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對某個問題, 鈴音真的有話要講。
她一定是瘋了。
不, 她大概沒瘋, 瘋掉的估計是……想到這裏, 鈴音下意識地擡頭眺望了一下山崖的對面, 一期一振距離她有十幾米的距離, 正在對她露出天使般純良的微笑:“別害怕,努力大膽地往前走。”
有本事你給我走走看啊。
雖然心中轉悠着這樣的念頭, 但剛剛這麽做過的鈴音,還是牢牢地閉緊了唇。就在剛才, 在她脫口而出這番話之後,一期一振真的走了。
一期一振在細細的鋼絲上如履平地。
仿佛他走的并不是還沒有手指粗的鋼絲,一期一振為了證明走鋼絲并不危險,他不但來回走了一圈,甚至直接在上面跑了起來——鈴音目瞪口呆,然而這還不是一期一振的極限,甚至踩在上面蹦跳以及和敵人激烈的戰鬥也不是什麽難事。
然而這樣的水平,放在一期一振那一大批的弟弟中間, 又絲毫不出奇了。
一期一振當然沒有指望鈴音能夠瞬間成為戰鬥的高手,這不現實。而且人類是人類, 付喪神是付喪神, 對于付喪神而言很簡單的事情,也許需要人類一輩子的奮鬥——他需要的是審神者, 并不是會走鋼絲的雜耍者。
但這個人類發明的游戲, 也有自己的稱道之處。
“所以說……”鈴音蒼白着一張臉, 蹲在細細的鋼絲上,兩只手死死地抓着前後的鋼絲,“我為什麽要在這上面走來走去?”
一期一振想了一會兒。
鈴音默默地開始猜測他要說什麽。
“我有很多弟弟。”
……她竟然猜對了。
“大家經常會聚攏在一起玩游戲,那麽彼此之間的比賽也是偶爾會發生的事情了。”一期一振陷入了回憶,“現在這種跑鋼絲,也只是我和弟弟以前玩過的一種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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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音:“……”
她該說什麽?
一期一振你家真是技高人膽大啊……啊不,是真不将人命當回事啊!
“一開始也不是所有的弟弟都很喜歡,不過等我拿出了幾個獎勵之後,博多就噌的一聲竄在了所有人的前面,拿走了小判。”一期一振說到這裏,情不自禁地笑了半天。鈴音木着臉看着他,她才發覺到,一期一振的笑點有時候真的令人費解,“當然,有很輕易就能做到這一點的,也有膽怯到難以邁出第一步的。”
鈴音面無表情。
我們來理性讨論一下。
能把走……哦不,在鋼絲上奔跑說成“哦親愛的大家我們來玩個捉迷藏”什麽的已經夠過分了。一期一振你這番話隐約的指出,沒有膽量走出第一步的反而是不正常的……
你這扭曲現實扭曲得有些猛烈啊!
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常識好嗎!
一期一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五虎退他其實也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明明剛開始是很害怕的,因為不希望我們對他失望才走到鋼絲上的,但等他熟悉了之後,就知道鋼絲其實沒什麽可怕的。”
鈴音:“……”
叛徒!
雖然她并不認識那位叫做五虎退的孩子,但見到對方竟然這麽快就背叛了“同盟”,鈴音深深地感覺到痛心疾首——可怕,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她一個人,還堅持站在她的這一方裏了。
“最後連五只小老虎都學會了呢!”
可怕。
真的好可怕。
雖然鈴音知道這個游戲裏并沒有太講究什麽保護瀕危動物的概念,但聽到連老虎都被迫走鋼絲什麽的……她仍然由衷地感覺到一絲絲的恐懼。
看來她逃不過了。
沒看到連老虎都沒有逃開的權利嗎?
“所以說,有些事情并不是它真的有多難,只是你覺得,啊,真的太難了我做不到,所以自然而然就逃開了。”一期一振溫和地教導道,“試着走走看吧,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懼,并不是那麽難的。”
鈴音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沒有回答。
一期一振耐心地等待着她。
說實話,走鋼絲确實是很恐怖,一期一振更是專門找了一個陡峭的山崖,一低頭看到的風景都能讓人血壓升高。但除了生理性上的腿軟之外,鈴音并沒有特別害怕。
畢竟,哪怕是真的摔死了,死的也只是角色。
而且……
比起走鋼絲來說,更可怕的是一期一振這個人吧!他到底小時候接受過怎樣的教育,才會輕描淡寫的,甚至像是鼓勵小孩走路一樣的說出這番話來的。
#深藏不露的一期一振#
不知道是不是鈴音的錯覺,她總覺得,一期一振的話語中,總有些未盡的意思。然而對方行事做的太過模糊,令他的深意籠罩在一片迷霧中,總也看不清楚。
“那我就試着往前走了哦。”
雖然是提醒對面的藍發青年,然而鈴音卻沒有去看對方的反應。她努力維持着平衡,站直了身子,腿還有點抖,但重心沒有偏移。很好,不要往下看,往前挪一步。
第一步确實是走的比較艱難。
然而到了第二步,第三步之後,鈴音也慢慢地熟練起來了。雖然無法做到一期一振那樣揮灑自然,但也平安無事地走到了懸崖的另一頭。
一期一振微笑地抓住了鈴音的手,将她整個人直接從鋼絲上提了起來:“你看,這其實也不是難事,不是嗎?”
