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奈落微微一動,鈴音的手臂就從他背脊上滑落下來。少女的睡姿不算好,歪着頭,斜靠在大樹上,連脊椎都是歪斜的——奈落剛一離開,她就本能地、迫不及待地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又沉沉地睡去了。

清晨的露水沾濕兩人的衣角。

奈落獨自一人去了溪邊洗漱,他剛剛将拘起的溪水重新灑回溪流中,就看見到一個影子将自己覆蓋了。奈落下意識低頭輕笑一聲,再擡起頭,只剩一片平和之色:“你找我有事嗎?”

刷!

一柄刀刃明亮的砍刀就已經橫架在奈落的脖子上。

刀鋒帶起來的幾率微風,吹得奈落額頭的卷發微微搖晃,很快,幾絲頭發就被風吹散,飄散開來,失去控制化作稀薄的瘴氣。

鐵碎牙盯着他,他雖然和犬夜叉有着極其相似的面容,但兩個人惱火之時的表現卻截然不同。犬夜叉的情緒外露宛如火焰炸裂,而鐵碎牙生氣的時候,面容一片陰霾之色:“離鈴音遠一點!”

“這句話你不應當和我說。”奈落從容不迫地回答,“如果鈴音有事情要找我,作為她的丈夫,我總不好将她拒之門外吧。”

他将丈夫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你!”刀刃又往前推進了一寸,擦破了奈落脖頸的皮。

分明性命懸挂在鐵碎牙的一念之間,奈落卻仿佛視若無睹,他收攏袖子,将手上的水痕擦幹,好整以暇地往鈴音的方向走去:“不敢和鈴音說,卻來逼迫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半妖,”他說這句話的事情,甚至還露出了笑容,“鈴音若是知道,你背着他這麽做,大概是會傷心的哦。”

畢竟只是一柄刀而已。

即便已經變成了付喪神,擁有了可以自由行動的身體,也擺脫不了刀的本性。刀是需要被人握在手裏的,是受到主人的牽制——當然,并不是說鈴音就不需要鐵碎牙這樣的看護,但她作為鐵碎牙的弱點,可比犬夜叉要脆弱多了。

“所以說,還是要鈴音做決定吧。”

奈落輕飄飄地抛出這句話,淡然地走了。身後,是鐵碎牙暴跳如雷的威脅:“如果你敢對鈴音動什麽壞心思,我!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他若是對鈴音動什麽壞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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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可能防着你?

奈落在心中冷漠地回答,他折返原地時,鈴音已經不甘不願地被扯醒了。剛剛睡醒的她還處于賴皮狀态,半個身子挂在江雪左文字身上,哼哼唧唧,懇求再睡一會兒:“超累的,我現在腰也酸背也疼,就讓我再眯一會兒,就一小會兒行不行啊。”

“誰叫你昨天晚上……”江雪左文字的眉頭也皺起來了。

見狀,奈落頓了一下。他花了一會兒時間,才調整好情緒,微笑着對鈴音打招呼:“早上好,鈴音,昨晚睡得可好?”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鈴音立刻就苦下了一張臉,喋喋不休地向奈落抱怨,仿佛昨天晚上的溫柔擁抱只是奈落的錯覺:“超疼,渾身上下都難受,尤其是肩膀,感覺都要被壓塌了一樣。”

奈落:“……”

他沒有那麽沉吧。

畢竟這幅身軀實際上是瘴氣彙聚而成的,和正常男性的重量還是有所區別的,至少要輕三分之一的樣子。但面對鈴音這樣理直氣壯地指責,就連奈落都有一瞬間忍不住自我懷疑了起來。他擺擺手,總算從那種離奇的想法中□□:“說起來,鈴音之後準備怎麽做?”

之後?

