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說起來, 公主最近的煩惱, 是不是在猶豫要不要去找安倍晴明?”

鈴音差點脫口而出, 你怎麽知道?

但下一秒, 鈴音就冷靜下來了。認真想一想, 奴良滑瓢能看出來, 再正常不過了。她既不擅長隐瞞情緒,又在之前的排解內心時暴露了太多事情。奴良滑瓢能推理出這一切, 簡直順理成章——可即便是有這麽多理由,鈴音心頭仍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只是卡在心頭,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

奴良滑瓢看着鈴音。

他那雙斜飛入鬓,妩媚多情的金色眼睛,定定地盯着鈴音好一會兒,突然就溢出了一絲笑意。明明沒有說一個字,但鈴音就有一種自己剛剛被對方調戲了的錯覺——他的老流氓氣質已經深入人心沒救了。也就是在這一瞬,一道靈光從鈴音腦海裏一閃而過,鈴音突然明白她到底覺得哪裏不對了:“你為什麽這樣關心我?”

——關心?

奴良滑瓢被她突如其來的疑問逼得一愣。是哦, 他似乎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妖怪隐蔽地瞥了一眼鈴音——确實,即便在妖怪中, 奴良滑瓢算是非常年輕的妖怪了, 但也是經歷過好幾代的人類生老病死。眼前這個小女孩,也只不過是他生命中一閃而逝的過客而已。漠不關心才是一個長壽種應有的态度。

雖然她長得确實是個美人胚子。

或者說, 羽衣狐在妖怪中, 也毫無疑問是個禍國殃民的大美人。

但奴良滑瓢對小屁孩沒有興趣, 尤其是這個小屁孩還在剛剛不久之前,用臉盆砸過她。奴良滑瓢欣賞的是古典而又優雅,成熟(重音),最好還善良溫柔的貴族女子——看看,眼前這個穿着爛布,動作粗魯,和人對話時連個敬語都不會說的小屁孩,真是半點風雅和情趣都不懂。

可他确實很關心……不,關注她。

而且,盡管僅僅只認識了一天多,奴良滑瓢覺得自己有點摸透了對方的脾性——或者說,作為一個敏于世情的妖怪本能,告訴他,最好不要讓鈴音真的确認了,他很“關心”她。當下,奴良滑瓢臉上就挂上了虛幻的微笑,他反問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鈴音對他眨眨眼:“如果你不關心我,那你就不會去想我的事情。”

“……”

“如果你不想我的事情,根本得不出這樣的結論吧。”

“……”

Advertisement

奴良滑瓢竟然一時怼得說不出話來。但他聰明,腦子轉得快,對于鈴音的提問只是不置可否地彎了彎嘴角。畢竟是從鏡花水月裏誕生的妖怪,真實和虛假對他是一體兩面——甚至,奴良滑瓢是少數幾個,能在鈴音面前隐藏自己真實情緒的妖怪。他回答道:“果然啊,傲慢真是人類的通病。”

鈴音:“嗯?”人類得罪你了?

“這是什麽意思?”她下意識地追問道。

奴良滑瓢聳聳肩,往不遠處的大樹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然後非常潇灑地從窗臺翻越了過去。明明是只有一米多高的高度,硬是被他翻出了仿佛在月夜下高飛的優雅從容來。奴良滑瓢衣袂翻飛,長發飄搖,淡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輝,仿佛在眼中藏了兩輪明亮的彎月:“為什麽不去看一眼呢。”

然後這位不請自來的妖怪,轉身離去,就宛如水墨落到了清水裏——

眨眼間就融化在夜色中。

……這都是,搞什麽鬼?

鈴音看着奴良滑瓢離開,仍然有些茫然——說起來,這家夥跑到她面前到底是做什麽來着?說了一大通不明其意的話之後,他就跑了?這到底是幾個意思?莫、真是莫名其妙……鈴音忍不住在內心中腹诽了老流氓幾句。不過,對于奴良滑瓢離開時,那很有深意的一瞥,鈴音還是很在意。

那裏有什麽嗎?

鈴音下意識地從屋子裏走出來,往那棵大樹的方向走去。她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但很快,她便發覺那大樹陰影的形狀有些不太尋常,然而那陰影随着她緩慢地靠近,也在不斷地邊緣明晰起來。到了最後,鈴音竟然下意識地捂住嘴,啊了一下。

“麻葉童子?”

