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東風何時起(二)

即便張世居并非真君子,他的表面功夫還是做足了的,所以他并沒有計較我信口捏造的話,依舊含笑:“姑娘為何覺得我不可能在這裏出現?”

“驅車入城的人,十有八九為酒色之徒。”

張世居搖着摺扇,眼眸裏似載有萬千柔情,“休明盛世,享樂亦是合乎情理。”

我心下嫌惡。

與此同時,我察覺到,張世居身後的昔伏,她的一雙黛眉有一瞬攏了起來,就是張世居語出輕佻的那瞬。

“公子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公子這下卻沒有傍花随柳,必定是蘇月打攪了公子的緣故,蘇月也是識趣的,我這就離去。”

“慢。”他以摺扇攔住我的去路。

怎料,他開啓了扇中的機關,一枚刺針插入我手臂寸餘,我吃痛不已。

“莫慌,這針無毒。”

“蘇月素聞無夢城世居公子與嘉牧國的魏小侯爺齊名天下,皆是浩浩如玉,才情了得,懂得憐香惜玉的真君子……”

“如今看來,我只能使月墜花折,今姑娘你大失所望了?”張世居搖着摺扇,笑若春風暖霧。

“不曾有過‘望’,又何來‘失’之一說?”我睨着手臂上的刺針,谑道,“縱然有萬千紅顏心悅公子,蘇月也非這萬千之一。”

張世居身後的昔伏上前來,托住了我手臂,利索地拔掉了上面的刺針,同時抽出了一陣痛感,幸而我提前咬緊了牙,否則,我難以保證自己不會呼出聲來。

昔伏道:“這是公子防身用的刺針,無毒,過幾日就會好了。”

“那我可真要多謝你家公子的不殺之恩了。”我憤懑地看了昔伏一眼,随即轉身離去。

這一回,張世居倒是沒有再攔我,然而,昔伏将我攔下了,她将一枚小瓷瓶置于我手心,語氣涼薄地道:“一日四回,忌水。”

Advertisement

我接過了,心中卻是不屑的。

這是個風流地,也是我不喜之地。街口處有巧笑倩兮的妙齡女子給過往行人送上紅燈籠,我避開了她們,一心朝下榻的客棧走去。

當我回到月奪城與我共住的房中時,月奪城正斜卧于榻上,見我來,他朝我勾唇低笑。

我被他邪魅的眸光晃得好是不自在,我疑惑不解:“師父?”

“為師可沒有允許你去那煙花之地,”他的笑噙了分戲谑的味道,“你倒好……”

我微驚,方知原是我會錯了意,竟還在那女掌櫃的游說下到了那些街道。我面上發燙,道:“可這四周也沒什麽正經兒的地方。”

我去給他斟茶,動用了手臂,方才的傷處又生生透出一陣鈍痛感,我不禁皺起了蛾眉。月奪城的聲音随即傳來:“傷了何處?”

“沒有啊。”

“沒有?”月奪城自榻上起身,向我靠近,寬松的衣擺随他的走動而動,“自你進來,我就嗅到了血的味道。”

我只有坦白了,如實道:“是張世居摺扇裏射出的刺針。”

月奪城垂下一雙眸子,拂開我捂住傷處的手,掀開了我衣袖露出了我手臂上那個暗紅的傷口。他靜默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拉着我來到案幾前,要為我上藥。此間,我看不見他眼中的神色,但我能察覺到,他的氣息漸冷,他并不悅。

“師父,我不疼的。”話落,我還揚起了笑意,可是月奪城并沒有掀起眼簾看一眼。

此時,我很想添油加醋地指責張世居,可是,當下月奪城正與張世居共同謀劃我也不能知道的大事,想必我也不值得他為我尋張世居對峙,既然如此,又何必開口?

我在不覺間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正被掀起眼簾的月奪城攬入了眸中。他揭開瓷瓶上的木塞,往我的傷口上灑藥粉,不慎灑出了邊緣的,他便垂首輕輕吹去,羽睫翕動間,幾多柔情。

如此情形着實使我大駭,我連連退後了兩步,而我的手腕仍被他握于手中,月奪城則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語氣如常:“多大了,害怕疼?”

“去招惹他時怎麽就沒長記性?”他話語間有薄薄的責備,随後,他繼續為我上藥。我見兩人之間相隔過遠,再堅持下去,倒是顯得我這個被伺候的人不識擡舉了,故而,我向他踱進了兩步,正好清楚地看見他羽睫下的黑眸如同深潭般幽且靜。

幸好,我們次日黃昏時刻就驅車離開了郝州這個充斥着脂粉味兒的風流之地,不日便到了勳州。

從疫疠中走出來不久的的勳州,氣勢低沉,入城的人匆匆,出城的人更是匆匆。城下的青磚上有一層暗紅,都能使我想起那場血流漂橹的疫疠,更何況是這些眼中只有性命和利益的商賈。

說起來,西南中,勳州本是較富足的州,往南有平原米倉,往西有肥沃牧場,州城內更有名滿天下的“三裏彤雲落凡塵,九曲疊翠動川滕”的川滕埠。川滕埠出名,不僅因為此處有粉桃煙柳勝景,更是因為西南一帶的商家多聚集于此,真可謂是市列珠玑,戶盈羅绮,俨然一個西南辛州。如此寶地,偏生遇上了一場疫疠,弄得是滿城風雨,時隔半年還未徹底平息,真是令人嘆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