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世現紫申令(一)

我正欲繼續教訓這少女時,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清朗而熟悉的聲音——

“蘇月姑娘,自煙京一別,已有半載未見,姑娘過得可好?”

我笑着回過身。一道清癯的身影就立在我不遠處,灰袍,美須,淡笑,有如此清梅之姿的,不是祝昇,又是何許人?

我朝他正正經經地作揖,“祝先生。”

祝昇揚手扶住我的手腕,道:“何需多禮。”

我轉而向那站在祝昇身後朝我翻白眼的少女致歉,道:“在下邀蘇月,方才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少女啓唇正欲說些什麽,祝昇便溫文爾雅地笑道:“是在下請蘇月姑娘不要介懷小女才對。”

我微驚,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并沒有失禮的舉動。我道:“原來是先生的愛女,蘇月怎會介懷,是蘇月失禮在先,吓到令愛了。”

“向來只有這丫頭欺人,還沒有能反欺她的。”祝昇的眉眼間噙有幾分慈父的愛意,與我所識的清風亮節,生性灑脫的祝琴師似有不同,他轉向身後的少女,道:“懷茉,不可失禮了。”

名喚祝懷茉的少女甚是聽父親的話,上前了兩步,她瞅了我好幾眼才垂下首向我輕施一禮,一板一眼地道:“懷茉失禮于姑娘,在此向姑娘賠罪了。”

我莞爾一笑,道:“無事。懷茉若是願意,便喚我姐姐罷,不知先生可介意?”

祝昇淡笑着搖首,靜待祝懷茉的反應,後者則用那秋水般清亮的眸子瞅着我,面色不快,半晌都不做聲。我亦不在意,待我欲向祝昇發問時,這丫頭就逮着時機截住我未出口的話,字字透着不快:“既然你與我父親相熟,知道那三弦于我父親而言意義非凡,不可能讓其他人碰,那為何你還懷疑我是偷三弦的小賊,而不相信我是這三弦主人的徒兒?”

“據我所知,勳州無人不知‘江城子’的名號,然而,方才在茶館中,那位茶客卻是說懷茉姑娘是聽風樓說書先生的徒兒。再有的是,”我恭敬地向含笑看着我的的祝昇一禮,繼續道,“随性如先生,我大膽揣測先生應該不會願意收徒授藝。只是,蘇月不明白為何大家都将先生當做了聽風樓的說書先生。”

我話音剛落,只見眼前的祝昇勾出一抹神秘的笑,繼而擡起衣袂,在面上一拂,便露出了一張年逾古稀的面孔,再是一拂,又恢複了有清梅之姿的面容。

原來如此。

祝昇解釋道:“兩月前,冒險營業的聽風樓多了一位來自北地的說書先生,身邊還有一位小徒弟。只是這位說書先生進城說書,所為的并未是謀生,而是為了辦成一些緊要的事,其人便是祝某。如姑娘所說,城中之人皆識得祝某,于是祝某不便以真容示人。而懷茉是第一次來勳州,所以無人知曉她是祝某的女兒。”

Advertisement

言至此,祝昇的眉梢似乎凝聚了愁雲。我問:“先生可是遇上了難事?”

祝昇聞言複展開一絲笑顏,似真似假地對我道,“此事姑娘可助我一二,不知姑娘是否願意?”

我不曾思索便回道:“樂意至極。”

他撫着耳鬓邊垂下的一縷青絲,與我對視,“姑娘願意信祝某?”

“蘇月願信先生。”如此近,我可看見他墨色的眼波裏蘊聚了流光,勝似清輝浮動的江秋之景。

“姑娘不怕祝某并非善者?”

“蘇月願信先生,蘇月認為,能有先生這般風骨的,定然不是凡俗之人。即便先生并非善者,蘇月出身蒼跡門,也本非江湖所诠釋的善類。”我笑着道出自己的心聲。

祝昇定看我一會兒,而後一笑,如同清風吹開了雲翳,剎那間日光傾城,我的心不由得為之一振,他道:“有道是:天下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談,祝某得姑娘如此信任,心存歡喜,再次深表謝意。”

我輕搖頭,道:“還請先生莫與蘇月說客氣話,在辛州時,先生為蘇月解了惑,如今蘇月也想要報答先生解惑之恩。”

勳州聽風樓內。

焚香,煮茶,布置清雅的房內暗香浮動,茶煙升起,氤氲于祝昇眉間,他清癯的面容似真似幻。

“姑娘說世居公子還在城內,”祝昇修長的手指落在梅子青的茶杯上,啓聲道,“那如今他身邊可有三大護法在?”

說起張世居我就頭疼,這人真是陰魂不散,自晉安城的初見,我就沒有從他的陰影中逃脫過,如今我們到了勳州,他竟然也來了。我抑制住心頭的不快,回道:“蘇月沒有見過他身邊有先生所說的三大護法,自蘇月見過張世居起,只見過他身邊跟随着一位女護衛,她名喚:昔伏。”

“昔伏……”祝昇置于杯壁上的指尖微微一顫,他輕搖首,嘆道,“她還在他左右,果真是個固執的孩子。”

由此看來,祝昇與昔伏交情不淺。

“原來,先生是識得昔伏姑娘的,早些時候,蘇月曾與昔伏姑娘交過手,受益良多。”

祝昇啜着茶,慢條斯理地敘述着往事,待杯中的茶被飲盡時,我已從他的敘述中對昔伏有了了解。原來,當年祝昇曾在昔伏出生的村莊裏的當過幾年教書先生,因而認識了采桑女昔伏。

祝昇離開村子北上後的第二年,那村子便招來了災禍,才逃過一場饑荒,又遭瘟疫造訪,昔伏是為數不多的能從村子裏逃出來的一個。後來,她遇上了張世居,将自己的命買給了他。說到此處祝昇的面色轉白,他道:“這不知是她的幸,還是不幸。”

随張世居回到無夢城後,昔日的采桑女方槐更名為:昔伏,并接受無夢城城主府殘忍至極的甲級訓練。

早些時候,我便從月奪城那處聽說過無夢城城主府對護衛的甲級訓練,如今聽聞昔伏一個田間姑娘曾接受過其殘忍對待還能活着走出來,我感到不可思議,并且由心底裏生出了一絲對她的欽佩,因為我一向敬佩強者。

然而,祝昇卻道,昔伏自然是頂不住,于是她在進行訓練後不久就不惜服用禁藥,使自己的功力在短時間內倍增,并在角逐中使了手段,以不光彩的方式勝出。

這些張世居是知曉的,但他最後确實是留下了昔伏。

我稍稍思量後問道:“那藥,是張世居給的?”

祝昇點頭,并不再提及昔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