓它活下,但它一心逃離,我也無意阻攔了。

也許有一日,我自己也會為一些事而義無反顧地逾越雷池,那我必定也不會理會旁人的阻攔的。人都如此,更何況是心性不羁的雀兒呢。

我換了裝束後,尋來了一把傘,正準備出客棧大門時卻聽見掌櫃在斥訓一個夥計。那個夥計我是識得的,這幾日裏,送往我房中的半桶浴湯便是他着手的,見了這場面,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聽了片刻我便明白了掌櫃斥訓他的原由,我踱步過去對那正在氣頭上的掌櫃說:“不知今日送我房中的茶水可夠抵這位小哥兒打翻的兩壺茶水?”

見了我,掌櫃立即和顏悅色的地道:“姑娘不必如此,是我教管不力才使得他心性散漫的,在這種節骨眼上還打翻茶水,又怎麽能讓姑娘代為承擔呢?”

那夥計面上漲得通紅,他方才已經解釋過了,是他端着兩壺茶出來時,讓一位客人撞倒了,才會将茶壺打翻于地。我道:“今日不必往我房中茶水了,費用依然列入我的賬中。”

話落,我朝客棧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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