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到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破舊的茅屋, 屋頂破了一個大洞, 顯然是廢棄已久了。鈴音跟在一期一振身後, 好奇地推開了門, 門內陡然被風吹出一陣煙塵。

“咳咳, 咳咳咳。”

“小心一點啊。”

“沒事。”鈴音揉揉臉, “這裏竟然還有一座房子,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你是怎麽知道的?”

一期一振:“……”

這還真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他能說,按照原本的歷史線, 鈴音會被大草原上的狼群發現,狼狽逃竄,跌落懸崖,落入湖水,然後掙紮地找到這間茅屋麽?若非是鈴音遇到了如此驚心動魄的經歷,恐怕這間茅屋還要寂寂無聞很多年。

不過,在未來的話,有了許多蛛絲馬跡的線索, 再反過來推導,發現這件茅屋就不是難題了。

一期一振還沒有想好怎麽回答, 茅屋的房梁上就蹿下來了一個黑影, 直撲兩人而來。鈴音只感覺眼前一花,金屬的撞擊聲就在她耳畔忽然炸響。

一期一振拔出了他的刀。

兩把日本刀之間撞擊出了一串明亮的火花, 鈴音吓得往後倒退了一步。然而很快, 她就非常驚訝地注意到了, 襲擊一期一振的人竟然還是熟人。

“藥研哥哥?!”

藥研藤四郎的唇顫抖了一下,然而他仍舊固執地不肯看向鈴音的方向。和記憶中總愛穿着白大褂,帶着金絲眼鏡,笑容溫和的形象不同,現在的藥研藤四郎,穿上了漆黑的軍裝,面無表情,一雙漆黑的眼瞳裏半點亮光也沒有,他正在試圖将自己手中的短刀徹底壓倒一期一振手中的太刀。

一期一振看起來也很陌生。

他眉頭緊緊地縮着,仿佛在壓抑着怒氣,兩人誰也不肯落後于人的僵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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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一期一振惱火地用力推開了藥研藤四郎的刀,藥研藤四郎接着這股力氣,直接落在幾米之後的牆壁上——明明是他襲擊了一期一振,然而看起來,反倒像是藥研藤四郎被逼進了絕境。

藥研藤四郎目光閃爍了一瞬,沒有開口。

他的視線慢慢往一期一振的右下角挪移,就在戰鬥發生的那瞬間,即便藥研藤四郎完全避開了鈴音,然而一期一振也在第一時刻将鈴音護在了他的庇佑下。

——看護得可真緊。

“你還要再鬧到什麽時候?”

面對一期一振的呵斥,藥研藤四郎不免露出了疲憊之色,話已經說盡了,只剩下無言以對。他一開口,聲音沙啞得讓人心疼:“我原本以為……哪怕是全世界都不能理解我,一期哥也肯定是懂我的。”

一期一振那瞬間的表情,仿佛被人捅了一刀。

“等等,等等!”鈴音強行插了進來,雖然還沒搞明白這兩位到底為什麽打起來,但是她很在意,“一期一振是藥研哥哥的哥哥?!”

原本僵硬的氛圍被沖散了。

藥研藤四郎原本還挂着生氣的表情,但轉而面對鈴音之後,他又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兇巴巴的了。甚至,他看着鈴音的神色中還有幾分愣然:“……是。”

“藥研哥哥竟然有三百多個兄弟……?”鈴音下意識喃喃自語。

藥研藤四郎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頭,他總算從剛出場時候的死人臉恢複了一點生機之感:“這麽說也沒錯,但是……你到底和鈴音說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一期一振莫名其妙地遭遇了指責。

兄弟多什麽的,能算是亂七八糟的事情嗎?明明很多太刀們都很羨慕他啊(一期一振視角),為什麽要受到這樣的指責?

還沒等一期一振為自己辯解,鈴音又睜大了眼睛詫異道:“你說的那個不聽話的弟弟是指的藥研哥哥?”

“是啊。”超不聽話的。

“那就肯定是你做錯了。”鈴音一臉篤定地說道。

一期一振:“……”

說好的你的苦心你弟弟最終一定會能理解的呢?

喂喂,藥研藤四郎一出現,鈴音你就瞬間叛變了。雖然一期一振未必會真的計較這件小事,但突如其來被這樣來一下,他也很有胸悶的感受。

她還真的不愧為是藥研藤四郎養大的。

就這個平日裏看起來無比乖巧,關鍵時刻專門打擊他的性格,還真的是如出一轍。

“你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一期一振幽幽地提醒她。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鈴音理直氣壯地回答,“我之前還不知道你說的弟弟是藥研哥哥啊。我也不知道藥研哥哥竟然有那麽多兄弟呢!但增加了前提條件之後,結論肯定就要有所改變了——藥研哥哥怎麽可能會錯呢……那麽肯定就是你做錯了。”

