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一串亂碼。

鈴音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亂碼都浮現在表層了, 這個破游戲真的還有救嗎?總覺得下一秒, 整個世界都要崩潰掉一樣。

白晴明對此無知無覺, 他客氣地請鈴音進了家門, 還主動給她斟茶, 對家裏沒什麽好茶這件事表達了歉意。鈴音看着這位跺跺腳世界抖一抖的大佬如此客氣, 很有一種現實都不真切的感覺。

茶霧缭繞中,鈴音開口說:“其實……”

和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談起自己的戀情, 是一件很讓人害羞的事實。更何況,還是在白晴明這位, 天生就能讓所有人都自慚形愧的男性面前談論起情史,就更讓人難為情了。

但最艱難的開頭說出了口,後面也不那麽難了。

白晴明沒有打斷她。

但還是出了意外,鈴音停頓了兩次。一次是一位手持法杖的巫女進來取東西。她和藹可親地對着鈴音笑,哎呀呀地問晴明這是親戚家的小孩嗎?白晴明沒回答,倒是鈴音急忙否認。

第二次,是一個大嗓門的男性陰陽師沖了進來。

“晴明你人呢……诶,在招待妹妹呢?”

很巧, 這還是位熟人,正是源博雅。他露出了微笑。和之前那位巫女看起來和藹實則客氣的微笑不同, 源博雅的笑容裏摻進了促狹的意味, 一個爽朗的人露出了這種表情,感覺傷就像是麻婆豆腐裏拌進了巧克力。

“當年看到玲子就在想, 晴明你什麽時候才會将妹妹介紹過來呢, 哎呀, 一家人團聚真好。”他的尾音轉輕,透露出幾分羨慕。

然而這并不是他妹妹啊。

白晴明感覺,這大概是自己這輩子最尴尬的時候了。他不輕不重地踹了一下源博雅,責怪道:“瞎說什麽呢?我倒是無所謂,你讓人家小姑娘多尴尬。”

“你就裝吧。”源博雅嗤之以鼻。

和路過的八百比丘尼不同,源博雅堅定地釘在了屋子裏不動搖。鈴音只好當做屋子裏沒這個人,按照先前的節奏說完了故事。白晴明低着頭,陷入沉思。反倒是源博雅率先按捺不住:“那個……冒昧了,玲子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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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這幅身軀的話……

鈴音倒是有心想把年齡往大裏誇張一下,奈何本來就長得年少,再怎麽誇張也要有人信吧:“我十一歲了。”

……應該差不多了吧。

白晴明飛快地低頭喝茶,長袖掩住半張臉。

源博雅咬牙切齒道:“玲子小姐,你确定,你是要複活這樣的妖怪嗎?對這麽小的女孩子下手……分明應當是應當挫骨揚灰才對啊!”

鈴音:“……”

等等啊!

江雪真的不是戀童癖啊!

“這真的只是一個誤會,我當時……嗯,還不是這個樣子。”鈴音急忙解釋道,“那個時候的我,看起來是大人的樣子了。”

“這麽說來,”源博雅眼神微微一變。

短暫的沉默。

“……更應該挫骨揚灰了吧。”

心好累,這個男人壓根就是活在自己認知裏的世界裏不出來了吧。不,好像大天狗也是這個畫風的樣子。鈴音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白晴明,白晴明還在裝喝茶,回了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然後源博雅一肘子就砸他後腦勺上了:“你也說點話啊,你妹妹,你不管還有誰能管啊!”

茶濺四尺。

白晴明面無表情将臉上的茶葉梗擦掉,拿起鈴音的禦守:“不介意我暫且借用一下吧。”然後轉頭對源博雅解釋,“我已經說過了,玲子小姐不是我的妹妹。好了我這裏還有事你陪我過來一下。”

白晴明将源博雅拖進了內室。

關門,設立結界,将禦守裏的太刀碎片取出來,焚香,占蔔。白晴明凝視了一會兒占蔔結果,然後喚來小紙人,讓它喊八百比丘尼過來。兩個頂尖的占蔔師彼此低聲快速交流了一大堆東西,最後八百比丘尼又蹑手蹑腳地退出去了。

源博雅等得快要睡着了。

“晴明,你到底搞什麽鬼?”源博雅對于白晴明的實力有很明确的認知,正因為如此,他才對白晴明這樣慎重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議。沒有和白晴明共事過的人,很難想象同伴們對白晴明的信賴——他就是一個從不可能中創造奇跡的男人。

白晴明還在翻看那塊刻着鈴音的金屬碎片。

他鄭重地将這塊碎片重新放回了禦守中,還随手打上了幾個祝福和庇護的術式。他擡起頭,清了清嗓子:“咳,我只是猜到了一點情況,只是……稍微找八百比丘尼确認了一下。目前看來,我之前的感覺是沒錯的。”

“還有能讓你覺得為難的事情嗎?”

白晴明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你們別總把我當做無所不能啊……呃,我不是說,我做不到複活那位付喪神的事情。但實際的情況要比這個複雜多了。”

“?”

