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闖關失敗

伍舒揚臉上神色看起來毫無波瀾,假素秋附近的幾棵樹,卻接連燃起了莫名綠火。她被逼得無路可逃,朝地面一鑽,變成了地上的一團影子。

她像地上的一塊墨水污漬,躲着燃着的綠火,四處游移。

“卧槽,頭發絲兒精花樣真多!”長樂一陣惡寒。

“小心!”簡明庶提醒道。

咔嚓。

場地正中央的棺椁狀神樹,終于裂開,樹幹像扇木門,自行打開。

一直一臉迷蒙癡呆坐在地上的劉若男喃喃地說:“這是奧馬娘娘,奧馬娘娘下凡來了。”

棺材狀的神樹裏,站着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姑娘,看起來還是大學生模樣,身上穿着天藍色的連衣裙。

她脖頸處有縫合痕跡,身上的皮膚又像在水裏泡了很久,鼓鼓脹脹。

除此之外,她看起來秀麗文靜,像朵幹淨的百合。

地上的那團影子立即改變方向,朝着神樹沖去,半路上,卻被人截住了去路。

真正的素秋攔在棺椁前,她還是短短黑裙的樣子,一臉大義凜然:“歸夢,你不要玷污了她。”

素秋盯着地上那團黑乎乎的影子,眼神裏的光像尖刀,恨不得立刻把影子從地上剜出來。

“又一個?!批發麽?”長樂不由得驚訝道。

昨夜,劉中搶走石敢當之後,他親眼見着素秋被砍成肉醬。長樂還以為,這次她是真的死透,還很是低沉了一陣。

簡明庶也輕輕擰起了眉頭,不該是兩個主神?怎麽又來一個?

“啊!!!”

身後傳來一聲慘叫,簡明庶迅速回頭。

劉中被一道巨大的黑色長錐穿心,雙腳離地。

是假素秋!

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新來的素秋身上,分出一絲黑色流影,順着地面來到了劉中旁邊,直接具象化成巨大的黑色長錐,将他徹底穿透。

劉中的胸口噴湧出巨大的血柱,劈頭蓋臉澆了長樂一頭。

“明叔叔……這是不是……最後一道血痕。”長樂被這幅情形吓到,輕輕扯了簡明庶的袖子,斷斷續續地低聲問道。

劉中眼神裏的光亮瞬間黯淡下去,他的瞳孔越散越大,最終徹底失去了焦距。

簡明庶迅速翻看手心——最後一道黑紅色血痕迅速愈合,消失在手掌中。他的掌心平滑的,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

假素秋開始狂笑起來。她化出人形,手上拿着長長的尖錐,肆無忌憚地屠戮着劉中的腦袋。

劉中被紮得眼珠崩裂,滿臉都是大小不一的孔隙,像個被挖完了蓮子的蓮蓬。

——他輸了麽?

簡明庶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手心的傷痕,兩百年來,他歷經數萬個繭世界,有的是主神夙願以償罷手,但大多數都是他帶着挑戰者一道闖關成功。

難道,他真的像自己抽得的明夷卦一般,日暮西山、将行就木?

伴着假素秋的狂笑,整個世界開始地動山搖,頂上的天空迅速向下坍縮。

白無常急忙飄到簡明庶身邊:“明叔叔!繭世界……開始坍縮了!是主神贏了麽?素秋贏了麽?”

“是。”

簡明庶皺着眉頭,他迅速摸出萬神印,塞入長樂手中:“拿着。”

他迅速轉頭,對白無常交待:“老七,帶長樂出去。”

“那你呢?”長樂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是誰。”簡明庶笑着看了他一眼,朝他眨了眨左眼。

長樂還有些猶疑不舍,他分不清簡明庶是為了定他的心還是真的別有他法。

“老七!”

白無常神色複雜地看了簡明庶一眼。長樂從白無常的反應中明白過來:簡明庶撒謊了。他根本沒有方法,也逃不脫。

“不,我不走。”

長樂喊着,剛要往簡明庶那邊撲,白無常揪着他的後衣領,原地一轉,消失在繭世界當中。

遠處的晴空開始模糊,迅速扭曲縮小。狂風大作,四周的樹木被彎成團狀。

簡明庶最後看了一圈這個繭世界。

他算是個豁達通透的人。作為一個個繭世界的參與者,危險和死亡也一直伴他左右。死亡,也就是今天到來和明天到來的區別而已。

若是以前,他孑然一人,空空來空空去也就罷了,但現在……

他隐隐地想起了平都醫院那幫小毛頭。這群小屁孩,逃脫悲慘命運,快活日子還沒過幾天,沒想到,這點歡愉就這麽戛然而止。

簡明庶的身體被強烈的蠻力擠壓,像是被高山壓頂、巨浪吞沒。

他,在随着這個繭世界一道坍縮。

假素秋的狂笑一直沒停,在整個世界之中不住回蕩。

“拿着。”

真素秋朝他抛出了什麽東西,這個世界的空間已不再是規則三維,簡明庶看着自己的胳膊折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

信件抛來的軌跡也扭曲彎折,像在一個不規則的曲面上游走。

簡明庶集中精神,奮力夠了幾次,終于捏到了素秋跑過來的信件。

“死也做個明白鬼。”

他剛剛展開信件,想從中找出自己挫敗的原因,假素秋的狂笑忽然停止了。

一道樹枝貫穿了扭曲狂笑的假素秋,真素秋站在她的背後,推着這道兇器樹枝的末端。

她側頭看了簡明庶一眼,居然泛出些許欣慰的笑容。這個笑像最後一抹夕陽餘晖,瞬間消逝。

素秋咬着牙,一語未發,自己也撲上了這條樹枝。

她不是繭世界主神麽?

