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大地震顫。

塵土飛揚。

千鈞一發的時刻, 金魚及時從原地逃脫了出來。鈴音驚魂未定地撫摸着胸口。那種天地都為之一暗的情況, 由不得她不被吓到。大天狗若有所思地看了鈴音一眼——也許力量還好, 但是心态沒有轉變過來。

她還是一個少女。

距離戰士還有很遠。

就像是這一刻, 換做大天狗, 大概就會注意到四周的變動;而鈴音一時之間還沉浸在劫後逃生的慶幸中——不過這也怪不了她, 這些本來就是需要漫長戰鬥來慢慢造就的。

但既然鈴音是為了救他而陷入險境的話……

大天狗難得良心暴發了一次,提醒道:“回頭!”

幾只漆黑的狼形妖魔正在骸骨妖魔的身上騰轉跳躍, 就在大天狗出聲的那一刻,它們猛然跳起來, 撲向鈴音——下一秒,亮光閃過,妖魔們化作黑色的肉塊,紛紛如雨下落。

是殺生丸揮手斬殺了他們。

“謝謝……诶,等等,麻葉童子呢?”鈴音往後看去,總算是察覺到了不對,原本金魚身上應當有四個人的, 鈴音自己,大天狗, 殺生丸和麻葉童子——但現在一掃下去, 只有三人了。

大天狗懶洋洋地回答他:“你問那個小陰陽師嗎?”

“難道還有別人嗎?”

“在那個拳頭打過來的時候,他就跳下去了。”大天狗原本想嘲諷一下, 鈴音竟然連這麽明顯的事情都沒有注意到, 但不知道為什麽, 說出口的反而變成了,“別擔心,那個小家夥比你有章法多了。”

“那也是亂來。”鈴音惱火道。

在這件事上,很顯然,大天狗和殺生丸難得地站在了同一立場上。大天狗給鈴音留了點面子,沒有直白地指出問題。而随着金魚的再次騰空,鈴音也找到了麻葉童子——他半漂浮在離地兩三米的距離,十幾張符紙圍着他旋轉,吹開附近的陰氣。

他距離骸骨妖魔只有不到半米遠,對比于對方龐大而極具震撼力的身軀,渺小得宛如浮塵。鈴音的心揪起來——這個時候,麻葉童子仿佛是感覺到了鈴音的注視,他轉過頭,看向鈴音的方向,笑了。

鈴音炸了。

“他這是做什麽,他就不知道那裏有多危險嗎!”

大天狗很想告訴鈴音,那個妖魔本來就是一個紙老虎,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強大。但這些話,鈴音可不會聽——或者說,真正危險的并不是大太郎怨氣所化作的妖魔,而是站在它腳邊的那個蘆屋道滿。

陰陽師能為妖魔加成多少實力?

這種事情還真不好說。像是安倍晴明那種,自己撸袖子下場能比式神能打的陰陽師,畢竟只是少數。但大部分陰陽師都不是正面對抗的類型,他們的實力基本上都凝結在式神身上,如果那位看起來拽拽的陰陽師全力加成到大太郎身上……能有多少的增幅,不好說。

……也許能一舉跨入大妖怪的境界也說不定。

不過,這也不是說麻葉童子就毫無勝算了。大妖怪也是一個範圍很廣的概括,上到酒吞童子玉藻前大天狗這種可以京都橫着走的妖怪,也包括奴良滑瓢這種剛誕生不久,除了逃跑以外別無所長的妖怪。甚至,連輝夜姬那種基本沒多少戰鬥力的家夥也是大妖怪之一。

同樣的問題,殺生丸也看出來了。

他成為了第二個跳下去的人:“我去幹掉蘆屋道滿。”

鈴音試圖抓住他散開的衣袍,然而只抓到了一把風。一個兩個,兩個三個都是這樣,自顧自地就跑去戰鬥了——這算什麽?男人驕傲的自尊心嗎?

鈴音怨氣深重地盯向了金魚上的最後一位乘客。

大天狗被她盯得背後發冷,抖了一下,扯到傷口,疼得他臉色都蒼白了幾分:“你看我做什麽?”

看你會不會跳下去。

鈴音默默将這句心裏話吞了下去,換了一個話題:“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她這句話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明知故問,麻葉童子和殺生丸接連下場,很明顯是為了給他們制造出逃跑的機會。但這種無言的默契,反而帶給了鈴音非同一般的壓力。她知道這個時候逃之夭夭才是正确的,卻偏偏不想那麽做——正是出于這種複雜的心情,她将問題抛給了大天狗。

大天狗比她爽快多了:“溜了吧。”

鈴音:“……”你剛才還不是言之鑿鑿地要給蘆屋道滿一個教訓嗎?