一期一振只能苦笑。

雖然是歪理,但這麽一趟論證下來,就連一期一振本人都感覺自己仿佛要被說服了。但這也只是仿佛,僅僅只是這種程度,距離動搖一期一振的決定還差得遠。

“其實我也覺得能說服你的……”一期一振苦笑一聲,他其實不喜歡苦笑,但短短幾天內苦笑的次數竟是額外多,“但現在的情況是……如果不動用暴力的話,是沒有辦法将你帶回去的吧。”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我理解的……”

“畢竟藥研是一把忠義之刀啊。”

“即便是現在,作為哥哥的我,仍舊會為你感覺到自豪。”一期一振抽出太刀,明亮的刀鋒在太陽光下閃爍過一抹亮色,“要小心了,藥研。”

藥研藤四郎神色微微一暗。

一期一振正往前沖了一步,他身形一晃,竟然是一腳踏空了。愕然的表情還停留在一期一振的臉上,下一秒,一期一振就敏銳地往半空跳躍,但畢竟是之前被陰了個措手不及——藥研藤四郎一個沖步,敏捷無比地一腳踹上了一期一振的背。

一期一振摔進了大坑裏。

即便是這一刻,他似乎仍然無法發相信自己遭遇了什麽,茫然地半跪在深坑裏,仿佛是一個被負心情郎欺騙的癡情女子。

藥研藤四郎飛快地跑了過來,抓住了鈴音的手:“你相信我嗎?”

“怎麽可能會懷疑呢?”鈴音下意識地笑了起來。

“那好……”藥研藤四郎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巨大的傳送陣在兩人腳下浮現,勁風吹得藥研藤四郎的黑發搖曳不已。他臉上的那種死氣沉沉是終于散開了,宛如雨後天晴撥雲見日,“歡迎回家,鈴音。”

已經不知道別離了多久的本丸,重新出現在鈴音面前。

熟悉而陌生。

本丸的景色和鈴音離開之前,幾乎沒有什麽差別,然而眨眼之間,卻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

幾分鐘之後,一期一振也返回了本丸。

他先是看到了坐在房檐下喝茶吃點心的鈴音,然後目光挪向一旁的藥研藤四郎,神色變得複雜了起來。但出乎鈴音的意料,一期一振的情緒裏并沒有多少生氣。

硬要說,那更接近于……

……無可奈何?

他卡殼了一瞬,才勉強擠出了一句評價:“……小看你了。”

藥研藤四郎搖搖頭:“不,一期哥并不是小看,一期哥只是根本不覺得我會用這麽卑鄙無恥的手段暗算了你而已。我猜得到,一期哥肯定會去草原上尋找鈴音,順帶圍堵我。”

一期一振面無表情:“然而你根本沒有去草原。”

“對,我沒去——我用了一天一夜在茅屋裏挖了一個深坑,如果一期哥早一點過來的話,我還沒有辦法把坑徹底掩飾好呢。”

一期一振嘆了一口氣。

明明被坑害的人是他,然而一期一振卻露出了“我家弟弟長大了還聰明厲害”的欣慰表情,但在這種欣慰下,卻隐藏着更多複雜的情緒。

“你還知道喊我一期哥啊。”

“一期哥……”

“你……”一期一振本想說什麽重話,但最終也無法指責出口,“你長大了啊,那麽有主見,我也管不了你了……算了。”

一期一振轉過頭,那一瞬間,他的表情仿佛要哭出來。鈴音愣了一瞬,然而藥研藤四郎按住了鈴音的肩膀,對他搖搖頭:“我會哄好一期哥的。”

他故作輕松地這樣說。

“好。”鈴音乖巧地點點頭。

——總覺得這裏頭,有什麽鈴音尚且沒有察覺到的事情,但目前而言,鈴音并不想和藥研藤四郎起什麽沖突。雖然目前看起來更難過的是一期一振,但根據鈴音對藥研藤四郎的了解——

他即便不在爆發的邊緣,也離着不遠了。

這個事實甚至連一期一振都能隐約地察覺到,他實際上感受的難過痛苦,實際上遠非表現上的那麽輕描淡寫。

但他了解藥研藤四郎。

也許正是因為太過了解了,以至于一期一振甚至連生氣都做不到,除了垂頭喪氣地離開,他什麽都沒有辦法改變。

鈴音也聰明地調轉了話題:“好久都沒有回家來看看了,真是懷念啊——說起來,爸爸呢?媽媽呢?還有雪音,讓我看看雪音長高了嗎?”

然而本丸裏空空蕩蕩的。

鈴音從本丸的一頭飛快地跑到了另一頭,還差點撞到正準備返回房間裏的一期一振。可除了這兩振刀,本丸裏誰也不在。

鈴音仿佛意識到了什麽,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藥研藤四郎站在鈴音身後:“抱歉,這裏是十年後的本丸了。你的父母都在這十年間去世了,至于雪音……我很抱歉。”

“騙人的吧!”

藥研藤四郎咬住了下唇,低着頭,不說話。

一期一振別開了臉,似乎是不想看到這一幕,但他仍舊站在走廊裏,沒有離開。

“騙人的吧……”鈴音哽咽地說,眼淚就簌簌地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在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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