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先進來,”Kavin拉他的行李箱,“就算現在就走,我還沒收拾東西呢。”林素拎着Tory的一只手,跟他進了房間。
一進去,林素站在窗邊發呆,外面天空漆黑如墨,Kavin道:“你看這麽晚了,要麽就在我屋裏睡會兒,等天亮咱再走?”
林素抹了把臉,眼圈還是紅的,眼神很脆弱,但又有一點說不清的矜傲還是什麽在裏面:“我睡不着,我要回家。要麽我自己走。”
“好吧,”Kavin看着他,“等我一會兒。”
Kavin沒幾件行李,邊拾掇邊問,“你沒落下什麽東西沒帶吧?”林素搖頭。他有點不放心地嘀咕,“我估計有,哪回不要我給你收拾才行呀。”
“是有。”
“什麽落下了?”Kavin擡頭,“我給你拿去啊。”
心落下了,他想。
見他不做聲,Kavin道:“不拿了?”
“你快點收拾吧。”
Kavin手腳麻利,一會兒就拾掇完了,把房間裏檢查一遍,确認沒什麽落下的了,他立起行李箱,推到門邊,“上個洗手間,馬上走啊。”
出來的時候,林素站在牆邊不知在幹什麽。那面牆的另一邊,連着1507。Kavin喊他,“走嗎?”
“走吧。”他說。
寂靜的夜裏,行李箱滾輪壓過酒店走廊的長毯,發出沉悶、交錯聲響。不知什麽時候,1507的房門默然打開了,羅鋒站在門邊,看着他的背影一直遠去,直到消失。
Kavin把人送回公寓,家裏沒什麽灰塵,幹淨整潔,也沒氣味,看樣子家政阿姨應該經常過來打掃。
Kavin燒了點開水,沖完之後,又倒了兩杯水。林素把行李箱扔在一邊,沒有想整理的意思,蜷着手腳躺在沙發上,沒睡覺,在看手機。水溫不太燙嘴了,Kavin打破沉默:“喝點熱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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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坐起來,端起水一口一口地抿。Kavin捧着水杯,邊喝邊瞄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瞥過來:“想說什麽。”
Kavin輕輕地問:“怎麽吵架啊?”
他低頭,手指摩挲着杯身,神思仿佛已飄遠。Kavin斟酌着說,“其實你們……你和他,是入戲深了——”
突然地,林素把水杯往茶幾上一放,像是聽不得那兩個字,他凜冽着,轉身往樓上走,邊說:“不走你睡次卧,要走把門關上。”
Kavin是要走的,他只能叮囑:“你好好睡一覺啊,這兩天都沒行程。”
林素睡不着,他睜眼閉眼腦子裏都是羅鋒。口腔裏,似有似無地還殘留着那點煙味兒,舌尖一動,就辛辣到又要流淚。
四個月,一百多天,從盛夏到初秋,這場他不當夢的夢,伴随着心碎,終于要醒了。
零零碎碎地睡了一個多小時,天已經大亮,窗臺站着只小麻雀,用喙一下一下地敲着玻璃。林素頂着蓬亂的發,一巴掌狠狠拍在室內玻璃上,小麻雀眼珠一轉,驚得撲騰起翅膀飛遠了。“呼啦”一下,他又把厚窗簾全拉上,透不進一點光,整個房間又如黑夜一般。
床頭的手機還有半格電,用最大的音量放着音樂,唱歌的意大利女歌手,有一把沙啞的煙嗓。
他閉目仰躺着,柔軟的大床變成了一片深海,不見日光,他孤零零地往下墜落,腦子裏全是有關于他聲音、笑容、氣味的記憶,仿佛已镌刻入骨。林素蜷着身體抱緊自己,那一瞬,他已沉淪在海底。
傍晚的時候,白楊來了,自己用鑰匙開的門,但沒他房間的鑰匙,靠在牆邊拍門:“林素,死起來開門。”
半天,門開了,他又倒回床上,白楊進去把一大袋面包、餅幹扔他懷裏,淡淡地說:“怎麽,失戀了啊?”
他翻個身,不理他。
白楊一條腿跪上床,挺蠻橫地扳過他的小臉,手指薅了薅又亂又硬的頭發,“一天了,沒刷牙沒洗臉沒吃飯?”
林素打他的手,把臉朝底下埋着,鑽洞似的。
“臭的你!”白楊一聞還有酒氣,一把給他扒拉起來,在他後頸上拍了一巴掌,“給我洗個澡去,不臭了給你當知心哥哥!”
林素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紅了,朝他一陣吼:“你才臭,你才失戀,你王八哥哥!”吼完憤然沖進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白楊在樓下喊:“林子,下來吃面。”
一句“沒胃口”就要脫口而出,林素往二樓過道走,看見白楊系着圍裙,在廚房吧臺那兒忙活,見他半天不答應,又喊:“林子……”
林素趿着鞋,應了一聲:“來了。”
“這個點沒什麽菜買,”白楊把面往碗裏盛,“下點面,将就一下吃。”
林素瞅了眼鍋裏的量:“你不吃?”
“我吃過了。”白楊說着,又給他弄湯。
他在吧臺對面盯着,林素好歹把一碗面吃完了,看他那味同嚼蠟的樣子,白楊也不問還要不要盛點了,碗筷一收扔進水池子裏,他說:“林子,咱們談談?”
林素把電視機開了,在沙發那坐着。
白楊把音量調小,坐過來,“天還沒亮,半夜兩三點就急着離組,你跟人怎麽了?”