大天狗一看她臉色,就猜到鈴音在想什麽:“話是那麽說的,我又不是看不出局勢的傻子。先避開這會兒,等我的傷稍微好一點,我就讓他知道什麽叫做人間地獄。”說道最後,他的嘴角已經帶上了陰沉沉的冷笑。

鈴音無言以對。

應該說……比起鈴音認知中的大天狗,真實的大天狗其實一點也不死板,懂變通很機靈到,鈴音都被這個回答噎了一瞬。

大天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個表情大概是嫌棄。

他繼續說:“走吧,我大概知道京都哪裏會比較安全,總之,我們先躲過這幾天再說。”或者說,等白晴明把殘局收拾好,把這些牛鬼蛇神全部趕出去。

這樣一想,竟然還有些洩氣。

鈴音咬緊了牙冠,狠心道:“那行,你指方向,我帶你先走——”把大天狗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再回來幫助這兩人。鈴音最後瞥了一眼戰場,最終是一點留戀都沒有地往前離開了。

……

……

“铛。”長刀出鞘。

轉瞬之間,鶴丸國永就已經和殺生丸交手了幾回合。關于眼前的犬妖,鶴丸國永也聽說過一點他的事情——畢竟,大天狗強搶犬大将之子,大破西國的事情也算是件不小的新聞了。

但已經能正面和他抗衡了——

妖怪啊,真是一個得天獨厚的存在。

鶴丸國永在心中感嘆道。

但論作戰經驗,鶴丸國永仍然是比殺生丸更豐富一些,他動作行雲流水,抵抗殺生丸攻擊時,帶着一股說不清的惬意感。甚至,鶴丸國永還向蘆屋道滿搭話問:“……就這麽把鈴音放走了,真的好嗎?”

蘆屋道滿眼睛亮亮地盯着麻葉童子。

“道滿?”

蘆屋道滿這才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用牙齒咬着指甲,思索道:“嗯……說的也是,但是……”蘆屋道滿本來想說,自己去将那個小姑娘和大天狗抓回來,這樣的對戰配置,才是最科學的。鶴丸國永打敗尚且年輕的殺生丸,只是時間問題;而麻葉童子和大太郎這邊,暫且還看不出優劣,不過,要分出勝負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

蘆屋道滿對付一個小女孩,外加一個奄奄一息的大妖怪,怎麽說,也是手到擒來。

但話即将出口的時候,蘆屋道滿遲疑了。

他說:“這樣吧,我來接手這只犬妖……你去殺了鈴音吧。”

鶴丸國永和殺生丸同時手滑了一下,一時之間,這兩人的戰鬥竟然呈現出一種非常搞笑的場景。殺生丸的手鞭纏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鶴丸國永收力不及,明亮的刀刃直接插|進了地面的岩石上。

兩人彼此對望一眼。

又不約而同地,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再度激烈地打在了一起。

蘆屋道滿也好像對這一幕視而不見。他重複道:“你會幫我的吧,你也會……徹底地執行藤助他的意志了吧。真的,藤助已經不止一次地想要把你投進刀解池裏了。上次的灼傷,鶴丸君應當還是印象深刻吧。去吧,去殺了鈴音吧,別再讓你的審神者失望了。”

鶴丸國永的刀狠狠地和殺生丸的手刃撞到了一起。

火星四濺。

兩個妖怪就維持着這種彼此較勁的姿勢,殺生丸的神色還能夠稱得上平淡,鶴丸國永卻已經咬緊了牙冠,露出了幾分猙獰之色。他隐蔽地瞥了一眼蘆屋道滿——這個小動作,除了和鶴丸國永近在咫尺的殺生丸以外,誰也沒有發現。

鶴丸國永狠狠地隔開了殺生丸。

他宛如一只張開雙翼的雪白大鳥,從戰場上退了出來:“既然是命令的話……我畢竟只是一振刀,別無選擇,不是麽?但是道滿,你可別真的小瞧這條狗。”

被人隐晦地罵了一句的殺生丸毫無反應。

他起身準備追上鶴丸國永,然而被蘆屋道滿給攔住了。這個人類攔在了他身前,沒有任何防備,像是不知道自己做出了多麽危險的舉動。他彎着眼睛笑了:“為什麽非要打打殺殺呢?就不能好好聊一聊?”

殺生丸毫不猶豫的一鞭就甩了過去。

他本以為這會落空的,也沒用上多少力氣。但殺生丸吃了一驚的是,他這一鞭竟然狠狠地打在了蘆屋道滿的肩膀上,瞬間就撕裂了他的衣服,鮮血橫流。然而這個人類像是沒有知覺一樣,仍然在微笑:“我聽說過……嗯,殺生丸吧,我聽到鈴音這麽稱呼你了。殺生丸是被大天狗搶過來的孩子吧,從出生開始,就成為了她的式神。”

“你想說什麽?”殺生丸不相信,蘆屋道滿真的是這樣弱不禁風的敵人。他好歹也被源博雅毆打過那麽久了,對陰陽師到底能強到什麽程度,心裏也有數的。

“我只是想說——”

蘆屋道滿意味深長地頓了一下:“殺生丸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人生也是有選擇的權利的?被一個小女孩——被一個弱者,當做狗一樣使喚來使喚去,你就一點也沒有想過,其實你可以抛棄她?來吧,這不是什麽恥辱的事情。”

蘆屋道滿微笑着說,宛如深淵的呢喃。

“大天狗為了力量,追随着黑晴明。”

“久世藤助追尋強大,臣服了我。”

“想要變得強大,願意臣服于更強大的存在,本來就是妖怪的本能。”蘆屋道滿對殺生丸伸出了手,“到我這裏來吧。無論久世鈴音能給你什麽,我都能給你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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