鈴音露出了茫然。

奈落一看她臉色,就知道這個骨子裏頗有幾分無憂無慮的少女,根本就不曾考慮過那麽久遠的事情,但這正中他下懷。奈落建議道:“那麽就先回到城裏吧,畢竟,那還算是我們的家。”

“家?”鈴音臉上的茫然加重了。

奈落幾乎以為自己的小心思又要被那不合理的敏銳直覺戳穿了,他穩住自己,和善地微笑:“畢竟你是我妻子,我居住的地方,自然就是你的家了。”

鈴音這才恍然大悟:“對哦,我嫁給你了。”

奈落:“……”

敢情你對這件事還一直沒有實感啊。

“你的人見城不是被犬夜叉發現了嗎?你還要回去嗎?”鈴音好奇地看着他,就差直白地說出,你就不怕回去之後被犬夜叉一刀劈碎了嗎?她這種看似含蓄,但實則根本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輕視,其實很容易傷害到任何一個男性的心——但沒辦法,奈落只剩一個頭在空中飄的場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奈落看了她一眼:“我怎麽可能将我真正的巢穴當做埋伏犬夜叉的地點?”但那個法術的原理也太複雜了,奈落也不準備解釋,他又提起了另一件事,“關于犬夜叉他們……”

鈴音猛然想起來了:“你要把琥珀還給珊瑚!”

她激烈的态度讓奈落微微一愣,不過,鈴音的這個要求,也沒有超出奈落的預料——在發現了更值得期待的事物之後,珊瑚的利用價值也沒有之前高了。放棄琥珀,獲取鈴音的信賴,這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奈落揮揮手:“過來,琥珀。”

一直站在陰影處的少年走了出來。

琥珀似乎是還不适應陽光,不安地眯了眯眼睛,才把視線轉向了衆人。這還是鈴音第一次在這樣近得距離裏,打量珊瑚的弟弟。他五官還沒有長開,因而顯得很是青澀,還有幾顆俏皮的雀斑。他的眼瞳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烏黑,顯得無機質而冷漠。

“你還在控制他嗎?”

奈落點頭道:“那好,我這就解開……”

他話音還沒落,琥珀就陡然露出了驚懼的表情,他死死地扯住了奈落的袖子,哀求道:“不,求求您,別讓我想起來,我不想想起來,我很乖的。”他聲音凄厲,宛如杜鵑啼血。

奈落還沒有動靜,鈴音就已經不忍心聽下去了。她搖搖頭,咬着牙阻止了奈落:“夠了……暫時就先這樣吧。見到了珊瑚再說。”

“好。”奈落從善如流地聽從了她的建議。

鈴音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奈落,在目前并沒有去處的情況下,聽從他的建議,似乎是一個不壞的選擇。但是——鈴音撇開目光,其實從昨天晚上開始,她就已經有點感受不到奈落的情緒了。原本他雖然藏起來了,但多少有點藏得敷衍的感覺,可現在,鈴音不确定了。

好像一切都是真的。

又好像一切都隐藏在更深的迷霧中,撥開迷霧只能看到沒有盡頭的深淵。

鈴音下意識地抓緊了江雪左文字的袖子,僧人微冷的體溫傳過來,令她感覺到安定。是了,江雪還在她身邊,沒有什麽好怕的。更何況,鐵碎牙昨天就忍不住再那裏念叨,若是奈落一個表現得不對,他就砍了他。

江雪左文字的手回握過來。

鈴音總算是再度相信,自己确實也是希望一切能夠和平解決的,既然現在看到了這樣的希望,如果放過那就太可惜了。她認認真真地對奈落說:“我希望,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奈落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微笑,他伸手,像是上了心又像是完全漫不經心地将鈴音挽進了自己的手臂裏——鈴音的手也因此從江雪左文字的手心裏抽開了。水藍色長發的僧人視線随之一凝,最終化為平靜。奈落緊緊扣着鈴音的手,“你也不會離開我的,是吧,我的妻子。”

他說的意味深長,倒像是專門給別的什麽人聽的一樣。

江雪左文字雙手合十,又開始低聲念經了。

……

奈落的效率很快。

他只要是真心想做什麽事情,從來不會拖泥帶水。鈴音剛回到城池的第二天,奈落就傳來消息,說是找到了犬夜叉了。然而在面見犬夜叉的人選上,卻犯了難。

“我是不會去的。”