鈴音沒回答他。
如果可以,她是想扔個大大的白眼個對方的,但她沒力氣生氣了,在進入這個游戲之後,她就已經生氣了太多次了。
如果只是個普通的甜寵戀愛游戲,鈴音早就通關了。但是這款游戲,甜和寵只是外皮,核心清新脫俗,金手指長年累月不在線,她能怎麽辦,她也很累啊。
鈴音躺在地上不想動。
一期一振坐在她身邊,也沒有催促鈴音趕快起來。就鈴音的視角,只能看見一期一振額頭前的碎發被風吹的翻卷搖曳不已。
“為什麽?”鈴音不由自主地問道。
一期一振卻是一愣:“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麽做?”鈴音重複道,但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這句問話仍舊非常含糊其辭,“雖然是逼我跑到鋼絲上去了,不過,你其實是想幫我的吧。”
“……”
“我以後能用的上走鋼絲的技術?”
介于正常的游戲,都不會開莫名其妙的教程,鈴音理所當然的這樣推斷道。但她剛剛冒出這樣的說法,就聽見一期一振又忍不住吭哧吭哧地悶笑起來了。
“我說錯了嗎?”
“呃,這個,怎麽說呢……”一期一振剛開始還在憋笑,但憋到半途中就變成了愉快的笑聲了,“哈哈哈……你為什麽會這麽想啊?”
“看來是猜錯了。”鈴音頹然地又躺回去了。
一期一振斟酌着詞句:“抱歉,我恐怕并不能再多說什麽了。硬要說,我大概希望你能勇敢一點,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未來。”盡管那個未來已經是注定會發生的事情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也許一期一振在做無用功。
“而且,讓我比較驚訝的是——你沒有生我的氣嗎?”
“為什麽要生氣?”
畢竟是他強迫你站在鋼絲上的啊。一期一振下意識地想這樣回答。但當他眼角的餘光瞥見鈴音的神色時,這樣的回答就卡在了喉嚨裏了,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鈴音的眉眼間盤踞着一片潋滟的光。
沒有生氣也沒有惱怒,說沒有這樣的情緒也許不太準确,更确切的說法應當是,那些負面的情緒就像是流水一樣在石頭上劃過了,留下的只有一片心滿意足的餍然。
鈴音很快就猜到了一期一振的想法:“沒有啦,畢竟我是知道的,你是為了我好。”
如果換一個情況,或者換一個時間點,一期一振都會感到切實的欣慰。性格乖巧懂事的女孩子總是能得到更多的偏愛。但在一期一振已經意識到不妥的情況下,這樣的表現,只是加重了他的憂慮。
也許一開始他就搞錯了什麽。
一期一振本以為他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說服鈴音踏上第一步,甚至做好了她可能由于恐慌而掉下去的準備。然而一切都發生的那麽順利,才讓他感覺到了那一絲違和感。
鈴音渴望被關愛。
如果別人的出發點是對她好,那麽鈴音就能壓制住自己的想法,去服從對方……如果發展的更極端一點的話,有沒有可能用“愛”将她束縛住,然後……
還有,江雪左文字當年的“假神隐”,到底有沒有這方面的考慮。
一期一振突然就拿不準主意了。
他畢竟只是道聽途說知道的消息,怎麽也比不上當事人親身經歷。短短幾天之類,他對鈴音的評價就幾次被推翻了——一期一振本以為鈴音是個嬌生慣養的驕縱的孩子,但被人呵護的太好的人,絕不會因為別人的好就心懷感激。
她們只會将一切當做理所應當。
是的,只有經歷過沙漠,才能知道水的珍貴。只有被世界殘忍對待過的,才能理解善意的可貴。
但若是被殘忍對待過——
鈴音又顯得未免太過容易輕信他人了。
一期一振從未見過,像是鈴音這樣渾身上下都充滿矛盾的人了。然而時間已經不足夠他去尋找真相了,有時候,歷史總會被掩埋在歷史之中。
一期一振伸出手來:“時間不早了,我帶你去見你的同伴們吧。”
或者說——
去見藥研藤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