明明她倆已經贏了這次繭世界,為何她要殺了假素秋後自殺?

難道是……為了救其餘的人?

簡明庶還沒來得細想,巨大的黑色鬥篷再度将其籠罩。

“伍舒揚?”

伍舒揚冷白的臉在極近的地方,他居高臨下地盯着簡明庶,一語未發。

他冰涼的手指探上了簡明庶的左後頸,像是在繪制什麽紋樣。在他繪制紋樣的地方,冷利的刺痛感傳來,仿佛要貫穿他的肩胛。

痛感讓簡明庶下意識摸向後頸,他剛擡起左手,手腕卻被伍舒揚抓住,力道完全不容置疑。

“你?!”簡明庶咬牙瞪了他一眼,二人目光對撞。

伍舒揚的眼神冰冷而複雜,那不是慣有的持靜穩重眼神。他盯住簡明庶,眼神中是快要漫溢而出的侵略感,手中的力道更是一丁點都沒松。

短暫的相處中,他還以為伍舒揚是水中涼月般,無欲無求的君子。他還懷疑過,伍舒揚是不是穿越而來的高仿真機器人。

經過石室相處、又一起淌過血屍群,即使二人談不上合拍,剛剛同舟共濟的經歷,他還以為伍舒揚勉強能稱的上半個朋友,一直也沒提防他。

難道,是他錯看了伍舒揚?

他沒來得及抽絲剝繭地分析,耳邊輕輕的飄來了一句“睡吧”。

彈指一揮間,他失去了意識,撲入沉靜如潮的烏木香氣中。

簡明庶瞬間昏了過去,向前沉沉倒入伍舒揚懷中。他的側臉輕輕枕在伍舒揚肩頭,四周是天旋地轉的狂風。

伍舒揚順勢兜住了他的後腦,盯着懷抱中被自己心控的人。

順着敞開的後領口,他隐約看到了簡明庶白皙的背,如碎玉一般,遍布着黑色的業詛痕。

陰歷七月十四十一點二十三分。

酆都市。

酆都市的居民多半進入了夢鄉。

住在這麽個怪異傳說頻出的地方,他們已經習慣了遵守一些令人費解卻代代流傳的“規矩”,比如,陰歷七月十四的晚上,應當早早上床休息,否則會撞到陰兵過境。

年輕人早已不相信這些傳聞,可誰又說得準,世上一定沒有陰兵過境、一定沒有鬼呢?

羅酆山腳下,平都醫院。

醫院大廳晦暗不明,“安全出口”的綠光給空曠的大廳籠上了一層冷色。

一個模糊的黑影逐漸在大廳正中央成形,像是有人用巨大的毛筆,滴下了一滴圓潤的墨,緩緩洇開在空氣當中。

黑影漸漸成形,是一個身姿挺拔的人,周身裹着寬大的黑色鬥篷。

隔着醫院的玻璃大門,無月無星的天空平整的映入眼簾。

如果是普通人,在這個視角,只會看見一座陰森的大山,恰巧攔住平都醫院的門臉,類似于風水格局中的“壓頂煞”。

但在伍舒揚的眼中,景色完全不同。

這座大山,只是哄騙尋常人的障眼法。伍舒揚的眼中,對面是陣陣層雲,圍繞着一座數百層的黑色大廈。大廈高不見頂,直沖向天際。

大廈為中心,四周坐落了二十四座類似的黑色高樓,以鐵索和中心大廈相連。

這便是酆都獄,以及拱衛的二十四獄。

平都醫院門口的柏油路,也和一條挂滿招魂幡的往生路,虛虛地重疊在一起。

這條路兩側點滿白色往生燭,直通向鬼門關。

分針不緊不慢,并到了“6”上面,大廳裏的時鐘“哐”地敲響了。

十一點半。傳說中,開始陰兵過境的時間。

溫度瞬間降低了幾度,醫院的玻璃門開始爬上霜花。

一群群身披铠甲的兵士,整齊列隊,從鬼門關出發,沿着往生燭道路,有序前進。

所有的士兵統一戴着厚重的青銅鐵面。他們步伐整齊,行進在寒涼的空氣中,活像是複蘇過來的秦兵馬俑。

“子珏?”

一團馬形狀的暗影停在醫院門口,暗影馬上的人俯下身子,像是仔細觀察着大廳中站着的伍舒揚。

他穿着和伍舒揚一致的黑色鬥篷,生得靈俊動人。明明眼梢眉角都是利落的線條,眼尾卻有些撩撥般挑起。他讓人想起黑色薔薇,危險和明豔并存。

“你讓我好找。”

常歌認出了伍舒揚,長睫之間都是盈盈笑意,翻身下馬。

正在此時,伍舒揚的背後傳來了一聲警惕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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