剛好,就在鈴音低喚之時,麻葉童子也擡起頭來看向她。不知為何,面對奴良滑瓢,她可以态度很硬,但轉而面對麻葉童子,鈴音卻僵硬地連手臂怎麽擺放都不知道了。她不得已,又低低地呼喚了一聲麻葉童子的名字,然後低下頭去,不敢對視。

反倒是麻葉童子率先打破了尴尬:“你要……走了嗎?”

他的聲音很輕,還帶了一點落寞,像是最後一片秋葉終于無可奈何地從樹梢的尖頭上飄落,又像是蝴蝶輕飄飄地飛,生怕驚動了花朵的美夢。

這提問很難回答。

但又無可回避。

鈴音只能低低地嗯了一聲,她不敢擡頭,鈴音向來是清楚的,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特別有主見,或者特別強硬的人。如果她一擡頭,說不定,在看見麻葉童子表情的那一瞬間,就會心甘情願地留下來,再也不去想本丸的那些事情——可這是不可能的。

還有那麽多——

那麽,那麽多的——

刀劍在等她回家。

鈴音總算是明白了,奴良滑瓢那意味深長的一瞥。

——他在說,他并不是關注鈴音,只是路過的時候看見了麻葉童子而已。與其說是關注鈴音,反倒不如說是關注麻葉童子。但認真想想,這也是非常理所當然的。麻葉童子是一個寂寞又不肯承認寂寞的小孩,偏偏又天性溫柔,就像是上天将一切即将造成不幸的因素都放置到了他身上,只等帷幕拉開,故事開幕。

他和奴良滑瓢不一樣。

奴良滑瓢瞎搞到世界末日,也能滋潤地活着。但麻葉童子是那種,一不留神就只能看見他滿身傷,執拗得站在原地的小屁孩,從始到終都不曾堅強,只是倔強到不肯認輸而已。鈴音嘆了一口氣,承認道:“你這是什麽态度啊……我這是,我只是找個師父學點本事,又不是要從世界上消失了。只要你想……”

麻葉童子打斷他,這家夥固執起來,格外讨打:“你是人類……人類是遲早要回到人類中的……你沒做錯,你不用管我。”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你不管我,不行。

鈴音終于無可奈何地笑起來了。

她一笑,原本還有些傷感僵硬的氛圍就被吹散了。麻葉童子還在逞強,也虧得他能将逞強的話說的慢條斯理,有理有據:“……而我是鬼之子,我們彼此的分別是必然的。”

“啪嗒。”

“你……”麻葉童子捂着頭,很不高興地看着鈴音,“你這是做什麽?”

将你打醒。

鈴音在內心忏悔了兩秒,在幾天之前,她多多少少還能算是一個甜軟的妹子,但是和奴良滑瓢認識了半天,就染上了一些糟糕的習慣。但真的,如果說她上一周目接觸的,都是性格成熟能夠照顧他人大哥哥,或者努力溫柔可愛的小天使,這一周目……那就是一個兩個都有些讨打了。

“你啊……”

鈴音伸出手來。

麻葉童子猝不及防,就被鈴音擁進了懷裏。他臉陡然燒了起來,努力推了推對方,但一不小心撞到了一處略顯柔軟的部位——他又只好僵着身子,一動不動,任憑鈴音将他擁抱在懷。幾個月的貧苦生活讓鈴音消瘦了不少,然而畢竟底子比麻葉童子強,鈴音抱着他,感覺自己在擁抱着一個幹瘦的骷髅,骨頭都磕着疼。

而麻葉童子又是另一種體會。

他感受到年幼少女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窩上,她長而柔順的黑發宛如夜幕班披散在身後,隐約的,還能嗅到草木的清香——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味道,暖暖的,像是太陽曬在地面上的光斑的氣息。冰封多年的記憶開始松動,麻葉童子突然想起,其實,這樣的溫暖和味道,他是熟悉的。

……媽媽。

鈴音的手就扣在他的背上,聲音輕柔:“我不管,我就要把你帶走。我現在已經抓到你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平安京了——你逃不掉了。乙破千代也是,你們兩個都被我綁架了。我要去做超厲害的陰陽師了……”

麻葉童子聽見鈴音壓抑着笑聲和他說話。

然而那笑意,仍然如同初春時破雪而出的嫩芽,茁壯成長。

“哎呀,既然你是鬼之子的話——”

“願不願意做我的式神?”

※※※※※※※※※※※※※※※※※※※※

我沒坑!

我只是三次元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