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那天, 下了一晚的大雨。
第二天清晨, 院子裏全是漂浮在積水上的落花。鈴音剛起床, 就在走道上再度看見了大天狗。金發黑翼的妖怪維持着之前的姿勢, 他盤坐在地上, 一對巨大的翅膀半搭在地上, 幾根黑色的羽毛落在地上。
“不哭了?”大妖怪問。
鈴音臉上一紅,咳, 因為想人所以捂在被子裏哭了一晚上,這種事情……咳咳咳, 說起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她轉念一想,自己現在用的軀殼還是一個小孩子的,小孩子情緒敏感些,很是正常的,就又覺得理直氣壯起來——然而大天狗下一句話,又将她打回了原型。
“江雪是誰?”
“是江雪左文字。”
“哦,那江雪左文字是誰?”
鈴音被這個對話打敗了,老實說, 被大天狗這麽問起,她是生出了一種抵觸的情緒的。不知道緣由, 但大天狗說話的時候, 總有一股什麽都看不起的意味在裏頭,即便他自己不一定有這個意思在, 但那種傲慢已經深入骨髓了。鈴音嘆了一口氣:“他是……屬于我的付喪神。”
“式神?”
鈴音想了想, 覺得自己還真的很難解釋審神者和付喪神之間的複雜關系, 有點類似于陰陽師和式神,但并沒有那麽嚴格的上下級關系,像是一家人,也像是在為一個目标奮鬥的公司上下級:“大概……算是吧?”
“他為什麽沒有記載在你的式神錄裏?”
式神錄?
什麽式神錄?
鈴音懵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忍不住大呼起來:“等等,那不是式神錄,那是我的友人帳……不對!大天狗你怎麽知道我有的!”
大天狗面無表情地将友人帳砸她懷裏:“如果是珍貴的東西,就記得好好收好。”
不,鈴音明明記得她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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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這家夥亂翻她的行李了。鈴音下意識地磨牙,但也聰明地沒有指出這一點,不然的話,大天狗會理直氣壯地反駁,沒有布置很多用于反擊和隐蔽的術式,怎麽能夠稱之為“收好”呢?
連語氣,鈴音都能腦補出來。
“你不是有兩個式神嗎?我怎麽從來沒見過?”大天狗又問。
“都說了這是友人帳了,不是式神錄,我真正的式神錄還沒有開始制作呢。”鈴音下意識地解釋道,但瞬間又覺得哪裏不對——說起來,她的友人帳裏應當只有麻葉童子一個人的名字吧,哪裏來的兩個?
她迷迷糊糊地翻開了友人帳。
……還真的有兩個名字。
第二個名字寫在麻葉童子那頁的背面,寫字的人顯然是個輕佻的性格,筆觸也輕飄飄的,能夠讓人想到這個家夥在下筆的時候,神色有多麽漫不經心,說不定嘴角還帶着一抹神秘的微笑。他的字不如麻葉童子的工整,但也自有一番意味在其中。
奴良滑瓢。
後面還跟着花了一個小微笑表情。
鈴音:“……”
大天狗一看鈴音空白的表情,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他別開頭,繼續看院子裏的那棵百年的櫻花樹。那瞬間,鈴音覺得大天狗是很想嘲諷她的,但那些尖銳的話語,在即将說出口之前,又憋了回去——他憋了半天,最後才蹦跶出一句:“別辜負了你身上的血統。”
鈴音:“……”
她不像是她娘那麽天賦異禀,真是對不起了。
“我知道了。”鈴音嘆了一口氣,頭疼地揉了揉頭,“我當然會努力的……畢竟,我啊,也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情。”真的,這違背了她以往玩游戲的原則,畢竟,打游戲,最重要的是開心啊。
但這個游戲……也不能說是不開心吧。
那些柔軟的、溫暖的東西,就像是沉沉的負擔,全部壓在她肩膀上。作為一個習慣了被驕縱被寵愛角色的鈴音,偶爾也會覺得不習慣。但猛然回首,她好像已經走在了這樣的道路上了。
這不合常理。
一個玩家,被虐了,第一反應難道不是罵廠商嗎?
還是說她已經被虐成抖m了?
不不不,她絕對還很正常,是一個嬌滴滴的需要被寵愛的美少女。鈴音這樣想着,突然問道:“你到底什麽時候,帶我去見安倍晴明?”
她突然調轉的話題,帶得大天狗愣了一下。
這個妖怪抖抖翅膀。
“還不是時候。”
她追讨厭這種說話含糊其辭的人了,妖怪也一樣。而且,大概是因為這一周目鈴音很努力地拓展支線,所以對于卡劇情這樣的事情,也感覺特別明顯。
但鈴音仍然不肯輕易放棄。
“通融一下不行嗎?”鈴音眨眨眼睛,盡管知道撒嬌對大天狗不會有效,但長期養成的習慣,仍然讓她撒嬌道,“你看,我都要被妖怪殺掉了,這麽危險,沒準明天我就死了……早一點讓我見到安倍晴明不行嗎?”
