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幼稚。
女人最喜歡說自己長不大, 但大多數時候, 這句話都是騙人的;而男人很少這麽說, 但他們的長不大……大概是真的。
時間在麻葉童子身上出現了逆生長。
過于悲慘的過去, 讓這個孩子懂事得早;麻葉童子自己也很有自覺, 平日裏不說, 但實際上一直都在盡量給他人避免麻煩。明明鈴音的心理年齡不知道比他成熟多少,然而兩個人擺在一起的時候, 麻葉童子更像是那個大人。
但現在……
重複一遍,幼稚。
麻葉童子是個幼稚鬼。
一團紙團被彈到了鈴音的桌面上。鈴音拿起紙條, 并不着急打開,下意識地往扔紙條的那個方向看去。麻葉童子微微垂着頭,手背抵着下巴,從他側面照過來的陽光,幾乎将少年的輪廓塗抹成偏向橘色的輝煌色澤。
少年微微偏側了頭。
眉眼彎起,幹淨又純粹的笑容。
……這是什麽意思啊?鈴音納悶地想,之前她還能憑借自己豐富的經驗,揣摩出麻葉童子的幾分想法。但自從那個意味含糊不明的吻額頭之後, 麻葉童子就徹底地陷入了迷霧中,相反的是, 鈴音感覺到自己被看穿了。
她認命地展開了紙條。
上面寫着:
老師在看你呢。
诶?
诶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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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音猛然擡頭, 就和那個年邁的陰陽師老頭對上目光,對方的臉色很不好, 他手一伸, 就把那張紙條沒收了:“哈, 目無尊長,上課傳紙條,你——給我出去罰站!”
鈴音:“……”
她沒忍住哀怨地看了一眼麻葉童子。
麻葉童子調整了一下姿勢,用袖子半遮着臉,吭哧一聲,笑了。
鈴音:“……”
啊啊啊啊啊啊這是哪個世界裏來的混蛋麻葉童子啊,他一定是被穿了吧,被穿了吧!快把之前的那個乖巧可愛的麻葉童子還給她啊!
“你還要在這裏傻站着多久?”
好漢不吃眼前虧,更別提,鈴音早就在幾個月之前将這個老師得罪得死死的了。鈴音認命地走出了教室,站在走廊上——庭院裏的櫻花已經盡數凋謝,郁郁蔥蔥的綠葉覆蓋了樹冠,偶爾幾只灰棕色的小雀在其中發出清脆的鳴叫。
啊,真是倦怠。
鈴音嘆了口氣,大好的時間正要抓緊,她從袖子裏掏出剛剛看了一半的,被白晴明注釋過的宗卷,準備再抓緊時間學點東西。
偏偏,就在這時——
她瞥見一道淺淡的黑影在樹蔭下一閃而過。
如果她眼睛沒花的話,那個人應當就是……大太郎?鈴音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心中仍然不敢置信。這個時間點,大太郎不跟在羽茂忠具身後,鬼鬼祟祟地做什麽?
在她想出一個結果之前,鈴音已經跟上去了。
左拐,右拐,再右拐。
鈴音确信了,跟蹤他人這樣精細的工作,确實對新手不太友好,因為害怕被察覺,鈴音不敢靠太近,但距離一遠,鈴音就跟丢了。
苦惱。
要是殺生丸在這裏就好了。
好在,陰陽術裏也有很多追蹤的術。鈴音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小紙人,在上面寫上了大太郎的名字,夾在手指中,輕聲念咒。原本軟趴趴的紙人猛然一振,飄落到地面上,東瞧瞧西看看,就開始飛快地跑起來。
與其說是在跑,到不如說是被什麽奇特的力量牽引着往前飄動。
鈴音跟了上去。
陰陽術入門很難,普及起來也不如科學技術簡單方便。但有時候,在一些關鍵時刻陰陽術是真好用啊。鈴音感嘆道。她沒注意到,随着小紙人越跑越快,她也漸漸走到更偏僻的地方了。
飒!
一聲英姿飒爽的抽刀聲。
紙人從正中間,整齊地劃成了兩截。
鈴音被吓了一跳,往後跳了半步。那位破解了她術式的年輕人,很是惬意地斜靠在一棵巨大的樹幹上,他看着鈴音,神色似笑非笑。
“哎呀呀,後面跟着一個小可愛啊。”
小、小可愛?
即使你這麽說,鈴音想,她也不會由此而松懈半分的。十幾張大小不一的符箓從鈴音的袖子裏飄落,它們尚未落到地面上,就忽然騰升起淡藍色的火焰。這些符箓們就憑借着這種未知的力量,圍繞着鈴音的四面八方,緩慢地旋轉起來。
說來慚愧,鈴音雖然當過一周目的審神者,然而對于刀劍付喪神的能力,她仍然是有些兩眼一抹黑——當然,這也和那幾個付喪神太過寵愛她,從來不在鈴音面前戰鬥有關。
既然,和付喪神的戰鬥無可避免:
鈴音自然而然也會将各類的戰鬥情況納入了考慮中。大天狗自然是不會陪她做這種無聊的事情,麻葉童子也踢出了可以讨論的隊伍。但鈴音還有白晴明啊!
即便是一半的安倍晴明。
那也是安倍晴明啊!