“沒有怎麽。”
“我這四個月沒看着你,不代表我什麽事都不知道。你和他,兩個人之間那點……古怪,我也都知道。”
林素眼皮沒掀一下:“Kavin。”
“你別說Kavin,Kavin怎麽了,跟我報告你的情況,是他的工作,本分。”白楊拿他手裏的遙控器,一秒換一個臺聽得他心煩,“反正戲殺青了,什麽樣的心思、念想你都要斷掉了。”林素哼了一聲,躲他的手,但沒再換臺了,白楊聲音柔和了一點,“拍電影嘛,入戲都正常,不過那都是幻覺,是假的,你還不明白嗎?”
林素兩眼盯着電視,注意力全然不在對話裏,白楊不得不停下來瞥眼電視,電影頻道,以前的片子,羅鋒主演的。
白楊不說話了,他等着。果然,五分鐘後,男女主角接起了吻。白楊說:“真配。”
林素面無表情,“啪嗒”一下把電視關了。白楊當沒看見,起身說:“趁這兩天沒行程,珍惜着日子多睡兩覺。路朝前走,人永遠要愛自己。”
“今天可有安排?”
“沒有。”
“我回國後也沒和大家好好地聚過,正好啓鳴阿文他們今天也都有空,晚上來‘魅色’一起喝一杯。”
羅鋒在電話那頭應下了。晚上到“魅色”的時候,沈融陽幾人已經喝上了。
“哎,人來了!”
羅鋒從鐳射燈光的陰影裏走出來,拍拍鄒文、楊啓鳴兩人的肩膀,露出一個熟悉的笑,然後解開外面大衣的扣子,坐在了吧臺的高腳椅上。
“靠,鋒子越來越帥了!”
“大影帝……”
羅鋒跟調酒師要了一杯伏特加,扭頭說:“最近怎麽樣?”
“能怎麽樣,”楊啓鳴很喪的樣子,“工作忙到死,人累成狗,好不容易才有空出來放松一下,今晚不醉不歸啊!”
“生活不易,阿文呢?”
鄒文一向內斂溫和,笑着說,“生活确實不易,我也一樣,工作太忙了,幾乎沒有休閑的時間。”
沈融陽喝着酒,還是那副清高倨傲的樣子,往這邊睨一眼:“工程男,金融男,無聊透頂。”
楊、鄒兩人聽着不樂意了,行業好不好,只有身在行業內的才有資格批評。楊啓鳴和沈融陽是發小,四個人裏算他倆最熟,立馬就怼了回去:“怎麽地,就你陽陽搞藝術有意思,瞧不起咱凡夫俗子了?貴圈不知道多亂呢,我一侄女想進去,我拼了命給攔着!”
沈融陽不屑地看他:“你的侄女……”後面微微拖長沒說了,什麽意思很明顯。
“我侄女怎麽了,小姑娘如花似玉的,不知道比那些卸了妝沒眼看的女明星強多少,我是不忍心看她被你那烏煙瘴氣的圈子給荼毒了!”
沈融陽啜口酒,眼角一挑,有那麽點冷笑的意思,“一口一個‘貴圈’,一個‘你’的,你旁邊坐着的這位是哪個圈子的?”
羅鋒低頭握着酒杯,似乎不在狀态,聞言笑了笑:“我不算搞藝術的。”
楊啓鳴道,“鋒子潔身自好,哪像你們圈裏的?”
沈融陽不和他辯,慵懶地支着下巴,胳膊碰一下羅鋒:“他說的卸了妝都沒眼看的女星,多嗎?”
羅鋒道:“大多數女星還是有些姿色,才能進這個圈子的。”
“楊啓鳴,沒眼看的有幾個我不知道,但能讓你直着眼睛看的,”沈融陽笑笑,“真有不少。”
“我都不信,讓我直着眼睛!你說兩個。”
鄒文也來了興趣。
“說了你也沒有體驗,熒屏裏看到的未必及本人驚豔。”
楊啓鳴葷笑:“你都嘗過滋味了?”
沈融陽矜傲地說:“庸脂俗粉能入我眼?我對羅薇忠貞不二。”
“啧啧,又說人家庸脂俗粉了!”
“鋒子呢?”楊啓鳴杯口一斜和他碰杯,大咧咧地說,“今晚話有點少啊?你這麽一大帥哥,女明星都那麽open,少不了追你的吧?”
羅鋒喝口酒,微微笑着說:“你對娛樂圈還真是一竿子全打死。”
“不open嗎?那追你的總有吧!”
羅鋒不答,只道:“反正咱們四個人,如今只有我是單身狗。”
話一說完,不僅楊啓鳴,連鄒文都驚得樂了:“單身狗?這種詞怎麽能從你羅鋒嘴裏說出來?”
羅鋒疑惑:“怎麽,哪裏不對嗎?”
“我的天!”楊啓鳴笑得拍腿,“你說就是不對,你跟誰學的?”
羅鋒本來很自然地說出來,現在也被他們搞得有點不自在了,笑着問:“到底哪裏不對?這個詞幾乎人人都會用,我還要跟誰學嗎?”
“你會用是一回事,”鄒文笑緩過來,解釋道,“但從你這種老幹部嘴裏說出來,還說得這麽溜,真是怪異啊。是不誰總在你耳邊說啊?就像我兒子,經常在家說些我聽不懂的詞,但是說多了,有時候我也不經意地就冒出兩個了。”
羅鋒一愣,表情有了變化,他長腿一撐,下了高腳椅,說:“我去趟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