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個月後見,愛你們。”

候機廳裏,林素發送完這條微博,就檢票登機了。他今天穿得低調,白衛衣,水洗牛仔褂,一副蛤蟆鏡,看起來就是個有些品味的年輕人。

安檢人員卻好像認出了他,金屬掃描器在他身上掃了半天,他攤着雙手,垂頭看向她,對方才朝他微笑一下,示意他可以走了。

Kavin過來的時候有點生氣,低聲道:“這些安檢的小姑娘,以公謀私,上下其手,都不知道幾次了,實在是……”

機場外停有劇組的車,專門接他們進山。車越往深裏開,信號越弱,Kavin看着手機,和當地人司機攀談:“大哥,你們這山裏真一點信號都沒有啊?”

“沒的喲!”

“那你們平常打電話,都去哪兒打呢?”

“要翻過一座山的噻!去鎮子裏頭打!”

Kavin笑笑,抓緊時間把該要聯系的、該要上網辦的,都聯系了、辦好了,又叮囑後座上的林素。

林素一直在等微信。

“三個月後見”,他在朋友圈裏也發了,動機不純,想引起他的注意。底下很多人評論,問他要去哪拍戲,他一條也沒回複。

車又往山裏開了二十幾裏路,手機信號只剩一格,好友發來的消息一直在轉,大概是收不到了。他等了很久的那個人,一個字也沒來問他。林素閉了閉眼,把手機揣進口袋,心想,算了,就這樣吧,師兄不想他。

窗外群山環繞,車在崎岖狹窄的山路上颠簸不停,司機說:“快要到喽!莫急!”

真到了,看見那些山裏人的居所,林素才知道這裏條件有多艱苦。現代化和這裏毫無關系,眼前的房屋,矮小,破敗,就像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房子,即便來之前做了心理準備,林素還是驚到了。

劇組安排他住的那戶人家,大約是村子裏條件比較好的,兩間屋子還算齊整幹淨,門口有個小院子,栽了幾棵落了葉子的樹。房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妻,人熱情淳樸,接他們進屋放好行李,又沏了山裏的好茶招待他們。

電影行程安排得緊,林素一到,下午就要去片場。《無法觸碰》是一部極具年代感的劇情片,講的是主人公張醒在家鄉的大山裏待了小半輩子,有個平凡的夢想,有個喜歡的姑娘,知足而快樂。有一天,在大城市生活的叔叔回來了,跟他說了外面的世界是多麽日新月異、豐富多彩,張醒動了要走出大山的心。叔叔回去後,他越發覺得山裏的日子是那麽的慢節奏,人們快樂而愚昧,知足而封閉,張醒的心,悄然地在發生着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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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個角色,林素剃了平頭,看起來更青澀了幾分。換上樸實的衣服,活脫脫就是一個有點愣、又有點俊的山裏青年。

造型一亮相,導演楚雲叼着煙,眼睛一亮,相當滿意地喊他“張醒!”

晚上下戲後,林素餓得肚子咕嚕嚕叫,偏劇組裏那幾個年輕的女演員找他說話,還詢問能不能要個簽名。

“林老師,沒想到能跟你在一個劇組!……”

“林老師,真的好喜歡你的戲……”

“謝謝,謝謝喜歡。”林素拿筆在紙上揮舞,他的簽名也是請專人設計的,花裏胡哨的藝術字,幾筆一繞而就,寫的時候頗有氣勢。女演員們一個一個拿回簽名,珍寶似地看,最後心花怒放地走了。

往住處回,Kavin遞給他一小包餅幹,林素拆開了吃,邊說:“前幾年有個女孩兒說,是為了我才進娛樂圈的。”

“誰啊?”

“不記得名字,最近那個很熱的唱歌大賽,拿了第一名吧,應該是。”

“譚妍妍?她現在很火啊!”

“剛才那個短頭發的,叫什麽?”

話題跳轉得快,Kavin反應了一下才道:“叫艾夢妮吧好像是,聽說挺有背景,怎麽了?”