性格溫和的白晴明聽了鈴音的請求之後,對付喪神的能力進行了推測。妖怪的形态和他們的能力有關,這一條規則雖然不能說是絕對,但絕大多數的妖怪都脫不開這個可能。
配帶刀的付喪神……
大概也是逃不開劈斬橫切。
頂多是速度跟快,範圍更廣,能切開的東西更多罷了。在這一點上,即便是和大天狗同為大妖怪的妖刀姬都沒能逃開。白晴明根據這一點,給鈴音制定了幾個戰術。其中的關鍵就在于“借力”。
往下借用式神的力量。
——這一點,源博雅先生已經帶着殺生丸去特訓了。
往上,就是借用神靈的力量。
說起神靈,鈴音倒是想起了第一周目遇到的惠比壽的力量。對方一身清光威懾漫山遍野的妖魔的景象,給鈴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然而詢問了白晴明之後,白晴明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聽過這樣的神之名。
同名的妖怪倒是有一只。
鈴音看着騎着金魚的老爺爺,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倒是老爺爺的脾氣很好,見到鈴音就給她發了一袋的糖果,還熱情地說,不要客氣,吃完他這裏還有。
糖果倒是真甜。
遺憾的是,這只惠比壽和那位福神大概真的不是一位了。鈴音有些郁悶,倒是白晴明很看得開,即便鈴音口中的那位神靈真的存在,也不适合作為借用力量的神靈。具有破魔能力的武神比較合适,再不挑剔一些,禍津神也可以湊合。
再再往下,就是具有強大力量的妖怪了。
在這裏,白晴明特意強調了一番神靈和妖怪之間的差別。雖然,在日本,這兩者經常被混淆,妖怪成為神靈和神靈堕化妖怪也很常見,但其中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是,神靈和人類可以有供主和信徒之間的關系,而人類和妖怪沒有。
這看似只是多了一個名義的關系——
但這放在陰陽術裏,也是一種術式。用鈴音的理解就是,如果對方是以神靈的身份給予力量,相當于之間簽了勞務合同,權利和義務都很明确;相反,兩者之間的關系就會含糊不清,妖怪害人的事情也屢屢發生。
鈴音瞄準了大天狗。
有趣的是,大天狗還真有在神社接受供奉的神靈身份,盡管他自己不在意,平時也以妖怪自居。但既然有這個身份在,很多事情就成立了。
“大天狗,借我點力量。”
“……怎麽了?”
“借我吧,借我吧!”
“好吧。”
“我要你以神靈的身份借給我。”
“……你這是要去白峰神社做巫女麽?妖怪和神靈到底有什麽不一樣,不都還是我……诶诶,不要扯我羽毛,松手松手,我借你就是了。”
雖然整個過程看起來就像個笑料,但大天狗親口承認,沒有比這個更強力的契約了。至于需要借用力量需要的憑借——鈴音表示,大天狗什麽都少,就是絕對不會少掉毛。
鈴音偷偷摸摸地用大天狗掉的羽毛,縫了一床棉被,雖然最後也沒起到過冬的作用,但由此可見,那家夥掉毛到了一種怎樣瘋狂的境界。
大天狗的羽毛,并非常規意義上鳥類羽毛。
更接近于大天狗自身力量的結晶,就像是人類平時呼吸都會散發熱量,這種程度上的妖力損失,對于大天狗而言,也只是正常形态下的新陳代謝。
但當鈴音拖着整整一床大天狗牌狗毛棉被,打擾了白晴明時——
白晴明的表情迷幻了很久,最後露出了客氣不失禮貌的微笑,感嘆道:“雖然以為已經是了解到了某些妖怪,但偶爾也會發覺,自己的了解,确實太過淺薄了。”
對大天狗的了解……還會……淺薄嗎?
他不就是一張白紙嗎?
跳開對大天狗性格的探讨,但他的力量是真好用。現在,鈴音就能感覺到自己的手中有細微的氣流緩慢流動,只要微微一動,立刻能召喚狂風。
“诶,原來還是帶刺的小可愛嗎?”
一身雪白的付喪神笑眯眯地說,然後——鈴音都沒能看清楚發生了什麽,就被這位白衣的付喪神從後領拎起來了。對方笑呵呵地說:“不過很抱歉啊,會請外援的,大概不止你吧。”
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白晃晃的符箓。
“畢竟,因為打不過而被迫撤退什麽的,發生了第一次就已經夠丢人了,找人要了外援啊。”白衣的付喪神說完,又将符箓塞回了衣服裏。
鈴音咬緊下唇。
騙,騙人的吧!?
哪裏有反派升級比主角還快的,然後,主角努力升級之後,這麽巧,就被反派給針對了——最智障的作者也不敢寫這樣的劇情好麽?就不怕被讀者一刀飛來戳死麽?
完啦。
第二周目就這樣的結束了。
白衣的付喪神舉起手來,鈴音看見他握着的太刀,認命地閉上眼睛,再然後,她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摸了一下。
鈴音:“……”
她睜開眼睛,那位白衣潔淨仿佛白鶴的付喪神,又笑嘻嘻地,在她腦袋上摸了摸:“真遺憾,我得到的命令只有不讓無關的旁人靠近,可沒有什麽非要殺死誰誰誰的命令呢?很高興不用動刀動劍的認識你,你叫鈴音是吧,好巧啊,我叫鶴丸國永。”
鈴音:“……”
鶴丸國永:“笑一個吧!死裏逃生,是不是覺得人生中充滿了驚喜?”
鈴音:“……”
不驚喜。
只想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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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絕不死于感冒!
然而現實是她已經被感冒擊垮了躺在病床上三天了。
抱着暖水袋不想說話,難受,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