奈落冷淡地回答,他的理由非常充分:“我過去的話,犬夜叉只會想給我一刀……哦,他現在沒刀了,那就是一定會給我一爪子。而且,他一定會認為這又是我的什麽陰謀,不可能好好坐下來交談的。”

這番話,就連極端敵視奈落的鐵碎牙都反駁不了。

鐵碎牙也表達出了抗拒:“呃,雖然……但是……”雖然确實是鈴音的特殊能力直接和他結契,而搶走了鐵碎牙的歸屬權。但如果鐵碎牙對其表現出了反抗,鈴音也斷然不至于如此輕易地做到這一點。鐵碎牙是很喜歡鈴音,但給奈落傳話這件事,總讓他覺得背叛犬夜叉背叛的很徹底——“而且,我根本不覺得奈落是誠心的。”

奈落啞然失笑:“是麽,你是這樣想的啊?”

很遺憾的是,這件事情他确實是誠心的。

鐵碎牙雖說是受到犬大将的影響更重,但無法否認的是,犬夜叉也有非常深重的影響。比如現在,不動腦,僅僅只是敵人做的一切我都要反對的風格,就和犬夜叉如出一轍。

呵,令人作嘔的僞善。

奈落喝了一口茶,借用深紫色的袖子遮掩了一下臉上的輕蔑。

這個情況下,物吉貞宗不得不站出來了:“我去吧。”他的理由也很充分,“我之前和犬夜叉他們有過一面之緣,而且還并肩戰鬥過。比較而言,我還是說得上話的——況且,我是幸運的物吉啊,總能将最好的結果帶給主公您的。”

物吉貞宗的這番話說的不算是完全客觀。

鈴音很懷疑,在鐵碎牙被搶走了之後,物吉貞宗還能和犬夜叉一行人友好相處嗎?不過,無論是她,還是奈落手頭上,都沒有更好的人選了。鈴音也只好點點頭:“那好吧,物吉……”

她招招手,将物吉貞宗招過來。

“明明之前還想着照顧你的,結果最後反而勞煩你了這麽多。”鈴音頗有些郁悶地說。物吉貞宗低下頭,耳朵尖都紅了。他低聲說了兩句話,聲音太低,在場的人都沒有聽清楚。

“你說什麽?”

“能,能給主公幫上忙,就是我最大的榮耀了。”

哇哦,物吉貞宗小天使你怎麽可以這麽甜,鈴音又把物吉貞宗抱在懷裏,又是揉頭又是蹭蹭,看的旁邊的鐵碎牙眼熱不已,耳朵抖動了半天——但一想到這是出差才能得到的福利,他又瞬間萎了,狗耳朵就沒直起來過。

見到鈴音确定了人選,奈落又安排道:“我還是需要派遣一個分|身,我要是完全不過去,他們也不會相信——唔,要是沒有所求,同樣也不會相信。要帶上最猛勝嗎?”他對于有些細節仍然拿捏不定。

鈴音立刻就反駁道:“你把琥珀還給珊瑚,難道還要報酬嗎?”

奈落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哦,那就不要吧。”

半天後,即便鈴音再不舍得,物吉貞宗帶着失憶的琥珀踏上了征程。鈴音守在城門口了大半天,直到奈落過來,将一件披風籠罩在了她身上:“先回去吧,你這樣也不會有什麽幫助的。”

鈴音嘆了一口氣。

她也不知道她心中的不安到底是從何而來。

幾天後,鈴音的不安果然落實了,即便是物吉貞宗,也沒能真的給她帶來幸運。犬夜叉一行人拒絕了奈落的求和請求,并且認定這都是“奈落的陰謀”。對于這個消息,奈落斜坐在墊子上,手臂撐着小臺案,半遮着臉笑了半天。

……他們還真是了解他。

可鈴音是不會接受這樣的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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