“她說是為我才來這深山老林。”

Kavin一聽,笑着說:“誰不說你魅力大呢,哪兒都有迷妹。”

“人為什麽總說為了誰為了誰呢,”他嚼着蘸糖的甜餅幹,“明明是自己的意願,那個想唱歌,這個想要角色……”

“不能這麽說,偶像的力量嘛……也許就為了見偶像一面,離偶像近一點,不排除這個可能,是吧?她們這麽說,你該高興的啊。”

他搖頭,把餅幹收了起來,抹抹嘴邊的糖沙,有點偏執的樣子:“誰也不要為誰,想做就做。”

Kavin也搖頭:“恐怕她們不該說‘為了你’,而是‘因為你’。你再吃點嘛。”

“好冷,”他抱着胳膊,“回去吃。”

手機在山裏沒有信號,撥不出、接不到電話,網也上不了,等于是廢了。林素搗鼓它,就看看照片,聽聽歌。照片是之前存的,羅鋒的一些寫真、海報,甚至還有幾張表情包,沒事兒的時候他就掏出來偷偷地看,十回有三回眼紅。

歌聽得很多,耳機插在耳朵裏,聲音開得特別大,忘記在哪兒,也忘記他,他心裏才感覺好過一點。

山裏條件艱苦,加之劇組拍攝任務繁重,每個人的身體都已疲倦至極,常常難以再顧及精神上的狀态,大半個月後,林素的睡眠質量明顯改善了,不用再聽歌,也能沉沉睡去。

村子前有條小溪,也是片場之一,“張醒”常坐在岸邊的大石頭上,擲一顆顆灰色的黃色的白色的石子,有時讀書,有時發呆。林素也愛上了去那裏,和“張醒”不同,他只扔着石子發呆。這邊每天都太累,他現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胡思亂想,盤腿坐在大石頭上,他腦海裏常常一片空白。有一天,他在岸邊撿了一顆小石頭,愛心型的,被他揣進兜裏帶走了。

轉眼已十二月了,溪邊的戲早已拍完,朔風呼嘯,刀子似的刮得人臉生疼。天冷得根本沒法兒外出,林素便再沒去過溪邊。

山裏的晚上尤其地冷,裹在被窩裏,也常常凍得人牙齒“格格”地響。火盆的作用微乎其微。

林素平生最怕冷,在片場,秋褲裏、腳底都貼了暖寶寶,手裏還捂着暖手寶,比人女演員還嬌弱。晚上躺被窩裏,他蜷着身子,手腳冰涼,要過很長時間才能暖和起來,有時甚至到了早上還是涼的。

刺骨的冬,城裏來的人算是都深刻感受到了。這期間,有不少演員和工作人員都患了感冒,林素不知是也着了涼,還是被人傳染,夜裏總是咳嗽。Kavin眼瞧着,特別焦心:“真是來遭罪……”所幸吃着藥,折騰了一個多禮拜,感冒慢慢地好了起來。

這天夜裏,下戲回來,林素睡眼朦胧地坐在屋裏的小板凳上泡腳。沒一會兒,他窩着腰,臉埋在膝蓋裏,像是睡過去了。昏黃的燈光裏,那片背纖弱、清瘦,一張紙似的薄。

Kavin蹲過去,伸手把盆裏的熱水,輕輕往他撩高了褲腳的腳腕子上潑,他睡得不熟,驚了一下醒過來,縮了縮腳。

“冷吧,腳腕子冰涼的。”

“你別弄,洗腳水還碰。”

“我又不嫌你了。”Kavin甩了甩手上的水,要站起來,忽然,他又蹲回來,看着林素的腳,眉頭深深地一皺,“你……”

林素從水裏提起那只腳,大概因為皮膚白,腳趾處的兩個凍瘡,顏色顯得格外地紅。

“……不癢嗎?”Kavin仰頭問,心情怎麽說呢,竟然有點兒鼻酸。

他點頭:“有點。”

“你怎麽不說。”

“我記得這是你,”Kavin背過身去給他找藥膏,“第一次生凍瘡……”

“會爛嗎?”他沒生過,問話的時候,有點無知的樣子。

“不會,癢了你就搽藥膏,揉一揉,別撓它,撓破了就容易潰爛了。”

他點頭,把凍瘡膏接過來,擦幹腳,低頭往凍瘡上擦黃色的藥膏。

“後悔嗎?來這兒。”Kavin望着他的頭頂問。

他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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