大天狗似乎被她這番話戳了一下。
他翅膀上的羽毛全炸起來了,但随即,看到女孩臉上盈盈的笑意,他再度冷靜下來,只是原本就在掉毛的翅膀,似乎毛掉的更多了。大天狗惱火地用指頭敲了一下鈴音的額頭:“閉嘴。”
不準說這些話。
“追兵的話,我會解決掉的。”他承諾道。
……
然而這是一句大話。
大天狗在京都附近,巡視了幾圈,仍然沒能抓到那個卑鄙無恥的太刀付喪神——這真的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畢竟,大天狗搜尋妖怪的能力并不止是他自己的,還要令帶上黑晴明的整個情報系統。
黑晴明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向大天狗開放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這種灑脫的姿态,也是徹底折服大天狗的緣由之一。
黑晴明将他制作的式神小紙人,遍布了整個妖怪世界,那笑小紙人也許實力不強,但感應能力絕對是黑晴明本人的翻版。也就是說,那個白衣服的付喪神,竟然能在成千上萬個黑晴明大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脫——
就像是徹底地人間蒸發了。
一想到這裏,大天狗就說不出的惶恐,想想看,他們的計劃已經慢慢地進展到了關鍵時刻,然而仍有一股隐藏的勢力,躲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就算是為了黑晴明大人的大業,他也要将其抓出來。
黑晴明大人的事業也不能放松。
兩邊都抓,大天狗就在無形之中忙碌了起來。鈴音倒是習以為常了,這才是世界本應當有的模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像是本丸刀劍那樣完全圍繞着審神者轉的……始終是少數。
鈴音總算再度振作起來。
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如果身邊有人可以倚靠,鈴音就自動的進入了小甜甜的狀态,撒嬌,賣萌,求寵,一氣呵成;但如果讓她一個人呆着,她自己也不是真的照顧不好自己。
畢竟,在現實世界裏,她也一直是一個人。
武士的練習漸漸步入正軌。
但目前看來,短時間是不會有什麽突破了。
不過,陰陽師這一塊,看起來還是大有所為的。大概是因為羽茂忠具對鈴音的看重,寮裏的陰陽師對鈴音的态度還算是友好,一些公開的學習資料都主動提供給了她,鈴音學得也很快——陰陽術其實有些玄乎,比起辛苦的鍛煉,更依靠感覺,可以稱之為是靠天賦吃飯的行業。
鈴音的天賦無疑很好。
她天生就具有龐大的靈力,遇上了那些陰陽術知識,就像是海綿遇上了水。僅僅只是三個月,鈴音就已經到達了可以開始收複式神的境界了。
如果大太郎知道的話……
……大概會醋到發瘋吧。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了——
“急急如律令……”鈴音手中夾着一張符箓,這是她第一次嘗試收複式神,整個過程順利地不可思議,她咒語還沒有念完,面前帚神就化作一道白光,投入了她手中的符箓裏。
很有趣。
陰陽師和審神者完全不同。
鈴音覺得陰陽師有點像是以前玩過的一個叫做精靈訓練師的游戲,可以收複打敗的妖怪,将它們變成符紙,直接放進制作好的式神錄中——式神的強大與否取決于陰陽師在上面花費了多少心血。
但審神者不同。
刀劍付喪神雖然名義上隸屬于審神者,但審神者更像是提供靈力的後勤人員。刀劍付喪神的強大與否僅僅只是取決于他斬殺了多少敵人,和審神者的實力關聯并不大。
鈴音将帚神召喚出來。
這個弱小的妖怪剛剛出現,就親昵地在鈴音身上蹭來蹭去。雖然被蹭的感覺并不舒服,但想到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式神,而且,帚神也是屬于付喪神之列,鈴音就打心眼裏對它感到親切。
鈴音牽着帚神返回家中。
這個小家夥很是勤快,一進家門,立刻就開始打掃起院子來,甚至都不需要鈴音的吩咐。鈴音看着它忙來忙去的樣子,突然就感覺到一種滿足感。
式神……真好啊。
果然這才是正常的式神吧,和大天狗那種奇怪的式神根本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一道黑影從天空落下。
大天狗來了,他落在院子裏的空地上,還愣了一下。這才從原地跳開——“這是什麽東西?”他踢開了剛剛被他踩得粉碎的幾根木條。
“這是……”鈴音幾乎窒息了,“我的式神啊!”
我的小寶貝!
你死的好慘啊!
大天狗似乎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竟然卡殼了一瞬,眼角抽了抽,才又打量了一下被他一不小心碾碎的妖怪,對鈴音翻了一個白眼:“這種笑話真的一點也不好笑。”
“我沒在開玩笑啊!這就是!就是我的式神啊?”
大天狗沉默了。
鈴音從他的表情上讀出了,他根本就覺得這樣弱小的妖怪沒有成為式神價值的心理活動,好在這個耿直的大妖怪還不至于這樣直白地說出來,他只是頓了一下:“你可以找點強大一點的。”
那也要找得到啊。
在這個時代,妖怪是不可能絕種的。但籠罩着京都的大結界,将絕大多數的妖怪都拒之門外,能進來的,要麽是完全沒有驅逐意義的,要麽就有合法身份的,要麽……能直接自己動手撕裂大結界的。
大天狗無疑是後兩者。
他只是有了合法身份之後,自然沒有必要動手去撕大結界了。但和他齊名的大妖怪幹過這樣的事情,那個名字叫做玉藻前的九尾妖狐,曾經大張旗鼓地入侵過京都,他用車架和青蛙妖怪騙走了大部分陰陽師的注意,然後手撕大結界,火燒平安京。
直到現在,陰陽寮裏仍舊留着他的各種記載。
鈴音被限制在了京都裏,就注定了她不可能找到什麽強大的大妖怪。而且,帚神有什麽不好:“它還可以掃掉你到處掉落的羽毛呢!”
大天狗兇惡地瞪了鈴音一眼。
直到少女被他吓得縮了縮脖子,這位實力強大的妖怪才開口道:“你的式神的話……我來給你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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