“他又沒有死,我怎麽複活?”白晴明嘆了口氣,蔚藍色的瞳孔裏呈現出憂郁來。

“那你就這麽回答她啊。”

源博雅實在不懂,這有什麽好慎重其事的。

白晴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太有深意,以至于源博雅自動腦補了什麽。這位終極妹控帶入了白晴明的位置上思考了一下,覺得确實不能這樣放過那個敢于勾引妹妹的壞蛋。他大力拍打着白晴明的肩膀:“做你想做的吧,你無論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

算了,一開始,白晴明就沒準備在這位友人身上得到什麽靠譜的回答。

他拿着禦守走了出去。

開門見山,白晴明以一句奇特的話語,作為了新一輪對話的開端:“玲子小姐,請問一下……你聽說過本丸,還有審神者這些詞嗎?”

鈴音表情差點裂了。

“您,您知道?”

“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的……嗯,我剛在前不久的一場事故中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白晴明在這裏頓了一下,因為他看見鈴音的表情變了,硬要形容就是——卧槽這種設定又來?還有完沒完?——所以他果斷地跳過了,“雖然想不起來是誰告訴我的,不過只要确定,那些知識都是真的,就足夠了。”

鈴音:“!”

是你嗎!

游戲教程君,你終于上線了嗎!

“首先,雖然那把太刀确實是江雪左文字,但實際上并不是真正的在這個世界上流傳的那把太刀的本體吧。它更像是為了付喪神能在這個世界上顯露出來的寄托……而那些刀劍的真正本體,應當是……”

“是什麽?”

“是自古以來,人類對這些名刀流傳的傳說的認可,被審神者所呼喚,從而生出來的刀劍的精靈吧。雖然寄生于刀劍之中,但真正的內核,并不是這些有形之物。”

鈴音的聲音有些幹澀:“那……是什麽?”

“是審神者的期盼啊,本來就是因為期盼而生的妖怪,只要這種期盼和愛不曾死去,他們就是永生不死的。”白晴明笑了笑,評價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是因為仇恨和偏激生出來的妖怪呢。本丸的這種構思,确實是很精巧了。”

所以——

其實每一把刀劍,都是回應了審神者的期待,而降臨于世的。他們有傳說所賦予的固有個性,但更多的,卻是審神者所賦予他們的。他們天生就偏愛着審神者。

期待降生。

期待存在。

期待永垂不朽。

審神者是一切的起點,也是一切的終結;所以,當審神者堕落之時,一切也将往深淵滑落。但如果她熱愛着任何一個刀劍時,什麽也不可能将那振刀劍從她身邊奪走。

一切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遠點。

這個游戲借助安倍晴明之口,告訴了鈴音,你想要的一切仍然還在那個本丸之中。幹翻久世藤助,奪回本丸,這是鈴音必須完成的主線。想到這裏,鈴音堅定了目光:“安倍晴明大人,請你……請你教我陰陽術吧。”

……

白晴明沒有答應“教”,但同意了,如果鈴音有任何理解上的問題,随時可以到他這裏來尋找解答。倒是源博雅對晴明的“妹妹”比正主還要上心,他拍着胸脯,強行搶過了訓練殺生丸的任務,信誓旦旦地回還給鈴音一個最強的式神。

鈴音不太信他。

但殺生丸倒是對這件事很感興趣,這只年齡還很小的大犬,對于上次輸給源博雅一事耿耿于懷,鈴音也不好違逆了他的意思。

總之,應當也搞不出妖命來。

白晴明給鈴音列了一張書單,都是陰陽寮裏有的圖書。鈴音痛定思過,再度陷入了學習的海洋,不分天昏地暗地開始啃那些生澀的書籍。幾個月下來,整個人都有些混混僵僵的意味在了。

“下一本……嗯,看到了,在這裏。”

鈴音墊着腳尖,去取最上面的宗卷。然而夠了好幾次,仍然沒有觸碰到宗卷的一角。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越過鈴音的頭頂,将宗卷抽了出來。

“诶,謝謝。”

鈴音下意識地回頭。

站在她身後的少年很輕地笑了一聲。

鈴音驚訝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麻葉童子?”

麻葉童子平靜地看着他,雙目之中并無舊友重逢的喜悅。事實上,如果不是他腦袋頂上仍然懸挂着那個巨大的姓名。鈴音都有些不敢相認了。他換上了幹淨的狩衣,頭發梳成總角,身上還帶着熏香的味道,原本秀麗的面容完全地顯露出來了,宛如出門游玩的風雅貴族少年。

“麻葉童子?你怎麽會在這裏?”

乙破千代終于放你出來了嗎?

鈴音明明沒有問出這樣的話,然而麻葉童子卻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一樣,表情僵了一瞬:“沒有乙破千代了?”

“等等,你在說什麽?”

或者說,麻葉童子,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當然清楚我在說什麽。”麻葉童子非常平靜地回答,正是這種平靜,反而顯露出一種死寂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乙破千代死了。死了,就是不存在了。”

他的聲音很輕。

最後一句更是像被風吹散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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